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粉美人 第五章 貪婪的二房

作者 ︰ 陽光晴子

翌日,倪芳菲才用完早膳,就听見外面傳來下人喊著「大——二姑娘、三姑娘」的恭敬問候聲,她臉色未變,拿起茶杯輕啜了口。

屋外,董惠雯姊妹面含譏誚的望著靜悄悄的屋子。

「哇,這都什麼時候了?我們都到母親院子去請安回來了,怎麼有人連門都沒出?是不懂禮數吧?」

「妹妹怎麼跟個鄉下人計較?鄉下人沒教養也是正常的。」

董惠雯一想到早上妹妹跟她說的話,心里就不快,自己本來在府里還能享受嫡長女待遇,但倪芳菲回來了,自己該有的體面日後都讓倪芳菲佔了,本來倪若菲在外就高她一頭,現在更是明顯,叫她心里頓時埋了根刺似的,隱隱作疼。

董惠芳心里也不舒服,這麼多年來,府里的人都喚她「二姑娘」,但倪芳菲一出現,她成了「三姑娘」,大姊也成了「二姑娘」,听那些奴才別扭的改稱謂,她就一肚子火,才說些話讓親姊姊怒火中燒,姊妹同心來尋倪芳菲不痛快。

兩人說完話,沒見到倪芳菲派人出來請她們,互看一眼,大刺刺的走了進去,被小倪氏派來的丫鬟和嬤嬤也不阻攔,屋內的倪芳菲、海棠跟小蓮就見這對姊妹走進來,東看西瞧。

剛剛在屋外,還大聲說著刻薄話兒,這會兒又沒人通報就逕自進屋,根本是來找碴的。

海棠面色不善的上前一步,但倪芳菲抿唇喊了聲,「退下。」

在看到董惠雯姊妹挑眉看向她時,她扯了個薄笑容,「兩位妹妹不請而入,這沒教養的行為就是二娘教出來的?」

兩人臉色一變,性子較急的重惠雯立即怒聲反擊,「你怎麼敢污我娘,而且,她也是你娘,什麼二娘!」

「我娘死了,我爹是入贅,爹再娶她,我也實在不知怎麼喊她,喊她『二娘』已經很不錯了。」她還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

董惠芳忍下心中怒火,連忙拉住姊姊,低聲道︰「有什麼事到娘那邊再說。」交戰幾回,她很清楚她們在舌戰上都不是倪芳菲的對手。

「大姊姊可能不知道家里的規矩,晚輩得日日去給長輩請安,爹沉浸書鄉,免了這規矩,但娘那里還是得走一遭,所以,這會兒,我們陪你走一趟娘那里,日後,大姊姊就會了。」董惠芳笑著道。

在兩人撐著虛偽笑容的力邀下,倪芳菲不得不跟著到小倪氏的院落去。

小倪氏見她在女兒的陪同下過來,笑咪咪的先問候她,卻見她只是禮貌的點頭。

董惠雯忍不住又質問,「這就是你給娘的請安?動作呢?我們做給你看看吧。」

她與董惠芳迅速的交換一下目光,兩人對著母親行禮,特別保持彎腰的姿勢好一會兒,直到倪氏笑著說「好,好,起來吧」,姊妹倆才有模有樣的挺直腰桿,再同時看向倪芳菲,異口同聲的道︰「大姊姊試試。」

倪芳菲抿緊薄唇,看著小倪氏,心中千百個不願跟她行禮,但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也只好忍了。

她深吸一口氣,走上前依樣行禮,但等了好一會兒,小倪氏卻沒出聲,眼楮微抬,才見母女三人都憋著笑看著她。

見她抬眸,董惠雯忙咳一聲,「大姊姊行禮的幅度未免太小,腰要再彎一點才行。」

還想故意折騰?那便免了。她直接挺直腰桿。

姊妹倆原本得意洋洋,見她這樣,臉色馬上就變了。

「大姊姊,你要等到……」

「兩位妹妹身在倪家,對品香、調香一定知之甚詳,不知可否教姊姊?」倪芳菲笑容可掬的打斷董惠雯的話。

姊妹倆頓時悶了,這是她們心中最大的痛與屈辱,要知道因為皇上好香,京城內,各式宴會大都會有斗香這一項娛樂競賽,調香也成了名流千金在琴棋書畫之外,必備的才藝。

但不管品香、調香,沒有一樣是好學的,不耗個三、五年絕上不了台面,但姊妹倆耐心有限,學了多年只學了皮毛,偏又生在以香粉聞名大金的百年倪家,她們總會被拱出去競賽,然而,每回斗香都輸,久而久之,就被一些閨秀譏笑元香齋後繼無人等等,她們便賭氣不再踫這類技藝,沒想到,倪芳菲哪壺不開提哪壺。

「娘,我們突然想起跟人有約,我們先走了。」

兩人臭著一張臉,看也不看倪芳菲一眼,轉身就走人了。

「真是,唉,其實是你不小心戳到她們的痛處了,你這兩個妹妹在香料上的資質不足,不管她們怎麼努力也無法學好,讓她們受到不少羞辱,唉……」小倪氏煞有其事的長嘆一聲,再看著倪芳菲,沒想到她竟然不接話,正常人不是會問問詳情或者說些安慰的話?

