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妻是寵 第一章 浴火重生

作者 ︰ 雨林

鼓打三更,肅寧侯府的二少女乃女乃陸微強打起精神,繼續為婆婆王氏捶腿。

她四年前嫁給了王氏的兒子趙昱,然後……沒有然後了。

那個求親時表現得溫文儒雅、一往情深的丈夫,在成親當天挑了蓋頭之後,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便徑自隨朝廷大軍西征,留?*?乃?雷栽諍罡?詡枘訓毓?兆印 br />

所謂艱難,不是缺衣少食,而是來自王氏的各種折磨。未成親時,王氏待她總是和善可親、噓寒問暖,萬萬沒想到嫁過來沒多久,王氏每日天未亮就命她到房中伺候,直至半夜三更也不放她回房休息。兒媳婦的活她干著,丫鬟婆子的活還是她干,每每深夜回到房中,她累得連手指頭都不想動。

更不用說稍有不如意,王氏就豎眉痛罵她,「倒了八輩子楣才娶了妳這個掃把星!一進門男人就得去打仗!嫁進趙家這麼多年,別說孩子,就連顆蛋都生不出來!」

每每王氏這麼罵她的時候,陸微都很想反問王氏一句,難道世間有什麼靈丹妙藥,女人吃下去便能獨自生孩子?

但陸微出自書香世家,良好的教養束縛著她,教她不能不敬公婆,壞了陸家的名聲。

但她也不是一味軟弱,她早想過,若趙昱回來後還是過這種日子,她便和離求去。陸家女兒是堂堂正正嫁入趙家的,不是賣身為奴。

眼下還不是時候,陸微無奈地閉了閉眼。

趙昱遠征在外,她不能有半分不恪守媳婦之道的表現,否則就是動搖軍心的大罪,她不能置陸家于險地,所以無論日子多難熬,她都只能忍受。只是……想起祖母臥病月余,她三番兩次跪求王氏讓她回娘家探病,王氏卻一直不願松口放行,這令她越來越忍無可忍了。

陸微心如刀絞。陸家與肅寧侯府不過十數里之遙,如今竟如咫尺天涯,難道因為嫁了趙昱,她就變成趙家的物品,連回娘家都不行嗎?她父母雙亡,是祖母含辛茹苦養大了她和弟弟元豐,難道因為出嫁,她就只能伺候婆婆而不能伺候自己的祖母嗎?

思及此,陸微狠狠咬唇,強迫自己別哭,比往日更加盡心地幫王氏捶著腿。許是她拿捏的力道很舒服,斜倚石青雙繡牡丹大迎枕假寐的王氏愜意地伸過另一條腿,示意她繼續。

一爐香就要焚盡,王氏突然開口說道︰「昱兒此番打了勝仗,料想那請封世子的折子快批下來了。」

聞言,陸微一怔。居然批下來了?這分明與制不合。

但她不敢表露出質疑,而是配合地仰起頭看著王氏,一臉喜色。

肅寧侯府的世子之位一直是王氏這些年的目標。她是繼室,而肅寧侯趙正爵與元配夫人林氏生有嫡長子趙騫,按大周律法,趙昱根本沒有承襲爵位的資格,但趙騫數年前落馬傷了腿,從此避居郊野,京城中便蜚短流長了起來,說趙騫雙腿已廢,殘疾之人不能承襲爵位。

陸家幾代為官,關于律法,陸微多少知道一些,大周律法從沒說過殘疾之人不能承襲爵位,合法即可。她知道京中的言論全出自王氏之作,而趙正爵也在繼室的勸誘下放棄長子,于兩年前上折請封趙昱為世子。折子遲遲未批,趙正爵與王氏便多方托人走門路,一心一意扶趙昱上位,如今趙昱打了勝仗,想必宮里也因此終于要松口了。

王氏此時心情甚好,笑道︰「東院收拾好了吧?等昱兒回來就住那里。」

陸微回道︰「再有四五日便能收拾出來。」

王氏沉了臉,「還要這麼久?妳怎麼辦事的?」

陸微不禁在心中苦笑。王氏說家中房屋太舊,讓她在府邸東邊新建一座帶花園的院落,還要求內院建材樣樣都要用最好的,可王氏總共只給了她一千兩銀子,沒錢,怎麼辦事?

