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正要問程漢儒回來又怎麼樣，便听前面大堂傳來青年男子的喊叫聲︰「程神醫，程神醫！」
金澤原本就站在那門口，听見聲音立刻跑了過去，小魚和朱雀也在後頭跟著，見幾名男女站在大堂中間，為首的正是昨日帶妻子前來就診的吳大，地上仍舊放著一塊門板，門板上躺著個女子，肚子依然高挺，嗓子眼里還時不常的發出陣陣痛苦的申吟聲。
小魚一愣︰這不是昨日的吳嫂子？程漢儒昨日給她開了藥方，竟沒有打下她肚子里的死胎？
要知道，產婦如果胎死月復中，必須盡快將胎兒娩出，不然定會引起彌散性血管內凝血，時日長了會危及產婦的性命！
吳大像是認識金澤，急道︰「我家娘子吃了程神醫的藥，一直月復內疼痛，那胎兒卻無論如何也下不來……程神醫呢？」
「師父去萬佛寺進香……」
金澤話沒說完，那吳嫂子便淒厲的慘叫了一聲，顯然是極為痛苦。
小魚心里著急，連忙上前蹲在吳嫂子身側，伸手托著她的面額左右瞧瞧，又提腕診脈望舌，才轉頭問金澤︰「昨日程神醫給吳嫂子開了什麼藥？」
眾人進門便找程漢儒，誰都不曾注意到金澤身後這名身著布衣的瘦弱女童，見她此刻忽然過來給病人診治，吳大等人先是一愣，隨即便揮手要將小魚趕走︰「這是誰家的孩子？竟到這兒來淘氣？此事人命關天，別來胡鬧！」
吳大嘴上說著，他身後便有兩個粗壯的女人上來推小魚︰「別踫我家弟妹！」
小魚一時不查，若不是朱雀扶著，只怕就要被那兩個女人推坐在地上，她心里著急，卻也知道自己年紀太小，誰也不敢讓自己出來診治，便起身指著金澤︰「程神醫不是說了，吳家若是來了，你便按著他老人家的指示給人診治，怎麼這會兒倒縮在後頭了？」
金澤一愣，正想問師父什麼時候說過這話，那吳大便撲過來拉他︰「我說金兄弟啊，程神醫都教你了，你怎麼還這麼不緊不慢？人命關天啊！快點，快點！」
金澤還沒說話，小魚便拉著他朝後院走，邊走邊道︰「你不知道那藥方放在哪兒了是不是？是我收起來的，快跟我來拿！」話音沒落，就已經拉著金澤到了後院。
「師父哪里指示我了？」剛一進後院，金澤便急急的甩開小魚，壓低了嗓子低喝道，「師父說了這人沒救了，任其自生自滅吧，你怎麼又在這兒渾說？」
小魚沒空跟他解釋，只問︰「昨日你師父給她開了什麼方子？」
「你……」
「什麼方子？」小魚不等他再說，板著臉繼續逼問。
金澤氣得火起，卻怕前頭的人听見，不敢大聲吵嚷，只能暫時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恨聲道︰「至寶丸，怎麼樣？」
「至寶丸……」小魚仔細想了一回，大學的教材里的確說過這至寶丸可以治療死胎不下，既然不行，也只好大著膽子香桂散來治了。
香桂散她早在上一世便听說過，只是現代醫療技術發達，用西醫方法治療死胎不下比中醫更安全快捷，所以這藥方她從來不曾真正用過。
她之所以能想起來，是因為今日在外祖父的醫書里也看到了這個藥方，藥方下還注明「必愈」兩字，想必是外祖父對這藥方試驗過多次，方才才敢那麼肯定的逼著金澤跟自己唱這一出雙簧。
「當歸一錢半，川芎一錢半，去皮官桂三錢，研成細末，以酒浸泡……」她憑著印象背那藥方，忽然想起楊老爺子的醫書里還說要加入童便少許，便左右瞧了瞧，最終只能把目光落在金澤身上，「你今年多大？」
金澤听她背了個自己從來不曾听過的藥方，心里便知她是有辦法的，正用心記憶，忽然听她問自己的年紀，想也不想的答道︰「十一。」
「嗯，」小魚點頭，「內中再加童便少許，煎三五沸，溫服。」
「童便……」金澤這才明白小魚為什麼問他的年紀，那臉騰的一下子便紅了，
「行了行了，快去吧，不然那吳嫂子吃苦受罪不說，性命都要難保！」小魚連忙再把金澤推進去。
金澤心里雖然猶豫，但昨日師父已經說了這婦人沒救了，就算是死馬當活馬醫，也強過看著她死在這春濟堂吧？
