蘭若寺後山，有一條清澈的溪流。
雖是深秋，樹葉墜落，河畔的景色卻依然秀美。造型奇特的枝椏蜿蜒著伸向天空，綠郁的松柏筆直挺立。
此時，夜色深沉。溪流汩汩，踫撞間，發出銀鈴般清脆的響聲。
一個人影，安靜地坐在溪流邊的大石上。河水打濕了他的衣襟與鞋襪，他卻渾不自知，安靜地抱住膝蓋，目光怔怔地看向流動的水波，如雕像一般沉靜，融入靜謐的夜色中。
這個人，已經在這里坐了很久很久，沒人知道他是來干什麼的。因為他就只是傻傻地，愣愣地出神，似乎在想著什麼，又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不遠處的翠竹林中，一身淡綠色衣服的小男孩兒突然現身，遙望著水邊的男子許久，他皺著眉，走到那人身後，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在干什麼？」
寧采臣抬起頭，看到一個模樣清新伶俐的小男孩，正目光疑惑地看著自己。他淡淡微笑，語氣友好地回答︰「我在等人。」
「我知道了。」君竹點點頭，「你在等聶小倩對不對？」
寧采臣訝然。
「不用驚訝，我什麼都知道。」君竹得意地笑一笑，在他身邊的空地盤膝而坐，「可是，你卻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我？」
君竹點頭，壓低了語氣問︰「你知不知道聶小倩的真實身份？」
寧采臣怔住。
小倩的真實身份，他怎會不知？
她是一只狐妖，被千年樹妖掌控了本命元丹，以收集魂魄為生。這些，燕赤霞與嫣兒已經跟他講了太多太多，忘都忘不掉。
「你喜歡她，對嗎？」君竹眨眨眼楮，目光真誠地問。
幾乎沒有猶豫，寧采臣重重地點頭。
「可是，你是人，她是妖，你們兩個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君竹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寧采臣苦笑。
這樣的話，他听了太多太多。
燕赤霞跟他講過道理，黎嫣兒大罵過他，楊天佑奉勸過他，雪兒也曾經質問過他。
曾經，有那麼一刻鐘，他的心是凝滯不動的。他的腦海里混沌一片，如同茫茫海水，滿是咸澀的味道。那一刻，他也曾經問自己，是不是值得，是不是應該。
可是——
值得。
應該。
這兩個詞，又該用什麼來衡量？
無非是自己的心。
他喜歡小倩。
既然喜歡，干嘛要去管什麼人妖殊途？干嘛要去衡量是否值得？是否應該？
有風輕輕吹起他的頭發，遮擋住他略帶苦澀的笑容。
「我知道人妖殊途。」他的聲音靜靜的，如夜風一般輕飄飄地回響在空氣中，「可是，我喜歡她，不能控制地喜歡她。只要在她身邊，只要看見她的笑容，就足夠了。」
君竹望住他，突然感覺眼前有些澀澀的。他抹了一把臉，趕走眼珠上氤氳的霧氣，笑呵呵拍著他的肩膀︰「雖然不明白你到底為什麼堅持，不過，這種感覺，我喜歡。」
寧采臣淡淡地微笑。他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跟一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小男孩兒坦白心事。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君竹。」小男孩的笑容輕輕的，像翠竹林中的竹葉那般清新耀眼。
「我叫寧采臣……」
「我知道！」君竹得意洋洋地打斷他，「我還知道，你是小倩喜歡的人！」
寧采臣怔住，半天才反應過來，臉「刷」地一下子紅透了。他張張嘴，正想要徒勞無功地解釋些什麼，身後卻遠遠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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