她抬起頭,迎著王氏道︰「錢不夠用了。」

王氏終于睜開眼,冷哼道︰「妳的嫁妝留著干麼?不過替妳男人蓋個院落,妳也舍不得?」

「回母親的話,為建東院,媳婦前前後後已花費三千多兩銀子,媳婦也不是計較錢的事,只是……」陸微不動聲色地覷了眼王氏,「媳婦嫁妝里容易折變的,這些年都貼補家用了,田莊一時半會兒也折變不出銀子,媳婦……想回娘家去借。」

王氏倏地瞇起雙眸,盯著她看了許久,才道︰「明日再說吧。我乏了,妳下去吧。」

陸微暗自深吸一口氣。王氏貪財,多半會讓她回娘家,只要能見到祖母,就算再賠上一萬銀子也值得。

卯正時分,陸微打理好自己,便前去服侍王氏起床。端漱盂、擰帕子、奉茶、穿衣,但凡趙正爵不歇在王氏屋里的日子,她都得一大早過來伺候,早已做得慣熟。

不消多時,早飯送到。陸微站在王氏身後布菜遞箸,王氏吃了一口牛乳碧粳粥,慢慢說道︰「待會兒要是沒事,妳就回娘家吧。」

陸微心中一喜,連忙福身謝過,就在此時,一名丫鬟歡歡喜喜地入屋稟道︰「夫人,侯爺傳話說二少爺已經進城,再有半個時辰就到家了!」

聞言,王氏霍地站起身來,歡喜地連箸筷掉了都沒發現,連連叫道︰「快、快打掃院子,鋪紅氈,再另外準備豐盛飯菜!」她回頭看見陸微還呆愣在原地,眉頭便皺了起來,「妳還杵在這里做什麼!」

陸微默默地退了出來,心下五味雜陳。看樣子今天又回不去了。

她回到房中,任由陪嫁丫鬟銀杏替她換上了一件大紅繡灑金牡丹的長襖,搭配一條暗綠水波紋的繡裙,碧桃則替她梳了飛雲髻,配了支紅寶石簪子及紅寶石耳墜,畫了遠山眉、點絳唇,眉間貼了朵紅蓮花鈿。

兩個丫鬟都是滿臉喜氣,說道︰「姑爺總算要回來了,姑娘這些年辛苦持家,姑爺肯定會更加愛重您的。」

愛重?陸微感到有些茫然。四年來,趙昱連封家書都不曾寫給她過,這也是愛重?這些年她反復思量,總覺得趙昱對她並不像提親時表現得那麼情深,不說別的,就說成親當天吧,其實那天大軍尚未準備啟程,若趙昱體貼她,便應該晚兩天再走,而不是留個沒圓房的媳婦在婆家身分尷尬。

鞭炮聲中,趙昱全身甲冑,氣昂昂地踏進肅寧侯府。王氏上前一把摟住兒子,哽咽道︰「兒啊,你可總算回來了!」

陸微落在後面,抬頭向趙昱看去,發現他的目光在掠過她時,沒有一絲波動。

這就是她等了四年的丈夫?

不等她反應過來,趙昱身後走出一名身穿大紅襖裙的女子,手里還抱著一個男孩兒,嬌滴滴的說道︰「媳婦拜見翁姑。」

趙正爵微笑頷首,王氏滿臉是笑,從她懷里抱過男孩兒,道︰「好孩子,辛苦妳了。」

趙昱此時才望向陸微,冷著臉道︰「她是我在邊境時娶的,不可怠慢。」

女子笑著向陸微行禮,道︰「姊姊萬福。」

陸微認得她,王玉寧,王氏的佷女,趙昱的表妹。

陸微不禁在心底苦笑了起來,原來還有這麼一出!

她揚眉看向公婆,見趙正爵刻意偏過頭,王氏卻得意洋洋的笑了,還低頭親了親小男孩。于是她明白了,這件事,她的公婆是知情的。而方才趙昱是說「娶」而不是「納」,娶妻納妾,說到底,她陸微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王玉寧如何擔得起一個「娶」字!

