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寄來明年的信 第十七章

作者 ︰ 千尋

「默安的未婚妻叫做邱婧珊,是台大醫學院的學生,他們已經訂婚兩年,原本打算默安大學畢業就結婚的,但婧珊想先把課業完成再結婚。

「我們雙方家長想想也有道理,只不過長距離的戀情總是不安穩。你也知道的,現代的女孩子和過去不一樣,只要男人夠好,不計任何手段都要搶到手,有的女生還想用先上車後補票這種老梗嫁進蔣家。

「有這方面的考慮,邱家決定讓婧珊轉到復旦大學上海醫學院就讀,現在他們住在一起,我們兩邊家長已經談好,如果婧珊意外懷孕,還是先結婚再說。」

她從名牌包里拿出一個信封,推到特特面前。

「年輕人玩玩、談談小戀愛無可厚非,這種事是你情我願,誰也不虧欠誰,但默安沒告訴你婧珊的事,是他的不對,我們蔣家和其他人家不同,不會縱容孩子做錯事卻不負責任,里頭有五十萬,就當作是對你的補償。」

特特把信封推回去。「請不要用金錢來污辱我們的愛情。」

蔣夫人點點頭,回答,「我沒有否認你們的愛情,我只是告訴你,已經結束了,把錢拿走,該放手就放手吧!」

「想結束的話,默安會親自告訴我,不需要這張支票來解套,我並沒有綁架他的感情。」

蔣夫人倒抽口氣,滿臉的不耐煩。「再重申一次,我沒有否認你們的愛情,哪個人沒有年少輕狂過?默安和你同居期間,蔣家有人上門找過你麻煩嗎?為什麼我們都默許這件事?

「因為婚前,和不同的異性相處開沒有錯,只不過一旦涉及婚姻就不行了,蔣家對于名譽這種事,相當重視!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認為默安和婧珊之間沒有愛情,而你和默安有。沒錯,這是事實,所以我們把婧珊送過去,只要兩個人有心、願意合作,就算培養不出轟轟烈烈的愛情,也能成就一樁圓滿的婚姻。

「你怎麼會認為在我們這種家族里,愛情是構成婚姻的主要條件?對我們來說,身分家世才是,能力性格才是,要當蔣家的媳婦就不能是個小人物,請問,你有什麼?家世?背景?學歷?還是驚人的能力?講得直白些,楊特,你配不上默安,玩玩可以,你沒有資格成為蔣家人,沒有資格產下蔣家後代。」

「這是你的想法,默安不會同意。」

「你在開玩笑嗎?你這麼不了解默安?你不知道他的事業心比誰都重?不曉得他對于成功的渴望有多強烈?

「你真的認為在愛情和事業當中,他會選擇前者?默安寧可要一個只會依靠他的女子,卻不需要一個能夠幫助他功成名就的妻子?

「楊特,我真同情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蠢,收起小情小愛,看凊楚事實吧!

「如果默安不這麼想,他不會讓婧珊搬進他的公寓里,不會全權處理婧珊的轉學事宜,更不會和婧珊訂婚同居。

「我相信,默安確實有幾分在乎你,他不對你提及婧珊,或許是想把你養在外面,一面在婚姻里受益,一面享受愛情的甜蜜。

「他是個聰明孩子,擅長打算盤,但是蔣家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所以我來了,支票收下、安靜離開吧。

「放心,默安不知道我來,更不會知道你收下這筆錢,這是蔣家的心意,或許它不符合默安的心意,但同是女人,請你不要為難女人。

「婧珊是個好女孩,是個適合默安、適合當蔣家媳婦的女孩,我希望你看清楚現實,早點離開默安,也早點讓自己解月兌,困在當中你不會快樂!」

說完,她從包包里面拿出一張珍珠白的卡片,推到特特面前,再也不多看她一眼,便踩著高跟鞋離開。

特特臉色鐵青,濡濕的手心滿是汗水,她深吸好幾口氣,才有足夠力氣打開卡片。

那是張訂婚喜宴的邀請函,上面印有一張照片,是蔣默安和一個有著混血兒美麗臉龐的女孩的合照。女孩勾著他的手替、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得燦爛,而默安……他看著鏡頭,淡淡地笑著……

所有人都說,他不讓任何女孩靠近,楊特是個例外。

可是,在例外一之後又有了例外二,這代表什麼?

代表蔣夫人沒說錯,如果默安不這麼想,他不會讓婧珊搬進公寓,不會全權處理婧珊的轉學事宜,不會和婧珊訂婚同居……

原來他忙,是忙著訂婚同居,原來他是這樣想的,一個婚姻內、一個婚姻外,她不確定他打算怎麼擺平邱婧珊,卻明白他打算用她的無知愚昧,來困住她的愛情。

以前搞不懂的事,現在豁然開朗,他不提家世,是擔心她鬧、擔心她獅子大開口?還是擔心她「太懂事」,知道楊特配不上蔣默安,早早打了退堂鼓?

玩物啊……好傷人的兩個字,可她卻不知不覺地扮演了這個角色,她到底是有多蠢,才會蠢到分辨不出真心、假意之間的差別?

