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燕江南開車去了雲都市心理醫院附近，坐在車里，看著住院部某一間病房。
四月十六號晚，南煙找到他，說了她無意中拖累了歐陽離的經過，哭著請他不要為難歐陽離。
四月末，喬旭東找到了歐陽離的下落——她住在這間醫院，白日里在病房蒙頭大睡，晚間去附近的酒吧買醉。能選擇這種地方藏身，也只有她想得出。
如今，已經快到五月中旬了。
他一直在等，等她給自己打一個電話，哪怕只是報平安。可她沒有，對自己只言片語也無。
只是因為母親的關系，她便要抹煞和自己之間的一切麼？恁的殘酷。
他一直覺得，他和她的關系或者感情，只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與任何人無關。而她並不這麼認為，她甚至不覺得他和她有什麼關系。
前幾天，有律師受她全權委托，要把燈火估價轉手他人。看起來，她是要離開這城市了。
婚禮失敗，他不在乎；她對自己避之不見，他可以試著體諒；她想要離開，他不能原諒，亦不能允許。
不能允許，她的這份漠然。
他點上一支煙，靜靜吸完，之後離開。
——
黃昏，隨便吃了些東西，歐陽離出了醫院，去了附近的酒吧。
醫院是與姑姑有著多年糾葛的男子開的，她提出這要求，男子輕易便答應了。醫院的地段鬧中取靜，是可以靜心思索很多是非的地方，她卻無法理出個頭緒。
失望，疲憊，在活了這些年之後，她第一次被這兩種情緒打倒了，不知前路何在，不知何以為繼。
她自以為很堅強，以為愛情不過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並非不重要，卻也並非重要到影響自己一切的那麼一件事。可當失望硬生生擺在自己面前，當自己清清楚楚告訴他我已與你無關的時候，才發現，並非如此。她高估了自己承受情傷的能力。
什麼都清楚，什麼都明白，早就知道該放下過往，重頭來過，可還是難過。那種失望帶來的疼痛如此沉重，宛若一件鈍器，每日折磨著心扉，慢慢侵蝕掉心底所有的希望。
走進酒吧，她先到吧台要了一杯加冰威士忌，在喧囂的氛圍中，利用吸完一支煙的七八分鐘，喝完杯里的酒。
抬頭看向電視屏幕，入眼的畫面是一個慈善晚會，各界名流、明星正逐一走上紅毯入場。幾分鐘後，她看到燕江南優雅的身影，女伴是當紅明星肖露。
這才是所謂的男才女貌，肖露這種女子才是襯得起燕江南的人。
這些天，她每天關注娛樂和財經新聞，以此得知燕江南的近況。應該是從四月下旬開始，燕江南和肖露便不時出雙入對，頻繁出現在記者的鏡頭下。她便因此而打消了和他聯系的念頭——他家人不喜，甚至不惜以卑劣的手段阻止她嫁入燕家，他又像是與肖露緣分不淺，可發展的空間引人遐思——歐陽離不再與燕江南有什麼關系，無人再記得歐陽離是誰。
她更加覺得情緣如水，轉瞬成空。亦覺得這樣很好，大家都輕松了。
她不願意去細細回憶和燕江南這麼久的糾纏，她現在只能關心現狀，和結局。
她承認，自己對待燕江南，非常自私，如今只求一份心安理得。
在包房喝得神志不清的時候，她的律師小郭來了。她覺得匪夷所思，因為從來都是與他電話聯系，並未告訴過他自己現在的住處和常去的地方。
小郭神色很有些沮喪，卻還是那種單刀直入的行事方式，一言不發，拿出手機，把別人發給他的一段視頻拿給歐陽離看。
視頻中，顧惜晨和南煙被人捆綁在一起，背對背坐在一張條凳上，前者臉上有傷，後者披頭散發，狼狽憔悴。
歐陽離因為過于震驚，說不出話，只能以眼神詢問。
「是黑道的人綁架了他們。」小郭解釋道，「他們是燕總的朋友，如果你想救他們，就得盡早去見燕總，和他商議放人的條件。」之後又說，「燈火酒店根本沒辦法轉手，因為副總方方面面都不肯合作。所以，抱歉。」
「這種日子，怎麼還沒完了呢？」歐陽離眼神懵懂，微微搖晃著站起來，手搭在了小郭肩頭，「我腦子不清醒，你告訴我，我現在該怎麼做？」
「你如果現在就要見燕總，我可以送你到慈善晚會現場——燕總和我溝通過，他說隨時隨地可以見你。」
「那就去吧，我總得把南煙換回來。」歐陽離憨笑著，「你以後得引以為鑒，千萬別像我似的交到這種雞肋朋友——不幫吧，一輩子後悔；幫吧，我還真不大情願。」
小郭听出了她話里的意思，「所以，我現在送你過去。」一路上有些疑惑，不知是自己心理素質不好，還是歐陽離的心理素質太好，他知道這件事之後，一直惴惴不安，歐陽離得知後，卻毫無慌亂之色。他其實只是不知道，歐陽離現在就算不喝酒，整個人都是暈的，對什麼事都無法生出相應的情緒。
到了外灘會所，歐陽離下車後，拿出手機，眯著眼翻出燕江南的號碼，按下通話鍵。
燕江南得知她就在場外，丟給她兩個字︰「進來。」之後掛掉電話。
歐陽離扯了扯頭發，看看自己的襯衫、仔褲、人字拖，有點兒為難，很怕自己被人當成瘋子攆出來。然而現狀由不得選擇，她對小郭攤一攤手，示意他離開，自己慢吞吞走進會所。沒有人阻攔。
有人幫她開了宴會廳沉重的木門，她站在門口，眯著眼，吃力地尋找著燕江南的身影。過了片刻，他看到燕江南向自己走來。
她笑了一下，迎向他。腳下的路很平，可她卻總覺得有東西絆著自己的雙腳。身形踉蹌一下，倒地之前，燕江南走到她身邊，伸手扶住她。
她沒心沒肺地笑看著他，任他把自己攬在身邊，抬起手，撫過他唇角，「心情不好嘛？你怎麼不笑了？」
燕江南不知該氣該笑，「你心情怎麼這麼好？」
「當然高興了——終于不用我自己選擇什麼了，終于有人幫我做決定了。挺好的。」歐陽離說完，環視周圍紛紛注視他們的重重人影，覺得頭暈，喃喃低語，「你先忙好不好？我去外邊等你，我困了。」
「我陪你。」燕江南說著，手環在她腰際，在滿堂賓客的注視下，擁著她離場。
肖露的心情很惡劣，誰都能看出來。
歐陽離隨著燕江南上了車，問他顧惜晨和南煙的事情，可他根本就不理她，只得頹然作罷，靠在座椅上，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上午，她還在車上。看了看車外的環境，她愣住了，「來這兒干嘛？」她分明看到車子停在民政局門前。
「登記。」燕江南言簡意賅，還是懶得理她的樣子。
「不合適吧？」歐陽離都不用深想，便能抓出好幾個理由，「你得先把我朋友放了，然後你現在不是有新的女朋友了嘛？不能登記的。」
「先登記完再說。」燕江南幫她開了車門，「下去。」
「先把事情說清楚再說別的。」歐陽離賴在車上不動，一副打死也不下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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