陸微退開半步,不受王玉寧的禮,道︰「妳既是夫君納的妾,便不能像從前那樣喚我姊姊,須稱呼我為夫人。」

王玉寧立刻紅了眼圈,淚眼汪汪地看向趙昱,「昱郎……」

趙昱濃眉一擰,沉聲道︰「陸微,妳在京中養尊處優,可知玉寧在邊境陪著我有多辛苦?妳怎麼能以妾視之?」

「那要如何?平妻?還是我把這正妻的位置讓給她?」陸微冷笑,「你身為武將,可知臨陣娶妻乃是犯了軍紀?」

「啪」的一聲,王氏怒沖沖的甩了她一個耳光,厲聲道︰「妳這惡毒女人,竟敢詆毀丈夫!」

這巴掌下手極重,陸微皮肉嬌女敕,登時腫起半邊臉,但她不覺得疼,只心想幸虧今天回不去娘家,不然祖母看到了該有多心疼。

此時,一名小廝匆忙奔了進來,叫道︰「侯爺,宮里派人來傳旨了!」

聞言,王氏大喜,月兌口說道︰「定是折子批下來了!」

可當她往外望去,掛在嘴邊的笑容立時僵住,只見屋外有兩人趨近,前面那人面白無須,顯然是宮中宦官,後一人玄衣玉冠,劍眉薄唇,正是侯府嫡長子趙騫。

王氏瞪大了眼,好半晌才對著趙騫說道︰「你的腿……好了?」

趙騫沒回話,只默默向父母行禮,隨即退到一邊。

趙正爵這時才反應過來,慌忙帶頭跪下听旨。宦官尖聲細氣地宣旨,而眾人的重點只听進了「嫡長子趙騫,克己奉公,溫良勤謹,可堪承繼家業,著即為肅寧侯世子」一句。

院中一時鴉雀無聲。片刻後,王氏尖聲叫道︰「公公,你沒念錯吧?上折請封的是趙昱,不是趙騫!」

這話令宦官立刻板起臉孔。

見狀,趙正爵反應極快的一巴掌打在王氏臉上,斥道︰「無知婦人,胡說什麼!」隨即慌忙地雙手接旨,向宦官賠笑道︰「勞煩公公跑一趟,快請入座用茶!」說話的同時,他將手上一只翡翠扳指取下,並套在宦官的指上。

宦官低頭看了一眼,冷哼一聲,這才跟著他坐下。

一旁的趙騫默默起身,面無表情地看了眼場中眾人,背過身也走了。

王氏恨得紅了眼楮,正氣得無處發泄,忽有婆子來報,道︰「夫人,陸家來人說二少女乃女乃的弟弟過世了,請二少女乃女乃趕緊回去一趟!」

聞言,陸微只覺得腦門「嗡」的一聲,元豐死了?怎麼會?

她下意識地往門外跑,王氏卻一把拽住她,厲聲喝道︰「回來!誰許妳去的?妳這個掃把星,難怪今天事情沒成,原來是妳克的!克死爹娘便罷,現在還克夫克弟!」

陸微掙扎著甩開她,剛要再跑,趙昱卻一個箭步的擋在她身前,伸手箍住她的雙臂,冷冷地道︰「沒听見母親的吩咐嗎?還不回去安分待著!」

「放開我!我要回家!我要救元豐,我要找祖母!」陸微掙扎著,惡狠狠的一口咬在趙昱手上,「誰敢攔我我就跟他拚命!」

「潑婦!」趙昱輕而易舉地反剪她的雙手,推給一旁的婆子,「鎖進柴房!沒我的允許,不準放她出來!」

陸微掙扎著,怒喝著,卻听一旁的王玉寧輕笑道︰「姊姊還是乖乖听話吧,這個家是母親說了算,夫君說了算,妳可什麼都不是呢!」

這話听得陸微是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去狠咬她一口!可現實中的她卻猶如一頭困獸,只能被人反鎖在門窗釘死的屋里,任憑她沖來撞去,那厚實的門牆仍是紋絲不動。