捧起美式咖啡,一口氣喝光,冷掉的咖啡中多了幾分苦澀味。

點點頭,她越來越同意蔣夫人說的每句話。

愛惜與事業擺在面前,他會選擇後者,比起沒有背景的自己,他更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岳父和妻子。

他確實有幾分在乎她,他確實想要她的愛情,卻不想要與她生命匯集、重疊……

難怪他那樣忙碌,難怪他的信簡短而敷衍,難怪他對她不耐煩……

可是……怎麼辦?他肯定不會想要「等等」的,但「等等」卻迫不及待地來了。

怎麼辦?走投無路了,她想回頭,卻發現身後已是烽火連天、斷壁殘垣,她回不去,又無法向前,世界在她眼前緩緩關上門……

倔強的她,抵抗不了淚水,天沒下雨,心中卻刮起強台,蔣默安……你好狠……

她停止寫信,十天,他沒有任何反應。

因為工作太忙?因為新同居模式需要花精神建立?因為他早就不在乎她有沒有寫信?因為他忙著和未來妻子培養感情,沒時間理會前女友的哀愁?

呵呵……她好想笑,怎麼辦?是瘋了嗎?不知道啊!

她就是想笑,蔣默安怎麼這麼厲害,明明知道她害怕被拋棄,為什麼允諾一輩子時,可以滿臉的實誠與篤定?

他肯定覺得她很難纏,所以用冷漠來預告分手,用敷衍來表明心思,他讓她自己醒悟明白,兩人之間早已處于分手狀態?

她做了什麼,怎會在他心里,與難纏掛上勾?

呵呵,她笑了,是啊,她記得……有個聲音很甜的女生來過電話,甜甜地喊他安安,每次接電話,他都跑到廁所接听。

她就是他的邱婧珊?

他說過︰「商學院這麼好念,你都念成這樣,要是考上醫學院怎麼辦?你會搞死自己還是搞死教授?」

這是不是某種暗示?暗示……比起笨蛋,他更欣賞聰明才智高人一等的醫學院學生。

換言之,邱婧珊始終存在,只是她太粗心魯鈍?

好諷刺,她怎會和媽媽走上同一條路?難道她們只有被背叛的命,沒有幸福的運?

他已經做出決定了,那麼……她的決定呢?

胡攪蠻纏,還是利落轉身?有了支票,她還能向他討要什麼?

感情?他可以給,但她要不起,寧願被遺棄,她也不願在背後求他施舍愛情。

屋子里很安靜,媽媽不在、寧寧不在,沒有人氣的空間,連空氣都變得安靜。

心底一片迷茫,無依無靠的孤獨感襲上,她怎麼會忘記呢,山盟海誓、兩情彌堅,全是用來為愛情涂脂抹粉的句型。事實上,愛情比什麼都脆弱,一個第三者、一點點外力,就會被打擊得灰飛煙滅。

突然間,她害怕這份孤獨靜默。

背起包包、離開家門,她的步履蹣跚,腦子紊亂,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走著走著,特特看見路邊的公共電話,視線陡然定在上頭,像是有什麼在催促她似地。她快步上前,只是……三步過後,停下。

怔怔地看著電話筒,半晌,再快走幾步,深怕自己後悔似地,她用盡力氣翻出包包里全部的銅板,抓起話筒,把所有錢拼命往投幣孔丟,她看著上面的數字不斷往上累積,然後錢投光了,手指在鍵盤上按著號碼……

掛掉!嘩啦啦,零錢掉到出幣孔中,撞擊聲撞擊著她的心髒。

雙手扶著公共電話,彎著腰,特特用力喘氣,一下、兩下……直到氣息順了,她從出幣孔中重新把後掏出來,再丟進投幣孔中。

投完了,她強忍住全身顫栗,她一個、一個按下早已在腦海中復誦過千百次的數字。鈴聲三響,手機被接起來,是年輕女子甜甜的聲音。

「喂,找誰?」

「請問蔣默安在嗎?」

「哦?你等等。」電話放下,女人揚聲喊,「安安,你的電話。」

迷迷糊糊地,她听見他應答的聲音,然後是腳步聲,以及後幣一個個掉進機器底部的聲音,再然後……听到女人開玩笑的聲音——

「厚厚,安安背著本未婚妻在外面交女朋友厚,給我從實招來。」

「別鬧,把電話給我。」

特特听清楚了,切切實實地是蔣默安的聲音,聲音里帶著微微的笑意,像他對她說話的口吻。

她用盡全部的力氣咬上自己的手背,但特特感覺不到疼痛,直到鮮血滲出,唇齒間當到血腥味,那是微咸、微甜的滋味。

接過電話,他說的是喂,她听見的卻是心碎……

鏗鏘一聲……她的心髒碎成齋粉。

頓時,她找不到了,找不到心髒、找不到知覺,找不到喜怒哀樂,腦海里只留一片空茫哀傷。

蔣夫人沒有欺騙她,這通電話證實了她所有的說詞。

對,他是事業心極強的男人,他不會傻得為愛情犧牲前途,所以她被犧牲了?

「喂、喂,哪位?有听到我的聲音嗎?」

有,听見了,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她听見了,不僅僅听見他從嘴巴說出來的話,也听見他心里想說的。

他說︰好聚好散吧,別讓過去的美好變得面目猙獰。

他說︰即使感情是兩廂情願的事,但往事已矣,你別再糾纏不清。

他說︰世間男女,誰不談幾段熱烈愛情?我沒錯、你沒錯,錯在我們不是最佳組合。

一字字、一句句,像刀子似地,割著她的五髒六腑。

突然間,疼痛的感覺跳出來了,毀滅的感覺當到了,她的世界在這一刻分崩離析,就在她終于能夠開口的時候,最後一個銅板用盡……通訊斷了。

可她這時才能對著電話大吼,「蔣默安,你這個孬種,想分手當著我的面大方說清楚啊,就算我家沒有開醫院,就算我不是千金大小姐,但我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卑賤,我不會纏著一個不要我的男人死命不放,听見了嗎?有種坐飛機回來,有種當面跟我說一聲再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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