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暴走 第十二章

作者 ︰ 單飛雪

計程車抵達山城入口,他先下車,扶她走上階梯。

「我家有很好的藥膏,要來我家嗎?我幫你上藥,這次你不用‘爬’進來了。」

喉,她听出來了,他在取笑她出?

夏蓴美隨張峻赫進屋,穿過破爛木門,走入一片黑暗,不同的是,這回他捻亮電燈——不是燈,是手電筒。

她驚奇,只見天花板垂下一根鐵絲,末端綁著手電筒,就懸在半空中,下方靠窗處擺著一張長椅。

就算屋里沒電,張峻赫躺在長椅上看書時,只要捻亮手電筒就行了。不只有手電簡,他劃亮火柴,點燃燭台,看她一副好奇的模樣,將燭台給她。

「你隨便逛。」

夏蓴美舉高燭台,在燭火明滅中,這里看看、那里瞧瞧,處處有驚喜。

斑駁牆壁前,有形狀各異的漂流木,層層往上釘成歪斜的木架,架上放著被各種紙張包裹的……書?

「這什麼?都是書?」她好奇地問。「我可以拿嗎?」

「嗯。」他背靠牆,嘴餃濾嘴,手在卷煙。

她取下其中一本,書側有手寫的書名《湖濱散記》,另外一本書側寫的是《雍正皇帝》。

原來這些外貌奇特的書都穿著各種廣告紙衣,有房地產廣告紙、全聯超商特價DM、書店裝書的紙袋,甚至還有雜志內頁做的書衣。它們全變成書套,拿來給書穿衣服,紙張按各種尺寸大小往內折,內部再以常見的絕緣用的白色電火布(電器絕緣膠帶)固定住,書側也貼上一段白色電火布,上頭用原子筆寫著書名。

夏蓴美撫著書本。這觸感比裹上塑膠書套好太多了。

「我以前都把塞在信箱里的廣告DM丟掉,不知道還可以這樣用,我都是去書局花錢買書套。」

「但是書有各種尺寸。」他悠哉地抽著煙。

「對啊,所以書套也有出各種尺寸,分得很細,什麼幾點幾都有。」

「哦。」他點點頭。「原來書套還要花錢買。」

「而且每次為了那差幾公分的大小,就要另外買一包別種尺寸的書套,真讓人抓狂,還不便宜。包上書套放架上時還會滑來滑去,東倒西歪,如果不喜歡滑,就要買另一種特殊處理過的霧面書套,價格比較貴。」

「原來書套還能搞這麼多花樣。」還真復雜,真是吃飽太閑。

「現在看你這樣用,我突然覺得花錢買書套真呆。」

「書有各種size,為此買好幾包各種尺寸的書套太麻煩了。」

「沒錯,我以後也要這樣。」她撫模手里的書,用廢棄廣告紙包裹,感覺比塑膠覆住的更有生機,也更環保。

沒想到越是認識張峻赫,就能發現越多驚喜。

她突然想到以前國文老師教過這麼一句話︰與其使人有乍交之歡,不若使其無久處之厭。唔,好像可以用在張峻赫身上。她領悟到人不可貌相,屋也不可貌相,他深不可測,如同他居所,曖曖內含光。

忽然房間傳來貓兒慘號,她趕去看,是屋頂有破洞的空房,她發現角落有碗,里頭有殘余的魚骨。

原來駭人的嚎叫是三只貓為了爭食在打架,她一走近,它們瞬間往屋梁攀爬,從破洞竄出。

難道之前幾次听見的聲音是因為這個?

原來他沒有虐貓,還讓貓自由出入避風雨、討吃食。

她還發現地上有放倒的塑膠桶,里面鋪著舊衣,看來是給貓咪御寒用的。他明明說死了幾只貓又怎樣?但他家卻是流浪貓兒能自由棲身的地方。

夏蓴美突然感到抱歉,退出來,看他坐在長椅上,拿著刮刀正在將黑藥膏抹勻,再將之片在白紗布上,準備給她敷用的。

「看夠了就過來坐吧。」他頭也沒抬,將桌前椅子拉過來。

她過去坐下,他褪去她的鞋,將她受傷的右足擱在他膝上。她感到不好意思,臉龐熱辣,心跳加速,雙手抓著椅子的兩邊,呼吸有點亂。

她看他卷高她的牛仔褲褲管,把揩了藥膏的貼布敷在微腫的足踝上,接著又取來繃帶,緩慢卻熟練地密密纏妥。

她頓覺被緩緩束緊的不只是腳踝,似乎還有別的什麼……

上好藥膏後,他慢慢放下褲管。

她注意到他的手。骨節大,有厚繭,這是雙習慣出力的手,強悍且粗擴。

「這幾天不要吃辣,也不要吃會上火的東西。」他叮囑完抬起頭,見她臉色異常地紅。「有听懂我說的吧?」

「有。」夏蓴美用力點頭,趕緊把腳放下。

呼,怎麼一直出汗?