天漸漸黑了,她癱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元豐,可憐的元豐,怎麼會這樣?祖母一向那麼愛他、護他,怎麼突然就走了?難道祖母也……

她不敢再想,哭著叫道︰「母親!求求妳了,放我回去吧!」

屋外寂無人聲。

許久,她听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尋聲望去,只見銀杏從側窗探頭進來,並低聲道︰「姑娘,我塞了些錢給看門的婆子,咱們趁機快逃吧。」

陸微驚喜地撲過去,急急說道︰「妳看著外面,我這就爬出來,咱們回家!」

銀杏點頭道︰「碧桃去張羅馬車了,說好了在角門等……」她的聲音突然斷了,隨即嘴角溢出血沫,軟軟地倒了下去。

陸微大驚,急忙探出頭去,迎面卻是王氏和王玉寧得意的笑臉,而銀杏則倒在血泊中……一名滿臉橫肉的婆子惡狠狠地將陸微推回房中,隨即听見王氏陰冷地道︰「燒!」

血紅的火,漆黑的煙,越來越稀薄的空氣。當火苗啃噬她的身體時,陸微覺得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夢醒了,她還在陸家,還與健康的祖母、可愛的弟弟生活在一起……

「姑娘、姑娘快醒醒。」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輕喚,陸微慢慢睜開眼楮,一張稚氣的臉蛋映入眼中。

她一把抓住那人,啞著嗓子問道︰「妳還活著?」隨即反應過來,「我也沒死?」

銀杏「哎呀」一聲,道︰「姑娘真的是作噩夢了!」

碧桃湊過來,拿帕子小心地替陸微擦著額頭的汗水,「姑娘一上車就睡著了,沒多久便滿頭大汗,好像作噩夢的樣子,怎麼叫也叫不醒。」

陸微一臉茫然地看向周圍,發現自己坐在馬車里,銀杏和碧桃一左一右的伴著她,座下放著一個書箱,手邊則是她在娘家時慣用的引枕,再看看外頭,是她那些年所熟悉的街景。

這麼說,她沒被燒死,逃出來了?

她緊張地問道︰「咱們現下逃到哪兒了?元豐呢?」

銀杏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楮,疑惑地說︰「逃?咱們剛從家里出來,要去劉家上女學,元豐少爺……在家呀。」

劉家?女學?

陸微瞪大眼楮,半天反應不過來。

她的確在劉家女學念過兩年書,但那是嫁人前的事了,為什麼現在要去劉家?為什麼不直接回家見元豐?等等,銀杏說剛從家里出來,這個「家」是哪個家?趙家還是……陸家?

陸微的手抖得厲害,半是迷惑、半是害怕,顫聲問道︰「咱們從哪個家出來的?陸家嗎?」

銀杏回道︰「當然是陸家。姑娘,剛才老太太親自送您出門的,還叮囑您頭一天去女學,須得處處留神,但也別讓自己受委屈……您是睡迷糊了嗎?」

听銀杏這麼一說,陸微急忙攤開雙手仔細打量,發現一雙手細女敕潤白;再低頭打量自己,一襲女敕黃春衫搭配湖色湘裙,腳上是閨中女子常穿的紅繡鞋,尖端還嵌著幾顆小珍珠—— 完全不似那個在趙家受氣受累,連穿件鮮艷衣裳都被婆婆罵的小媳婦。

霎時間,陸微很想放聲大笑,又很想大哭。原來那真的只是場噩夢,原來夢醒之後,世事依舊安好。

唯獨夢里經歷的苦痛那麼清晰,就像曾經真實發生在她身上一樣。

然而下一刻,陸微猛地一驚。上女學的頭一天?

在噩夢里,她與趙昱就是在這天相遇,她上學途中馬匹忽地受驚狂奔,在危急時刻,趙昱及時將她自馬車內救出,之後更將她抱著護送回陸家,從此京中都傳說趙昱英雄救美、與她是天作之合,後來祖母一口應允趙昱的提親,未嘗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思及此,陸微猛地掀開車簾,發現拉著馬車的正是與她夢中那日一模一樣的棗紅馬!

在那瞬間,陸微感到全身的血液彷佛凍結一般。莫非那不是夢?一切都真的會發生?