所以，他親自督促著伙計抓了藥，擂成細粉，又按照小魚的方法把那粉末倒進加了料的白酒里熬了三五沸，遞給吳大讓他給吳嫂子喂進嘴里去。
那吳嫂子此刻只剩了半條命，雖然有些神智，那嘴也只有力氣張開一小半了，吳大心里著急，讓那兩個粗壯的婦人抱住吳嫂子，自己掐開媳婦兒的嘴，將那大半碗藥慢慢的給她灌了進去。
金澤他眼看著吳嫂子把那藥喝了個精光，吳大單膝跪在媳婦兒身邊，把她摟進懷里不時的喊她一聲，那吳嫂子卻依舊有氣無力的，連眼楮都不曾睜開，那顆心漸漸的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回去去看小魚，見小魚的樣子似乎也頗為緊張，那額角似乎還沁出了一層汗珠，心里便有些打鼓，連忙抬手把小魚拉到一邊，低聲問道︰「你心里可有把握？可別把人治死了！」
藥已經喂了，小魚也沒必要騙他︰「沒把握，我也是午飯前才從爺爺的醫書上看的。」
「你！」
金澤氣得手上一緊，抓得小魚疼得幾乎叫出聲來，可不知為什麼，她那眼淚就是流不出來，只有額頭上的汗滴啪嗒一聲掉落在金澤的手背上。
「松手，松手！」朱雀連忙上來用力去掰金澤的手，金澤不願意讓人看見他跟一個女孩子糾纏，抓著小魚的手掌大力一甩，便把小魚和朱雀推到了一邊，「告訴你，不許走！若是治死了人，你得去跟事主交代去！」
他的話音沒落，那邊的吳嫂子便聲嘶力竭的高叫道︰「啊——」
吳大連忙抱緊了媳婦兒，說話都帶了哭音兒︰「怎麼了？怎麼了？哪里不好？哪里不好？」
「疼——肚子……疼——」吳嫂子申吟著慘叫，「要……要出來了！」
「啊？！」屋子里頭的人都又驚又喜，一時間都亂了方寸，乍著兩手不知如何是好。
小魚連忙讓人把門板抬到里屋去，這邊又讓跟吳大來的兩個粗壯婦人進去幫忙。
金澤雖是男孩子，因從小長在春濟堂，這樣的事兒卻比小魚見識得多些，遂急急吩咐那幾個伙計︰「小七，去把隔壁的張三娘請來幫忙接生！老三，快去後院打些熱水來！老五，快去拿些干淨的稻草和草紙！」
一時間屋里頭的人全都忙碌起來，那不忙碌的，像是吳大，也興奮得左右亂撞，恨不能跟著做點什麼才好。
那隔壁的張三娘來了沒有片刻，屋里頭的婦人們便高聲叫嚷起來︰「下來了下來了！死胎下來了！」
「造孽哦，這孩子自個兒走了，還想把他娘也帶走！」
「嗚嗚嗚……」
「哈哈哈……」
一時間，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跟吳大道賀，有人勸他別難過，左右還年輕……春濟堂里亂成了一團。
金澤回頭看了看小魚，見她跟朱雀手挽著手，笑呵呵的看著眾人忙碌，那笑容襯得她白皙手腕上的淤青更加刺目，心里正不知該怎麼跟小魚道歉，就見朱雀冷冷的斜瞥了他一眼。
他連忙轉過頭去，招呼著伙計們幫著把後面的善後事宜做好，等都忙完了再找小魚，卻已經沒影兒了。
他只得去問伙計，伙計忙道︰「那兩個小丫頭？方才已經走了。」
「走了？可說了什麼？」金澤很是著急。
「什麼都沒說，我就見她們走了。」
金澤覺得一顆心剎那間便空了幾分，直後悔方才不曾跟小魚道歉，還那麼著急的說出讓她跟事主交代的話來。
他這邊心里空落落的，朱雀心里也不高興︰「小姐，您這麼這就走了？怎麼也得損那臭小子兩句再說！」
小魚面上笑而不語，心里頭卻明白，越是這樣才能越讓金澤惦記著，不管是惦記著她外祖父的醫書，還是惦記著方才的失態——這樣一來，不用她主動上門，金澤自個兒就得過來找她了。
等她回到楊府門外，竟見那里停著一輛陌生的華貴馬車，她連忙問那門房，門房拱手道︰「是南城的徐發徐老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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