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同朱雀到了春濟堂便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此刻時值早春，天氣冷暖不定，正是「二八月，亂穿衣」的季節，所以，一不小心便有那不注意的染了風寒，大家又篤信程漢儒是「梧桐鎮方圓百里數一數二的神醫」，自都來春濟堂看病揀藥。
這樣一來，小小的春濟堂便比那菜市場還要擁擠繁忙，有那小伙計專門負責維持秩序的，在這樣的天氣里，居然還忙了一身的汗。
小魚主僕被擠在門外，心里便有些退縮，正想轉身回府，門外便急匆匆的跑過來一群人，用門板抬著一名婦人，那婦人的肚子高高隆起，額頭上的汗水打濕了頭發，門板下滴滴答答的血跡淌了一路。
門板旁邊有個二十多歲的短衣男子，一直寸步不離的跟在那婦人身邊小跑，一邊跑一邊握著那婦人的手，聲音顫抖著安慰︰「娘子……這就到春濟堂了！程神醫正在坐堂，你只管放心！」
那些擠在春濟堂里的大多是頭疼腦熱，鼻塞感冒，俱不是什麼大病，此刻見來了個被門板抬過來的，又都是一個鎮子上的人，大多認識，便自覺的挪開些地方讓他們把門板放在地上，更有那熟識的大聲問那短衣男子︰「吳大，吳嫂不是這幾日該生了嗎？這又是怎麼了？」
那被叫做吳大的短衣男子本無心應答，但見程漢儒也撥開眾人走了過來，連忙帶著哭腔解釋道︰「今早起慧娘就喊肚子疼，我娘說是日子差不多了，想是要生了，便請來馮產婆助產，誰知生了半日也沒生出來，那血倒流了一地……」
眾人便知這是這吳嫂子難產了，紛紛表示同情、安撫。
程漢儒立刻便讓人把吳嫂子抬進里屋，同徒弟金澤進去診治，外面的伙計則向外頭亂亂哄哄的諸人拱手施禮︰「各位，請噤聲，請噤聲，切莫影響神醫診脈。」
小魚心里頭好奇，想看看程漢儒給別人是怎麼診治的，便拉著朱雀鑽過人群擠了進去，好在春濟堂里人多，她和朱雀年歲又小，穿的也是為了去藥田方便特地換上的普通布衣，並也沒特別引人注意。
誰知，她好不容易擠到門前，，那程漢儒便已經出來了，攤著兩手對那短衣男子吳大說道︰「晚了，孩子已經沒了。」
話音未落，屋里頭的吳嫂子便「嗷唔」一聲大哭起來，圍觀的病患也紛紛露出痛惜的神色，更有那些年長些的婦人圍在門口大聲的勸︰「別哭了，小心你的身子……」
屋外頭的吳大那眼圈也紅了︰「那求神醫設法保住大人。」
「那是自然。」
程漢儒點了點頭，邊說邊走至桌子邊開藥，跟在程漢儒後頭出來的金澤一眼看見了小魚，立時嚇了一跳，連忙趁人不注意把她拉到一邊︰「明日才是十五吧？。」
「我知道，」小魚早想好了說法，雖然此刻有變，卻也八九不離十，「我是來跟程大夫求醫的……」
金澤哪里肯信︰「你還用求醫？」
「當然，我早就跟你說，我只會紙上談兵……」小魚看上去頗為委屈。
金澤飛速的看了程漢儒一眼，見程漢儒正忙著開藥，急忙拉著小魚去了春濟堂後院，那後院有幾間正房，想來是住人的，此刻卻極安靜，兩側則是廂房，小魚探著腦袋一瞧，大致都是存放藥材的，只有兩間很是寬敞，想來可供春濟堂的伙計炮制藥材。
「右手給我，」金澤在說起醫術時有些呆痴，此刻倒是干脆利落的很，見小魚稍一遲疑，便自己探手去抓小魚的脈搏。
小魚連忙往後一躲︰「我就是發燒、頭疼，渾身上下哪兒都疼……」
「有汗嗎？。」
「沒有。」
「麻黃湯——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包給你。」金澤似乎很怕小魚在這兒，快速的說完便朝前面大堂走。
「我鼻子還堵得慌！」小魚故意提高了音量補充。
金澤果然被她嚇了一跳，迅速的把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小魚噤聲︰「知道了，姑女乃女乃，我再給你加點蒼耳子和辛夷！」
他本來樣貌就生得好看，不但皮膚細致，唇紅齒白，連那手指都修長干淨，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從小流落在外的孤兒。
大概小魚的目光在金澤臉上停留的時間有點長，金澤很快便醒悟過來，瑩白的臉頰立刻泛起了潮紅，連忙掩飾的轉頭進了前面大堂。