不!

她突地前傾高喊一聲,「停車—— 」聲音之淒厲,宛若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車夫嚇了一跳,正要勒馬,可棗紅馬卻突然甩頭狂奔了起來,車夫猝不及防,頓時被甩了出去,陸微則重重地摔回馬車內。但她顧不上疼,急忙起身抓住韁繩,使出渾身的力氣往後拽,試圖把驚馬勒住,但她力氣太小,棗紅馬只是歪了歪脖子,仍舊向前狂奔。

韁繩深深勒進了掌心,陸微忍痛叫道︰「銀杏、碧桃,快來幫忙!」

與此同時,她瞥見不遠處有個男子跑來,暗紅袍、青玉帶,面如冠玉,他邊跑邊抽出了腰刀,朝著棗紅馬沖來。

陸微全身的汗毛立時豎了起來,是趙昱!

所以夢里的一切都真的會發生嗎?不,她絕不答應!

陸微感到眼前似有一片血紅,像是吞噬她的大火,又像是銀杏流了一地的血。她胸中燃燒著熊熊怒意,聲音卻越來越冷靜。「書箱里有剪刀,快取出來給我!」

不等銀杏回答,「 嚓」一聲,車軸斷了,整個車廂傾向一側就要翻車,銀杏和碧桃忍不住尖叫了起來。

趙昱近在咫尺了!

陸微一咬牙,喊了聲,「跳車!」隨即縱身躍下。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陸微縴瘦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緊握著的韁繩令她硬生生被驚馬拖著跑了半尺,她斷然松開韁繩,身子則因為慣性翻滾了幾圈,最後撞在路邊的一棵樹上。

粗糙的地面劃破了她的手臂及臉蛋,帶來火辣辣的疼痛感,好在她機警地護住了頭,沒讓自己撞暈過去。

一旁圍觀的大嬸急忙月兌了外衣替陸微披上,她抬頭望去,如夢中經歷的一般,趙昱揮刀斬下馬頭,並從車中抱出一名昏迷的女子,只不過這女子不再是她,而是碧桃。

銀杏跌跌撞撞的跑來,抱著她哭道︰「姑娘,您流了好多血!」

陸微這才注意到自己臉龐淌著血,她讓銀杏扶起她,並朝銀杏露出一個微笑。不管怎樣,今日她陸微不需要趙昱來救她,也不必認識趙昱!

車夫連滾帶爬的奔了過來,兩條腿直打哆嗦,連聲道︰「小的該死!小的失職!」

陸微擺擺手打住他的話,並吩咐銀杏去路邊叫頂轎子送她回去,銀杏還沒來得及響應,趙昱已經抱著碧桃走近,向陸微說道——

「姑娘,我有馬車,不如我送妳回家。」

「不必,多謝你好意。」陸微冷冷說道︰「放下她,我們坐轎子回去便行。」

趙昱愣了一下,但很快又說︰「妳傷得很重,還是坐我的馬車快些。姑娘放心,我沒有惡意,我是肅寧侯……」

陸微不等他把話說完,徑自轉身就走。不管那是一場噩夢還是不堪回首的前世,她都不想再跟趙昱有任何聯系。

趙昱這回是真的愣住了。從沒見過這般無禮的女子!他剛剛才救了她的丫鬟,還主動提出送受傷的她回家,她竟連他的姓名都不問,徑自走了?

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從胸中躥上。連這個小女子也敢瞧不起自己嗎?

趙昱面色陰戾,惡狠狠的盯著陸微蹣跚而去的背影,似乎要將她縴瘦高的身形刻在腦海中,隨時拎出來鞭打一番。

此時碧桃悠悠轉醒,發現自己在一名陌生男子的懷里時,頓時羞得面紅耳赤。她倏地想起昏過去之前,是眼前這名年輕英俊的男子向她張開了雙臂,推測應是他救了自己,于是羞答答地道︰「碧桃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這話拉回了趙昱的思緒,他唇角上翹,露出一抹微笑,緩緩說道︰「姑娘沒事就好。」