哼,兩姊妹根本是吃不了苦,也不願花心思學習,何來怎麼努力也學不來的喟嘆?

倪芳菲想到大長公主替她查了倪府上下的所有事,讓她能知己知彼,對大長公主的感激又更深一層。

「但就算兩人再不才,這個家總得有人來撐著,日後也是要像你母親一般,找個好人入贅。」小倪氏這話是試探,看倪芳菲對此有何想法,是不是有野心要接手?

偏偏倪芳菲不願接招,也不願透露心中所想,而是開口說︰「父親還很年輕,多納幾個妾,總有機會生出男丁來。」

小倪氏臉色丕變,這個死丫頭,一開口就說讓人吐血的話。

她忍著怒氣,「菲兒,你爹就算跟個妾生了男丁,也不是倪家血統,不能繼承倪家家產。」

倪芳菲眸光一冷,「二娘生的也不是倪家大房的血統,只有我或者我生的孩子才是正統,也才能繼承大房的所有產業。」

「砰」的一聲,小倪氏怒拍桌面,「你你你——現在大房的當家主母就是我,我說什麼就是什麼,還有,你是個尚未出閣的閨女,怎能恬不知恥的說生孩子這種話?」

「我說這種話怎麼了?總比一個閨女恬不知恥的主動爬上我爹的床上要好。」她在來還想裝個樣子,但一個兩個過來,都要給她個下馬威,她若沒展現點脾氣,日後不是要任人拿捏了?

小倪氏臉色忽青忽白,怒不可遏的道︰「你——你在胡說什麼?!」

心虛吧,哼!「二娘這是被說中的惱羞成怒?不會吧,我只是隨口說的。」倪芳菲裝出一臉的難以置信。

「什麼說中?你別隨口亂說,這是惡毒的羞辱!」小倪氏吞咽了口口水,看著她震驚的眼神,仍是心驚不已,她真的只是隨口說的吧?當年的她才幾歲,不可能知道的,對,她別自己嚇自己。

沒想到倪芳菲又冷聲開口,「管你是不是自己爬上去,我才不在乎,但你我心知肚明,你厭惡我,我也厭惡你,就不需要做戲演得母慈女孝,總之,婚事我是不接受的。」

小倪氏厲聲怒道︰「自古子女婚事,皆由父母作主,婚事已說好了,容不得你不要,何況那位大少爺家世外貌都好,我們可沒有隨便找親家。」

「一個不顧親生女死活的爹也叫爹?而你這二娘又是什麼?爹這麼做不就是你吹枕頭風造成的?你自私無恥,滿肚子壞水,替我挑的夫婿豈會是個好的?再說了,繁華京城是沒有閨女願意嫁那位大少爺?要不,怎麼一個家世外貌都好的會看上我這未曾謀面還被親爹遺忘在莊子多年的鄉巴佬?」

一針見血,小倪氏語塞。

倪芳菲清澈的美眸有著看透一切的慧黠,「有種人很可悲,覺得別人都眼盲耳聾,殊不知,別人早看清你有多讓人作嘔。」

小倪氏臉色忽白忽紅,忿忿的瞪著她,雙手緊握,指甲都壓入掌心,卻說不出話來。

倪芳菲沒有行禮,轉身就走,一回到自己的院落,她突然覺得很累,便吩咐小蓮備了熱水,她想泡澡,海棠自動的替她點燃燻香,退出屏風。

海棠與小蓮互看一眼,這會兒還大白天,主子就想泡澡,可見心里的負荷有多重了,泡澡一向是主子在身心俱疲時讓自己放輕松的方法。

雖然早就知道進到倪府會是對主子折磨的開始,可是,真實可比想象中更傷人千萬倍。

這時候,如果有人能讓主子依靠多好?

