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紅梨壓海棠 卷三 罪獄篇 第一百節 日落之後(2)

作者 ︰ 東方梨

大火燃起來的時候,風勢變得越發的激烈,那些干枯的枯草一觸即燃,星星點點的火苗變成沖天的火海,將那個華妝的女孩徹底地包裹在其中。

熱浪鋪面而來,灼燒著我的眼楮,也將那個女孩的一生,徹底地斬斷。

從這一刻開始,在無人會知曉她的存在,她的過去與未來,也不在與任何人有關。

我閉上眼楮,雙手合十,虔誠的祈禱著。

但願來生,她能投胎去一個好人家,不會再遭受這樣的痛苦。

大火燒得快,滅的自然也快,很快,那里就只剩下了一堆灰,被風一吹,散了大半。

我慌忙的抱著手里的瓦罐上前,將那里殘余的灰燼攬到瓦罐里,也不搭理站在一旁的其余人,只是徑自的走到何榮的面前,低著頭。

「請帶我去恆溪。」

記得華嬤嬤曾經說過,在這永遠只有黑暗的‘罪獄’里,只有一條窄窄的淺溪,在更深的地下七拐八拐之後,最終會通向外面。那,便是恆溪。

我想,這個含冤死去的侍女,大抵也是如我們一般無依無靠,才會被人販賣至此。那麼,這里對于她來說,必定沒有任何值得回想的事情。

在外面,在那充滿陽光的大地上,才有屬于她的溫暖與記憶。

若說我還能為她做得事情,也只剩下這一件。

唯有讓她的靈魂從這里走出去,她才能得到徹底的安息。

哪知何榮听了我的話之後,臉色頓時大變,「你要去恆溪?」

我點點頭,對于何榮過度的反應,不明就里。

「你可知那恆溪是什麼地方?」何榮抖著聲音,顫巍巍的問我。

我不想理會這些,卻無法自己獨自前去,對這里不甚理解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恆溪在哪里。無奈,只好將方才的話再復述一遍,「請帶我去恆溪。」

何榮深深地嘆了口氣,轉過身去帶頭走著,「希望你不會後悔。」

待走出那中心地段,我才終于知道,何榮那莫名的顫抖從何而來,更是理解了他那句希望我不會後悔的話。

眼前看上去像是一片荒蕪的貧瘠土地,空中漂浮著無數的光點,猶如鬼火一般閃爍著,無數枯敗的樹干在那里聳立,如同一座座墓碑。

待靠近,在頭頂微弱的燈籠照射下,我驚恐的發現這里的土地竟然呈現著詭異的黑紅色,那暗沉的泥土看上去猶如吸飽了鮮血,似乎捧起一抹輕捏,便會流淌出一大灘血水來。

我不禁大打了幾個冷戰,全身的血液似乎被凍結,只恨自己沒有生出一對翅膀,那樣就可以直接從這里飛過去了。

可惜我沒有翅膀,只能隨著何榮的腳步,靠近了眼前的山澗。

哀鳴聲、痛哭聲、低呼聲、壓抑的申吟聲、瘋狂的吶喊聲……交融在一起,讓人听著如芒在背,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這里,難道就是真正在關押著那些‘罪人’的地方?

何榮頓了頓,回首看了看我,腳步開始虛浮起來,走的極為小心。如此的害怕,卻依然沒有退縮,想來是在安楚那里得到了什麼吩咐。

他沒有退,我自然不能退,也邁著細碎的步子跟著。心卻提了起來,手上蓄滿力道,小心翼翼的警備著。

山澗的兩側,密密麻麻的築滿無數的牢房,每間牢房里關了三到五人不等,那些人無一例外的面色枯黃,身體瘦比竹子,膚色是常年不見陽光的慘白,眼窩深陷,完全就沒有一點的生氣。

尤其是他們的眼眸,帶著死水一般的暗光,完全無法讓人相信,他們還是活著的。

在我們走入山澗的時候,那些早已感覺我們到來的人紛紛擠到牢房門口,伸出自己蒼白毫無血色的雙手,在空氣里上下揮舞著。

雙手胡亂揮舞的同時,還發出了低沉地意味不明地嘶吼,讓這場景,怎麼看都像是僵尸出動!

腦海里閃過這一幕,我頓時驚出冷汗來,手里死死的抱著瓦罐,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還好那些牢門夠堅固,這山澗的寬度也足夠,行走在其中還是綽綽有余,不用擔心會被他們亂舞的手抓到。