碧桃低下頭,聲音又輕又軟,「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趙昱的眼神掠過一絲嫌惡之色,不過很快又恢復了他一貫溫文爾雅的模樣,溫聲道︰「舉手之勞,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說話的同時,也將她輕輕放下。

碧桃還想再問,忽听銀杏叫道︰「碧桃,姑娘讓妳快跟上!」

碧桃只得福身向趙昱告別,戀戀不舍地走了。

趙昱雙手負背,靜靜看著陸微鑽進不遠處的一頂青呢小轎,轎夫上肩起轎,健步如飛的走了,整個過程中,陸微沒有再看他一眼,唯有那個叫碧桃的丫頭頻頻回頭向他張望。

轎子轉過街角,碧桃的目光再也無法黏著他,趙昱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哪個蠢貨打探的消息,說陸微性格單純爽朗、容易接近?剛剛那女子分明是個傲慢無禮的潑婦!

陸微坐在轎里,緊張不安地不時掀起轎簾往外看。現下這條路是她過去經常坐馬車行經的路線,過三個路口、再穿過一條巷子,門口左右雙石獅、粉牆灰瓦佔據了大半條街的,就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陸府。

她在那里出生、在那里迎來弟弟元豐、在那里送走雙親的靈柩,在那個噩夢里,她還從那里出嫁,十里紅妝一路進了趙家那個魔窟。

陸微瞪大眼楮緊緊盯著簾外的街景,生怕一眨眼又重回那個可怕的夢境。

終于,陸府的黑漆雙扇大門出現在眼前,陸微頓時感到熱淚盈眶。陸家,她想念了四年而不得回的娘家,她慈祥的祖母、相依為命的弟弟,微兒回來了!

轎子在陸府門外停下,立刻有奴僕迎上,伺候陸微換了家里的軟轎,一徑抬到內院。

陸微搭著銀杏的手走出軟轎,一旁伺候的婆子們看到她滿身是傷,全都大吃一驚,但因陸老太太素日嚴格治家的緣故,此刻沒一個婆子敢出聲詢問。

陸老太太出身定國公府,十七歲嫁入世代書香的陸家,育有兩子,長子陸鳴便是陸微的父親,官拜吏部郎中,娶了撫遠侯楊家的女兒,夫妻倆數年前已相繼去世;次子陸啟科舉落第,在禮部捐了個閑散差事,娶妻劉氏。

陸微的母親雖是長媳,但她的身子弱,難以擔負持家重任,所以陸家長久以來都是由陸老太太親自打理,直到四年前才慢慢把掌家大權移交給二媳婦劉氏,但祖產田莊、商鋪等主要財務仍攥在陸老太太手里。

陸微慢慢向自己的院落走去,紅柱綠瓦的長廊、穿堂處那有半個人高的荷花缸……熟悉的景物一樣樣映入眼簾,她極力克制才沒有掉下眼淚。盡避她十分想念祖母,還是決定先喚人來包扎,免得這渾身是傷的淒慘模樣教祖母看見了傷心,可沒等大夫替她包扎好,祖母便已牽著弟弟陸元豐趕了過來。

看到疼愛的長孫女傷成這個樣子,陸老太太顧不上追問原因,摟住她便哭了起來,六歲的陸元豐也驚慌地瞪著大眼楮,一個勁兒地問她疼不疼。

陸微此時才明白什麼叫做恍如隔世。她顧不上手臂疼痛,緊緊摟著這兩個前世今生最重要的人,淌著淚,心中一遍遍發誓︰既然上蒼讓我重生一回,我絕不再與親人骨肉分離!

陸老太太絮絮問起驚馬的情形,陸微倚靠著水紅海棠迎枕半躺在貴妃榻上,陸元豐小心翼翼地捧起她受傷的手,輕輕吹著。

他稚氣地說︰「姊姊,元豐幫妳吹吹就不疼了。」

陸微教這話哽住了喉頭。管他是噩夢還是前世,如今她好端端的待在家里,她重視的家人在身旁守著,她只想抓緊現世的安穩。至于那惡毒的趙家,今天她沒給趙昱闖進她生活的機會,但願永世不再相見!

但是陸微的安穩日子很快就被破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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