兩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對方,腦海中竟然同時想起俊朗出色的季睿麟。

京城的春日百花爭妍,季睿麟卻無暇欣賞,在與倪芳菲分道揚鑣後,他即讓古天先將他的行囊送回校尉府,他與葉閎仁則到一處隱密別院與司馬寬會合,他已與何平等一干暗衛帶著鐵若謙及一些罪證到此了。

季睿麟馬不停蹄的處理一些事務,再次審問鐵若謙,無奈他口如蚌殼,根本問不出話來,他索性讓眾人好好休息,也讓他們回家一趟,他跟葉閎仁則在院里睡上一晚,第二日,再整理相關資料,與葉閎仁即帶著資料離開宅院,只是這處別院不能曝光,兩人施展輕功,特別到了三條街外,一輛接應的馬車早已在等候,兩人進入馬車,行過熱鬧街道,直接前往離皇宮不遠的太子府邸。

高高圍牆下,豪華氣派的院落,一座肅穆的議事廳里,太子呂昱朝兩人微笑,呂昱容貌俊朗,二十多歲,一襲黑袍繡金袍服,氣質沉穩。

兩人就座後,即由季睿麟將這趟辦的差事做詳盡報告,並由葉閎仁呈上相送帳簿。

他報告完畢,就見呂昱低頭翻看那些簿,再將其合上,看著他跟葉閎仁語重心長的道︰「三皇子不顧兄弟情誼,動作頻頻,西朝臣貴冑,各擁其主,朝中風雲詭異,日後到底是什麼境況,本太子都難以預測,只是,個人的選擇跟日後要付出的代價是等同的,你們也是一樣。」

「末將跟著太子,不管日後如何,絕不會後悔。」季睿麟拱手道。

「微臣亦然。」葉閎仁拍著胸膛,笑著附和。

三人就現今朝廷的情況再做討論,說完正事後,季睿麟就發現呂昱喝了口茶,隨即帶著一抹玩味的笑容看著他。

他蹙眉,思緒一轉,便明白這是在提醒他,他還有件事沒如實報告,「末將為了回報恩情,特別護送倪姑娘返京,這事是我私且決定,請太子懲罰!」

「太子,這件事我也有做,要懲罰就連我也一起。」葉閎仁一向就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

關于那件事,呂昱早已得到消息,清楚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堂堂金吾校尉英俊倜儻,擁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稱號,將他這名儲君的風采都掩了大半,還需遠赴合知縣當釆花賊?釆花賊這件事他壓根不放心上,他好奇的是參與這件事的人。

「本太子罰你們干什麼?只是,倪姑娘倒是聰慧,听下屬報告她在公堂上與杜縣令的攻防戰,實在過癮,恨不得能親眼瞧見,尤其香粉引蝶,更是神奇。」

呂昱听來對但姑娘很有趣,季睿麟也不知怎麼的,竟然心里不太舒服,不是,是非常不舒服,整個人都悶起來了,但他還是有禮的開口,「香粉引蝶事,倪姑娘不希望在京城傳開來。」

「本太子明白,此事傳開,公堂一事也有機會被傳開,對倪姑娘閨譽總是不好。」他其實很想見見她,但看來有人頗在意。

葉閎仁一向就是個直來直往的人,听昱對倪芳菲有興趣,就興致勃勃的聊起她的家世來,說她正是出身供應香品的皇商倪家,不過,她母親早逝,父親娶了續弦也出自倪家,人稱小倪氏,是倪家二房的人,繼母雖然懂香,經商上也有手段,但調香守成,沒什麼好品項推出,再加上這兩年來沐芳軒崛起,大有後來居上之勢,也許日後有機會取代倪家成皇商。

葉閎仁說得口沬橫飛,在看到季睿麟驚愕的看著他時,他得意洋洋一笑,「沒想到我知道倪家這麼多事吧?我跟你不同,心上人的事,一定要弄得清清楚楚,這樣才知道哪里有機會可以再見心上人。」

「你弄清楚這些事,不會是用本太子的暗衛去查的吧?」呂昱好奇的一挑眉。

葉閎仁馬上就不說話了,還真的被太子料中了,他公器私用啊。

呂昱見他尷尬得臉紅紅,倒是大笑出聲,「你看上倪姑娘,應該沒問題,雖然身分只是皇商之女,與你這名將軍底的嫡三少爺的身分差了些,本太子還是願意幫忙牽……」

「他喜歡的才不是倪姑娘。」季睿麟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麼,慌忙澄清。

「我喜歡的才不是倪姑娘,是她身邊的丫鬟海棠。」同時,葉閎仁也急著回。

呂昱先是蹙眉,若有所思的看季睿麟眼,再看向一臉焦急的葉閎仁,「丫鬟?那可以向倪家要過來當通房丫頭。」

「才不是!誰敢拿她當通房丫頭我先跟那人拼了!太子,這事您別插手,我自個兒來,我爹跟我爺爺那里,您千萬別透露一個字,就是幫我了。」葉閎仁很著急的說著,就怕爹跟爺爺那里知道了,動了什麼心思,那就麻煩了,他可沒要海棠當丫頭,他要拿她當妻子的。

呂昱看著他,心知這是十只牛也拉不回來的頑固蠻牛,他就別幫倒忙,但是……他興致勃勃的再看向季睿麟,「看來京城著名的兩顆頑石,有一顆點頭了,你呢?庭羽她……」

「庭羽公主的事,太子還是別提了,就當是幫了我。」

季睿麟一副求饒的模樣,讓呂昱很想伸指直戳他腦門,堂堂一個公主看上他,卻讓他為難了?