「什麼人?」剛走入山澗,就有守衛的侍衛跳了出來,厲聲的質問著我們。

何榮這下倒不慌了,從懷里掏出一塊令牌類的東西,「奉獄主之命,前去恆溪辦事。」

那侍衛想來也是認識何榮的,只是將令牌隨意的看了一番,然後就將目光定在了我身上,「這位姑娘是……?」

那目光,依然是那種餓狼見到實物的那種充滿了的眼神,讓人不覺的便不寒而栗。

「她是獄主的人,你們最好不要動歪心思。惹火了獄主,是個腦袋都不夠你掉的。」何榮用同樣貪婪的眼神瞥了我一眼,爾後很快的掩飾好自己的情緒,冷聲對那兩個侍衛說道。

那兩個侍衛連連點頭,少不得跟何榮敷衍一番,那看我的眼神里,卻是半分沒少。

我忍住想要嘔吐的念頭,低著頭從那個兩個侍衛身邊疾步走過,那讓人無法去忽視的眼神一直黏在我身上,實在是無法忍受。

而且這山澗格外的長,幾乎每十步便會有巡邏的侍衛跳出來,求實何榮與我的身份。如此一來,黏在身上的眼神越來越多,猶如粘人的牛皮糖,怎麼都甩不掉。

我不耐至極,卻不敢表露半分,這里的侍衛如此之多,而且每一個武功都不弱。若是我與他們相斗,那是一分勝算都沒有,我是聰明人,只好埋頭疾走。

何榮倒也明白我的心思,于是也放快了腳步。

雖然這些侍衛著實煩人,卻還是有一點好處,那就是那些‘罪人’們都安份了下來,不再伸出手來揮舞,也不再發出困獸一般的嘶吼聲。

看來,他們對這里的侍衛,是非常的恐懼的。

如此,我邊走邊打量起來,或者說搜尋起來,在到達東沂城之前,在船上遇到的小女孩茵茵的父親,不知道是不是在這里呢?

四下搜尋一番,卻一無所獲,也許這里的人太多,也許我走得太快,根本就沒有時間去一個人一個人的辨認出來。

何況,就算看到又能如何呢?我臉自己都顧不上,哪里還有精力去顧他呢?

想著,便決定放棄,就在此時,一雙閃現著精光的眼楮落入我的視線,讓我腳步不由得一頓。

這種感覺,無異于在一群死尸里面,看見了一個大活人,不得不心生詫異。

這是一間無甚特別的牢房,要說有特殊的地方,那就是這個老人是單獨關在這間牢房里。看上去也是枯瘦如柴,膚色暗黃沒有生氣,臉上的皺紋很深,襯得那一雙閃現著暗芒的眼楮更加的特別。

看見我看他,老人甚至站起身來,對著我優雅的點了點頭,干癟的嘴角露出了蒼白的笑容。只是老人似乎很久沒有笑過,那笑容僵硬不已,看上去比哭還要難看。

我嚇了一大跳,哪里還敢在看,慌忙低著頭走遠。

我不知道的是,老人看著我走遠之後,嘴角的笑容變得詭異萬分,眼里的精光更甚,似乎在算計著什麼一般。

恆溪絕對不是讓人流連忘返的地方,卻絕對是這‘罪獄’里最漂亮的地方。在恆溪的左邊,已是這‘罪獄’的盡頭,峭壁一直連接到頭頂的山巔,那里有將近五米寬十米長的一條地縫,其下黑漆漆看不到到底有多深,根本就不知道那下面的盡頭是地獄還是人間。同時這‘罪獄’里四處流竄著的風,也是從這里而來。

越靠近,這風也就越大。

華嬤嬤曾經說過,以前有人想要從這里逃跑,跳下去之後,卻听不到任何的回應。

也有人曾經將這里最長的繩子丟下這地縫去,然後順著繩子往下爬,卻完全沒有發現盡頭,最終帶著恐懼無終而返。

這地縫,是這‘罪獄’里,最為神奇也最為神秘的所在。

恆溪的源頭不知道是在哪里,或許是從更加深遠的地下冒出來,溪面不寬,水也不深,或許只能剛好容下一個人平躺著,那水大概能漫過脖頸左右。

溪面也不算曲折,從頭頂沿著山壁而來,在距離地縫尚有兩米處忽然消失了蹤跡,猶如那里的地下有一個大洞,將所有的溪水平地吸收了一般。

與想象中不同,眼前這恆溪里的溪水是極為清澈的,像是汲取了這地下的精粹一般,雖然光線不甚明亮,我卻依然清晰地看見了溪底。

在靠近溪岸的地方,那黃綠色的草垛上開滿了暗紅色的小花,看上去有些像是身材嬌小的雛菊,細看之下卻又不是。嬌女敕的花朵在狂烈的風吹下左搖右擺,卻沒有月兌落的跡象,看上去生命力也是極其頑強的。

我不由自主的上前,正欲摘下一朵,何榮忽然一把拉住我,「不要踫,這花是有毒的。」

我一驚,悻悻地收回手,心里兀自感慨了一番。看不出竟然有毒,可惜了這麼漂亮的花兒,開在這種偏僻的地方,無人賞識。

定下心神,我也不再想其他事情,仔細而小心的繞過那些花兒,緩緩地靠近恆溪岸邊。松開一直壓著瓦罐的手,捧出一捧骨灰握在手上,任由它隨風消散在恆溪里。

如此一來,在這里壓抑了許久的你,終于可以出去了。

不要再在這里流連,直接飛向那美好的天堂吧!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百節了,請大家多多的支持小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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