「奇怪了,你很緊張嗎?」看她身體緊繃,縮著肩膀,他退開一點距離,長腿交疊,雙手撐在身側,好整以暇地打量她。「沒發燒吧?臉這麼紅。」

他再這麼盯著她,她就要緊張到氣喘發作了。「幾點了?我要回家了。」

「我扶你過去。」

夏蓴美攙著他走。因為不穩,身子時而傾向他。

當她這樣勾住他手臂,依靠著他行走,從她身體傳來的暖意,教張峻赫感覺心很暖。

很久沒人依靠他,久到忘記被需要的滋味,而這是自己長年刻意與人保持距離,更是因為對人事失望的緣故。

冷漠成了保護色,厭世是日常的表情,但她忽然光臨,似乎有什麼開始在他的心里騷動,讓他記起付出的愉快。

山巷小徑,路燈昏黃,他們並肩拾級而上,看來像一對親密戀人。

「夏蓴美!」前方倏地傳來一聲怒吼。

夏蓴美僵住。

康勝斌?

她門前可真擠,不只他,還有陰郁著臉的胡醫師。

「原來如此。」胡裕文看她勾著張峻赫的臂彎,冷哼道︰「我們約七點,記得嗎?」

他不屑地看向張峻赫,又瞥向康勝斌。「你‘男友’等你好一陣子了。」

這當下,張峻赫不撇清關系也不怕蹚渾水,站在夏蓴美身旁,像一堵沉穩可靠的牆。

妙的是夏蓴美也不慌張解釋。原來不在乎一個人,隨便那人毀謗都沒感覺,只有心如止水。

呵。夏蓴美突然笑了,不是她無恥,而是康勝斌可笑。

「你還笑?你有沒有羞恥心?!」

沒有,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羞什麼。「看來……我變成yin蕩的女人了。」她對張峻赫說。

「而且還人盡皆知。」張峻赫道。罵這麼大聲,左鄰右舍都能听見。

你們兩個靠那麼近是在共三小?竟在別的男人面前無視我!康勝斌氣炸。「還不放開他!」

「干麼放?我是yin蕩的女人啊!」

張峻赫大笑。

「你還承認?」康勝斌忍無可忍地沖過來,硬是要拽開夏蓴美的手,但才出手就天旋地轉,被撂倒在地。

張峻赫拽住他衣領,提起來,面對面警告。「怎樣?要干架嗎?」

康勝斌急急攤開手,表示停戰,可待張峻赫松手,他就出腳踹他。

張峻赫眼捷手快,一記手刀劈下去,不僅擋開攻擊,還讓康勝斌痛到飆淚。

「啊——」康勝斌咬牙抱住小腿,躺在地上哀叫。

「還來嗎?」張峻赫問。

此人身手快,相貌凶,瞧他手臂的肌肉還有健碩體格,康勝斌沒轍,只能怒瞪。

夏蓴美淡定地看著康勝斌耍幼稚,想到有句話說「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不只不在乎他,甚至鄙視起他,那句「yin蕩的女人」,把最後的情分都消滅了。

打不過人,又被她無視,康勝斌狼狽地站起,覺得自尊受創。「夏蓴美,我現在才知道你的真面目,我告訴你,我們徹底完了!」

「了解。」

「我來是因為擔心你,但現在你就是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要你,我還要把這些年咖啡廳的帳都查過,你完蛋了!」

「明白。」

「你等著瞧。」

「好。」

「你、你……」他脹紅臉,淚水洶涌。「要是讓我爸知道你是這種人,他會多傷心?你怎麼可以……我對你那麼好,我爸也那麼信任你,你這樣傷害我……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夏蓴美掏出面紙遞給他。「不要哭,很難看。」

「過分!」康勝斌搶下面紙,蒙臉痛哭。「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太讓我失望了……」

張峻赫被他崩潰的哭聲驚嚇。搞什麼,這男的也太愛哭了吧?

夏蓴美豪邁地拍拍康勝斌的肩膀。「好了,又沒什麼大不了的。」她還比較像男人。

「你還說?我連去死的心都有了,你背叛我,虧我這麼愛你!」

是是是,愛到在家約炮的地步。夏蓴美忍住笑意,低聲安慰,同時也明白康勝斌就是個被寵壞的孩子,有錯就賴到別人身上。

「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夏蓴美對張峻赫道。「已經沒事了,我會處理。」她愛過的男人,她自己收拾。

「有事就喊一聲。」張峻赫離開,可腳步沉重,胸口也悶。

他討厭麻煩,更不是什麼正義哥,但剛剛無端被牽累,他沒回避,甚至想在那混蛋罵她時,將她護在懷里。

張峻赫感到混亂。他是太無聊嗎,還是傻了?

也許是她不在乎自己被誤解,甚至淡漠地笑著,讓他看著心很沉。

她越是冷靜面對羞辱,他就越揪心。因為知道她明明就為那個男人哭過許多夜晚,卻在那混帳面前裝沒事……

肯定是深愛過才會哭吧?然深愛過的人卻能說出那麼羞辱她的話。

夏蓴美也真傻,只要委屈落淚,男人怎麼還罵得下去?她也好呆,偏一副沒事的樣子隨便他詆毀,這反而教罵她的人更抓狂而非心疼她。

她為什麼連這都不懂?而我……我為何要耿耿于懷?

或許是惺惺相惜,因為他也是這種有苦不說的人。

隨便人家誤解或誣賴,情願隔著距離傲慢地笑他們都不懂、他們愚蠢,不屑在人前泄漏自己的脆弱,不願仰仗他人的施舍和同情,那會顯得自己好弱。

夏蓴美跟他好像呀,因此他才更想保護她,因為能理解她的心情,像理解自己。

他們並非強大到不受傷,而是被傷到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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