這時候,身為好友就要跳出來說話了,葉閎仁很有義氣的開口,「睿麟不懂情事,說了也沒用,看他哪天開竅吧,太子就別勉強他了。」

季睿麟感激的瞥他一眼,他雖然不懂情事,但被一個女子糾纏不放,他也會厭煩,偏偏對方身公尊貴,他還不能將話說得太直白。

但呂昱卻不想結束這話題,他派季睿麟出京辦事多月,庭羽公主不知在他這里鬧過多回了,讓他頭疼不已。

庭羽公主雖不是他的嫡親妹妹,還與他的敵手三皇子同母所出,但從小到大,他們幾皇子對相貌出色的她特別疼寵,長大後,倒是將她寵壞了。

若是季睿麟願意接手這個燙手山芋,他是很樂意讓他當駙馬,當然,在職務上必得做一些調動。

「睿麟,你當真不懂庭羽為什麼對你窮追不舍?」

「太子你說出來,我一定讓睿麟改。」葉閎仁拍著堅硬胸脯力挺好兄弟。

這話太子不愛听,直接賞他一個白眼,這才看著季睿麟,「庭羽身邊雖有許多貴族少爺、世家子弟,但他們的成就多是承襲祖蔭而來,而你的官職,是自己博得的功名,是真才實料,庭羽向來眼高于頂,驕傲自負,這才只看得上你。」

「原來你就是這樣被公主惦記上的,這不是幸運,是倒霉吧。」葉閎仁憐憫的看向季睿麟。

季睿麟也嘆了一聲,頗有贊同之意。

呂昱一手揉著額際,他好無言,怎麼說他也是庭羽公主的兄長,妹妹被人當面嫌棄他感覺還是怪怪的,但能怎麼辦?季睿麟就是不喜歡她。

門外敲門聲陡起,「啟稟太子殿下,北靖侯府的世子爺來了。」

「請他進來。」

呂昱突然覺得自己很厲害,季睿麟是根不識男歡女愛的木頭,而北靖侯府的世子爺梁書凱卻是對庭羽公主一往情深的多情種,而這樣的兩個人居然都為他效力。

思索間,梁書凱走進來,他一雙眼楮狹長,一身藍色錦袍,斯文俊逸,只是跟京城第一美男子一比,還是差了好幾階。

廳堂內的四人皆是好友,更是京城有名的四大公子,雖然,葉閎仁的率性與粗獷與其它三人的氣質格格不入,卻是其它三人最喜歡的個性。

葉閎仁心直口快又一針見血的說︰「世子,你不是來找我們,是來找庭羽公主的吧?」因為季睿麟只有在太子府不能避開庭羽公主,庭羽公主于是三天兩頭就往這里跑,梁書凱想見她自然也就來了。

梁書凱尷尬了,他的確是,他總覺得庭羽公主嬌嗔的樣子特別可愛,但是她不喜歡他……他有些妒嫉的看向季睿麟。

季睿麟也尷尬,他知道好友的心意,但他真的不懂庭羽公主的眼光,自己跟梁書凱一比,除了功夫好一些外,梁書凱風度翩翩,氣質出眾,卻是他比不上的。

梁書凱雖吃味,但也清楚這從來不是好友的問題,他先向呂昱行禮,在入座後,才看著呂昱道︰「太後知道睿麟跟閎仁回京了,讓我走這一趟,定要他們在太後壽誕前去做客,要太子不要交代他們差事。」

季睿麟跟葉閎仁都听出問題,太後顯然別有用意,不然,太子天天上朝,太後可宣他入宮交代,為何卻硬要梁書凱過來傳話。

呂昱苦笑,「三皇子的耳目不少,知道我在抽他的底,一狀告向太後,我與三皇子有些口角,太後偏心他,我多說無益,不想惹太後不快,已有多日沒去向她請安了。」太後硬要他派出辦事的季睿麟跟葉閎仁出席壽誕,可想而知也是要壓他們一壓,絕對沒好事。