朱雀也看見了金澤臉紅，捂著嘴低聲直笑︰「小姐，他害羞了呢！」
「是呀，他害羞倒是挺好玩的，以後再來咱們還逗他。」小魚也學著朱雀的樣子，捂著嘴笑個不停，兩個女孩子的關系似乎被這個小秘密瞬間拉進了不少。
沒多一會兒，金澤便裹著兩包藥跑了出來，不給小魚，反而塞給朱雀︰「快從後院回去，找那會熬藥的幫你熬了，喝了好好睡一覺，發發汗……你不會診脈看病，怎麼吃藥該是會的——明兒好點了再來，記得晌午後，頭晌師傅在；要是沒好，就下回再來，左右你也不急著學。」
「是，金大夫！」小魚笑著朝金澤福了一福，惹得金澤再次紅了臉，才跟朱雀笑著從後門出來，找到石斛的馬車，趕回了楊府。
今日的楊府也比平素熱鬧，為了留住徐伯凱，不但楊沖賣力，連楊雪婷都使出了自個兒的本事，小魚一打听才知道，原來王氏跟楊雪婷說了，徐伯凱在這兒幾日，便準她在府里各處玩幾日。
那楊雪婷雖然爭勝好強，卻也是個聰明的，她明白祖母和楊沖忽然找徐伯凱來家里玩甚至留宿肯定跟那兩畝地玄參有關系，所以，她也想好好表現一番，超過那小魚去，讓王氏對自己刮目相看。
小魚先回甘草亭洗漱更衣，又去南藤居找楊孝亭，把關于在莊戶中找個眼線的事兒跟楊孝亭提了一提。
當然，她不能跟任何人說那眼淚的妙處，只把自己從前便有的那些疑惑跟楊孝亭說說，楊孝亭也覺得她說得有理，再加上他原本就對那些莊戶極為熟悉，小魚稍稍一提他心里便有了個大概。
「小魚，你就是舅舅的福星。」楊孝亭跟小魚商定完了，不由得拍著小魚的肩膀感慨。
小魚這下真的紅了臉︰「這是舅舅疼愛小魚……」說到一半，想起別人說自己是災星，克死父母，剛一來梧桐鎮那桔梗便得了根腐病的話，小魚後頭的話便說不出來了。
不知為什麼，楊孝亭也想到了小魚的娘，自己的親妹妹，心里頭百般不是滋味。
好在小魚雖然小時候淘得出了圈兒，父母病逝後倒一下子長大了不少，不但懂醫術，識草藥，心思也極細膩，好些個自個兒都想不到的事兒，她也能替自個兒想到了。
楊孝亭越想越喜歡，耳朵邊又閃過王氏那天說若小魚表現得好，便把她過繼進楊家的話，心里想著，干嘛非要等她表現得好？眼下就極好！
「小魚，」楊孝亭一向想到了便說，說了便做，此刻也不例外，「你願不願意以後不叫我舅舅，叫我爹？」
「啊？」小魚愣了一愣。
楊孝亭連忙彎下腰解釋︰「我想把你正式過繼過來，給我當閨女，這樣，以後你就不是表小姐，而是咱楊家的三小姐……當然了，咱家現在有點難，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爬過這道坎兒，但你當了我的親閨女，想來再找婆家什麼的，也能找個好的……」
小魚知道舅舅說話沒遮掩，這樣的話听在一個十一歲孩子的耳朵里，應臉紅，捂著臉跑走才對，
可是，她也知道，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
楊孝亭說得對，自己若只是楊府的表小姐，很多事兒都名不正言不順，就像楊孝亭說的，將來找個婆家，人家還會因為自己的身世而嫌棄——左右爹娘已經不在了，娘臨終的時候還告訴自己，自己其實也是爹娘抱養的……總之自己就是個沒根的娃，舅舅疼愛自己，要當自己的爹，這也沒什麼不好。
她心里想明白了，便跟楊孝亭福身施禮︰「舅舅這是疼愛小魚，給小魚體面呢，小魚哪里會不願意？只要外祖母……」
「你外祖母不是也提過這事兒？這事兒肯定行的。」楊孝亭高興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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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要是真的過繼成楊孝亭的閨女，你猜楊雪婷的小心肝兒會怎樣？
我邪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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