一時之間,四人都無語。

季睿麟想了想,倒是想到個主意,他朝呂昱拱手,「太後既偏頗三皇子,太子不妨找些在朝堂舉足輕重的臣子施壓太後及三皇子,而且,時間還要在太後壽誕之前。」

三人不解的看著他,他微微一笑,瞥了梁書凱一眼,「北靖候府老太君的六十大壽已是不遠,那一日眾多官員必定上門祝賀,太子不妨策動首輔和重臣在當日說些話,讓三皇子稍微搞清楚自己的分量,別私下做那麼多動作,甚至拉太後入奪位之戰。」

呂昱眼楮一亮,贊賞的看他一眼,四人就著這事討論起來。

春雨淅瀝瀝的下著,整座京城看來灰蒙蒙的。

倪府的主院里,小倪氏坐在正掌內,一邊站著管事嬤嬤,桌上還有張拜帖,管事嬤嬤嘴巴開開合合的在報告什麼,她完全沒有听進去,心不在焉,看著屋瓦滴滴答答的雨水,心緒益發煩雜起來。

該怎麼處理呢?她這是一步錯步步錯。

她現在是倪家大房的當家主母,二房是她娘家,二房覬覦大房產業已久,當年,趁著大房長輩故去,只剩倪氏一人支持家業,雙親知她愛慕堂姊夫的文采與容貌,遂協助她害死倪氏,進行奪夫及奪家產的計劃,本來一切都很順利,直到她生了雙生女兒,肚子再無下文時。

為此,她也做了打算,要替女兒招贅,讓兩個女兒來繼承家業,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這幾年出了個沐芳軒,倪家香坊還被沐芳軒揪出幾項暢銷香品偷工減料之事,商譽大跌,生意受影響,昔日皇商派頭不再,為了挽救生意,她才把腦筋動到遠在江南的倪芳菲身上,要讓倪芳菲嫁給大商戶劉家的兒子。

這算盤可都打好了,她可以拿到價值連城的聘禮,還有後續源源不絕的香料訂單,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以為可以隨意擺布的無知孤女,氣質竟如貴女,還口齒儉俐伶的難以拿捏。

「我說這種話怎麼了?總比一個閨女恬不知恥的主動爬上我爹的床上要好。」

該死!這句話她極力想忘了,但總在沒有防備時又想起,心口彷佛被一塊巨石沉甸甸的壓著,還有那席血緣正統的話,讓她怎麼想都郁結于心。

想著,她的目光又回到桌上那燙金的拜帖上,悶悶的抿抿蜃,娘家人要過來看看倪芳菲,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她不屑地撤撤嘴,從她嫁過來後,娘家明里暗里都不忘向她挖錢,甚至大刺刺的到元香齋拿香品,帳就記在她頭上。

畢竟手里握著她的把柄,她也只能任娘家人予取予求,但這兩年來,倪氏式微,香料生意漸差,她給娘家的銀兩大為削減,就連倪馨庫房里的金銀珠寶她都搬空不少,才能維持倪家百年門面。

久不進倪府的他們要過來看人,肯定是得到消息,知道離家十余年的倪芳菲回京的車隊拉得長長的,載著好幾車的箱籠,裝了許多價值不菲的好物,便想著倪馨竟還留了那麼豐厚的家底給唯一的女兒,若不來分一杯羹,不可惜了?

小倪氏悶啊,明知來的都是豺狼虎豹,但又不能撕破臉,還得擺宴款待,她再次揉揉發疼的額際,打發管事嬤嬤去處理,強調菜色不要太寒酸。

三天後,一大早,倪府的人就忙進忙出,等著那一大家子進門。

約莫近午,二房的人坐馬車過來。

富麗堂皇的廳堂里,倪芳菲看著一家子的親戚,人還真不少,男女老少相貌都長得不錯,不過二房的人來干什麼?認親來著?

董育博在二房面前總覺得矮人一截,畢竟當年仍在喪期,他就糊里糊涂的跟小倪氏上了床,所以,只是跟大家寒暄幾句,就先回書房。

小倪氏親切的拉著倪芳菲的手,彷佛幾天前的唇槍舌劍及這幾日的互不往來都不存在,她笑眼咪咪的帶著她到她爹娘面前介紹,「菲兒,你對他們可還有印象?」

見她不語,她仍笑道,「大概忘了,這是我的爹娘,我看就你跟著你兩個妹妹喊『外公、外婆』!」

倪芳菲看著這一對笑得如彌勒佛的男女,面帶笑容的跟著小倪氏喊人,心中卻微冷。

明明該是叔公、嬸婆,小倪氏這一嫁,稱謂頓時不同了,而這對看來慈祥可親的夫婦,她是絕不會放過的,他們是小倪氏毒殺她母親的最大幫凶。

對其它人那閃動的貪婪目光,她將濃濃不屑放在心底,以為她喊了小倪氏就願意屈就在小倪氏之下,任其掌控?那她肯定要讓他們失望的。

接著又是二房大老爺及嫡妻,還有他們的兩名兒子,兩人跟她算來是同輩,但他們都已經成親生子,不管怎樣,稱呼早已亂,她沒心沒肺的喊了一堆嬸母叔叔兄弟姊妹,但她沒有特別記得誰是誰,好似鸚鵡的跟著喊人。

而二房等人的目光除了貪婪,還帶著些不可置信,這一襲粉色衣裙的少女膚白勝雪,有著傾城之貌,還有那無形散發的貴氣,如此出色奪目,比百姓們盛贊的庭羽公主毫不遜色!

每個長輩都狠狠的贊美她又美又有氣度,像極了她的親娘。

見在場每個人都努力吹捧她,董惠雯姊妹臉色愈來愈不好,果然有了她,她們便被忽略了,連自己的娘也一樣。

倪芳菲在廳堂繞了一圈,喊過了人,小倪氏才笑咪咪的讓她坐下,她輕輕的拿起茶碗,淺啜一口。

「說來也是可憐,當時大哥跟大嫂只有你娘一個獨生女,才讓你爹入贅,怎知後來,唉……」二房老太太眼眶紅了,搖頭落淚,再拿著帕子拭淚,一副說不下去的樣子。

倪芳菲卻是面無表情,再低頭。

二老太爺又接著說,「菲兒,你是你娘親在世上的唯一血脈,按理也該同你娘一樣找個良人入贅,好繼承大房的家產,只是,一家母親與女兒都招贅,給外的印象總是不好,若你願意,我出面幫你找個好人家嫁了,你娘在天之靈也會安心的。」

小倪氏听了心里不悅,看向爹娘,他們憑什麼主宰倪芳菲的婚事?私下,她一定要跟他們說清楚。

倪芳菲很想翻白眼,虛偽成這樣,她胃都不舒服了,接著,二房的大少女乃女乃也跟著唱戲,像接力似的,幾人輪番唱起溫暖的親情大戲。

她覺得耳朵很癢,什麼人說了什麼內容?她有听沒有懂,心不在焉的,直到一個略顯探究的女聲響起——

「還有一件事,你娘擁有完美嗅覺,這是當年老人家在分家產時,會將大部分產業交給大房的主因,你娘能調制出令人驚艷的香品,那你呢?」

「我在莊子多年,沒機會接觸調香,也不知自己有沒有繼承母親的天賦。」她淡淡的答著,瞧見問的人一臉可惜,還有其它人,目光閃爍,各有算計,這些所謂的親人有的心如蛇蠍,聯手設計謀財害命,有的貪婪不堪,在他們眼中,她只是另一個娘親,可以滿足他們更多私欲的人。

小倪氏笑呵呵的轉了話題,「菲兒也是不易,身子不好,哪有時間學調香?這會兒身子養好了,我就想,我執掌府里中饋已多年,不敢說辛苦,但我倒希望她能幫襯幫襯,我也能偷點閑。」

眾人眼楮一亮,都听懂她的弦外之音,一旦讓倪芳菲插手管家,就知道這兩年倪家的底氣愈來愈不足,她私人的那些財產總得拿出來補貼補貼不是?

但眾人還來不及附和,倪芳菲就冷冷開口。

「我還真不知該如何幫襯?一個人被遺忘在莊子多年,餓了渴了,想法子從井里汲水、找果實吃,不分生的熟的入肚,鬧肚疼也找不到人幫忙,病了就躺著,莊里丫鬟小廝早散了,沒人給薪俸,他們只能找別的活兒才能過活,而我,若不是老天垂憐,一次無意間找到莊子一個密室的門,發現里面有珠寶銀票,又幸得一個不貪的鄉下人幫助,今日哪能站在你們面前說話?恐已成為一縷餓死魂魄了。」她定定的看著臉色變幻萬千的小倪氏。

二房的人尷尬的面面相覤,他們安慰不是,罵也不是,這時候要過一些東西也不適合,只能隨便找個借口快快離開,至于見面禮原本也是備著的,但看著倪芳菲的身上樣樣都極其精致貴重,他們可沒有臉拿出來丟人。

小倪氏瞪著倪芳菲,氣到說不出話來,雖然她也不喜歡娘家人,但倪芳菲讓自己這麼沒臉,她更討厭她。

她甩袖走人,董惠雯姊妹也瞪倪芳菲一眼,跟著走了。

耳根子總算清靜多了,倪芳菲心想,她隨即起身,「我們也走吧。」抬頭一看,她愣了愣,小蓮淚如雨下,一向堅強的海棠也眼楮紅、鼻子紅、唇抿得緊緊的。

小蓮見沒人,就大聲哭出來,「我們不知道姑娘這麼可憐,嗚嗚嗚……」

海棠連忙別開臉,但倪芳菲還是看到她流淚了,知道她們是心疼她,她眼眶也酸澀起來,喉嚨像被什麼哽住,「我沒那麼可愴,只是說得夸張些,你們別這樣。」

其實她說的並非全是謊話,只是那種找果實果月復的時間大約只有一個月,直到住在鄰莊的大長公主不經意的看到她,認出她是故友之女,她的身邊才開始有了丫鬟、婆子,而娘親的嫁妝財富老早被小倪氏派去莊子的人先行搬空了,這一趟回來,那些箱籠里的財富全是以夕顏娘子的身公掙來的。

小蓮、海棠一听更是不舍,主僕三人好一會兒才略略平復心情。

回到玉華院,倪芳菲坐了下來,好好的喝了一杯茶,小蓮也為她點上一款可以讓人輕松的香品,讓應付完二房那一大家子的她可以好好歇息,倒沒想到,馬上有人再接再厲的湊過來討罵。

小倪氏是親自將丈夫從書房里拉過來了,當著倪芳菲的面,氣惱的將先前發生的事約略說了,這才傷心的對著倪芳菲道︰「你也十八了,是個大姑娘了,有你這樣招待親的?把我跟你爹的臉都丟光了,就算你氣爹娘沒照顧好你,也該私下跟我們說,怎麼可以在公人面前說這些?而且,這些年來,那些莊子的奴才明明都有拿薪俸,也都有傳消息回來,說你一切都好,怎知全是賤奴在誆人,但你也可以差人送消息來啊。」

見倪芳菲不語,她只能淚如雨下的看向丈夫,沒想到他竟呆看著倪芳菲。

這個廢物!她在心里恨恨的啐了一句,忍著胸臆的熊熊怒火,抽抽噎噎的又道︰「老爺,你當爹的也不念念她?我這個她口中的二娘,她壓根瞧不起,我教得了她嗎?」

董育博根本沒听到妻子說什麼,他還為女兒悲慘的莊子生活而震懾。

「菲兒不知二娘哭成淚人兒的原因,畢竟過得悲慘的是我,該哭的人也是我,何況,我說的都是實情,我過得那麼辛苦有誰憐惜?那些所謂的親人——」

倪芳菲諷刺一笑,「一個個圍上來要我出嫁?不如干脆把我發賣了,只可憐我逝去的娘親把這家業留給丈夫跟孩子,結果唯一的女兒幾年沒人理,如今想被當成貨物,遭人算計。」

說謊也不打草稿!小倪氏也怒了,「你這樣子叫過得可憐?那不可過的姑娘長怎樣?你身上是布料昂貴的羅裙,身上也有一股養尊處優的貴氣,你這等貴氣若沒有長時間嬌養出來,根本不可能!」

「這是我娘親生在我骨子里的驕矜及貴氣,再怎麼說她也是倪家百年香料傳人中第一個得到皇後封賜的人,其高貴大器都不是你這二房堂妹比得起的。」倪芳菲聲音平淡如水。

「你!」小倪氏的臉上立即怒得漲紅了。

倪芳菲深吸口氣,眼眶卻又紅了,「我知道我話說得沖了,我跟二娘道歉,但那麼多人逼我,我心里悶著一口氣……既然那麼多人不待見我,我就認分的回莊子去,畢竟我在那里也自生自滅多年,早已習慣一個人。」

她臉上的傷心與絕望那麼清楚,董育博听著眼楮都泛淚光了,張口想對她說什麼卻說不出口,覺得自己這些年來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怎麼就忘了派人去看看她?關心她的衣食起居如何?

不!他不是沒問過,但妻子都說一切安好。

他轉頭看向小倪氏,難得的語氣帶著怒火,「夠了,別再逼她了,就讓她好好的留在這里,二房若有人再來,若菲兒不想見,就別讓她見了,你自己招呼就好。」

小倪氏氣得牙癢癢的,這個丈夫耳根子軟,親嫡女才說幾句,就心疼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但晚一會兒,她再說個幾句,這男人又順她意了。

倪芳菲對父親的維護,稍稍感到暖心了一下,不過她也知道這是一時的,她不會完全把希望放在父親身上,她有自己的打算。

京城一座隱密別院,燈火通明卻靜謐無聲。

地牢內,幾支火把亮著,一股冰冷寒風不時的從上方的窗口吹進去,一名男子打著赤膊雙手大張的被掛在牆面上,身上血肉模糊,早已失去意識。

另一張長桌上,上面放著好多張紙,多是江南鹽道使在江南多貨簽發的鹽引,及相關商行販鹽的相關文件,每一頁都蓋有鹽道使的大印。

季睿麟及葉閎仁互看一眼,沒想到鐵若謙色心傲人,骨氣也傲人,什麼話都逼不出來!

兩人步出地牢,吐了一口悶濁之氣,一名暗衛快步而來,拱手稟告太子前來,兩人立即轉往側院,一眼就看到呂昱坐在亭另一邊站有兩名侍從。

兩人連袂走進亭台,拱手向呂昱行禮。

「都坐吧,問出什麼消息?」呂昱喝了口香茶。

季睿麟跟葉閎仁人頓時悶了,也沒坐下,呂顯一看就明白了,「無妨,看他能當多久的漢子,另外,合知縣已有消息傳來,曾大少被送出去,砍頭的是替身。」

「這是預料之事,不過,三皇子那里可能也得到一些消消息,他派了不少江湖人十將官商勾結販鹽的幾戶商家血洗了,末將猜測鐵若謙會吐露的名字也應該就這幾戶,那些隱身在後面的才是大魚,末將認為他這麼撐著,就是要等著這幾條大魚來救他。」季睿麟說。

呂昱蹙眉,久久一言未發,兩人也繼續站著。

「罷了,敵不動,我不動,三皇子用錢不少,江南鹽道使已被父皇摘了烏紗,他一定會找到生錢的下一顆棋子,尤其我們刻意放過曾裕達跟杜縣令,這兩人在松了口氣之余,定會想大展身手,替三皇子賣命呢。」

呂昱對此很有信心,三皇子從不是個安分的,一定還有其它動作,只可惜,父皇跟太後都被他溫文賢明的表現騙了,沒想過所有皇子中,他早有奪位野心。

「末將明白了,我會派暗衛盯緊江南的那些人。」季睿麟拱手說,葉閎仁也點頭。

兩人隨即送呂昱到側門,木門外,一輛樸實馬車已候著,車夫挑起車簾,呂昱坐上去,兩名侍衛也跟著進車里,馬車隨即奔馳而去。

季睿麟跟葉閎仁回到院子,忍不住又吐了好幾口悶氣。

這種明明知道敵人是誰,卻不能直接對峙,又無法由關鍵人物的嘴巴挖出更多的證詞,停滯不前的僵持狀況最是難熬。

葉閎仁嘆起氣來,但說出口的話卻跟差事半點關系也沒有——

「你說,海棠那丫頭要不要那麼警覺?上一回她出了倪府被我的人尾隨一次,把他們甩了不說,接著就沒再外出,我連想見她一面都難!」

季睿麟以佩服的眼神看著他,這時候他還有心情想女人?

「還是我們大方點,看是你的校尉府?還是我葉家的將軍府,咱們丟張邀帖過去,讓倪姑娘帶海棠出門?」他是真的想海棠了。

季睿麟面上不顯,實際上卻心動了,只是……「里面的鐵若謙還掰不開嘴巴。」意思是正事還沒辦好,想什麼風花雪月?

葉閎仁沒好氣的握拳捶了他肩膀一記︰「要你裝,就不知道誰也派了人守在倪府處?」

季睿麟尷尬了,干笑兩聲,沒再說話。

葉閎仁也認命了,兩人同往地牢的方向走去,卻沒想到走近之後,地牢的方向竟傳出激烈的打斗聲。

兩人急急飛掠而去,甫走下地牢,就見鐵若謙已被一刀斃命,兩人心一沉,又見幾名蒙面黑衣人正與暗衛們打得不可開交。

季睿麟黑眸一冷,從地上抓起一把劍欺近,湊然的劍刃劃過,一名黑衣人瞬間斷了左臂,鮮血淋灕的發出慘叫聲。

其它黑衣人互看一眼,目露凶光,齊揮劍攻向季睿麟,季睿麟幾個閃身飛掠,黑衣人又倒幾人,葉閎仁也是刀起刀落,殺得極狠,其余黑衣人心知逃不了後,服毒自盡。

一切變化只在瞬間,受重傷的黑衣人也咬了預藏在牙齒內的毒藥,氣絕倒地,一個活口也沒有,徒留四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怎麼辦?」葉閎仁懊惱極了,他手上的鋼刀還淌著鮮血。

「去太子府向太子稟報,是我們大意了。」季睿麟臉色也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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