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心頭寵 第三章 庶姊私會被發現

作者 ︰ 上薰

宜陽大長公主的生辰在三月二十六,世家貴族在度過漫長的寒冬之後,都喜歡在春光正好的三月辦春宴,熱鬧一下兼聯系情誼。

因不是大壽,大長公主決定與春宴一起辦,一大早武信侯府門前便車水馬龍,衣香鬢影,冠蓋雲集。

鳳娘跟著兄弟姊妹給袓母拜壽後,一轉眼便不見了金梅娘的身影,悄聲問大堂嫂宋氏,宋氏回說金梅娘不小心被茶水濺了裙子,回房更衣。

真老套!鳳娘心里嘀咕一句,思及一件往事,悄悄回了後院。

重生之後她一直在想,前世柳震娶了貌美多嬌的金梅娘,以金梅娘柔情似水的做作勁兒,很容易收服男人心才是,柳震又不是木頭,怎會在新皇登基不久便遠赴四川,拋下嬌妻,從此人間蒸發。

不是意外身亡,而是音訊全無,生死不知,為什麼?

成親幾載,金梅娘一直無孕,飽受夫家白眼,如今想來,會不會是柳震的手筆?

若真如此,柳震有何理由行違背常理之事?

難不成……

鳳娘慢慢行至太湖石假山旁,再走過去便可以看到遠處建在靜心湖上的臨淵閣。

今日的安排是小姐們可以在靜心湖上泛舟,也可在臨淵閣吟詩作樂。

去年愛玩樂的靜王領一票公子、少爺在湖畔附近的醉月亭賦詩唱和,今年,靜王不意外地也領了一票人過來,看來靜王很在意楊修年和柳震是否能成為大長公主的孫女婿,想拍案定案。

回想前世包嬤嬤和香月緊跟在她身旁服侍,巧妙地讓她遠離太湖石假山,現在想來,肯定有問題。只有家里人知曉,假山底下個如涵洞般的過道,因里面陰冷,就算是僕婦,沒人壯膽也不願單獨穿越涵洞,但是如果有人在那里密會呢?

鳳娘毫不猶豫地朝假山走去,一步、兩步、三步……

果不其然,有人竄出來擋住她的去路。

年約二十歲的柳震,濃眉大眼,長相周正,據說長得像行伍出身的老忠毅伯,與生得如清風朗月的俊美探花郎完全不同典型。

金鳳娘懂了,姐兒愛俏,自詡才女的金梅娘喜歡才子佳人的結局,自然難以心悅從武的丈夫,而柳震也不是笨蛋,成親前便察覺金梅娘與楊修年有私情,所以前世才會冷落、厭棄金梅娘。

鳳娘心中一動,更加確定假山里的是楊修年和金梅娘,但她明白柳震不敢壞了靜王的布局。

她規矩地朝他行個福禮,開門見山道與「柳大公子,我的好二姊與楊探花情投意合,若能抓個現行,正好成全他們。」

柳震聞言不由愕然。他想過無數的可能性,也想好要如何阻止她走進假山,就要沒想過她會想直接抓奸……不,私情。

柳震不禁仔細打量這位十之八九會許配楊修年的金家三小姐,眉目如畫,如海棠花般嬌絕,穿著一身芙蓉色梅鵲紋對襟小祆,下著五色錦彩繡羅裙,當中隱隱夾著銀絲,一晃眼恍若五彩祥雲飛起。這匹五色錦,宮里只有二十匹,賞賜大長公主最多三匹,如今穿在金鳳娘身上,足見其多受寵。 這位受寵的嬌嬌女可知,若嫁不成楊修年,便要嫁給他這個忠毅伯府的庶孫?

靜王不會允許自己的盤算落空,所以她還是裝傻比較好。楊修年出身清貴世族,又是探花郎,一個庶女的愛慕之情算得了什麼?

「柳大公子不願成人之美?」鳳娘站在滿目繁華的花園里,卻掩不住內心的冰冷。

她死也不願意嫁給楊修年!

「哼,」柳震冷嗤,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鳳凰不嫁探花郎,甘願嫁烏鴉?」

鳳娘望著他一臉怒其不爭的表情,心中一暖。

金夏王朝的嫡庶有雲泥之別,柳震自幼頑劣不羈,但其實心腸是好的,竟會把自己比作烏鴉,提醒她別做錯選擇。

鳳娘覺得有趣,朝他眨了眨眼楮,「英雄莫論出身,烏鴉也能變鳳凰。」

柳震望著她明亮的眸子閃爍著璀璨的光芒,如驕陽般美得令人目眩,他突然間想到了家中暖房里養的那株叫奪翠的稀世牡丹,心房一顫。

這位三小姐的意思是她不介意嫁給一個無功名的庶孫?他有這麼幸運嗎?

柳震有些感動,又不敢當真。

楊修年那樣清冷俊美的男子,月復有詩書氣自華,氣質溫潤,前程明朗,許多名門貴小女芳心暗許,她當真沒看在眼里?不會心如小鹿亂撞?

侯府的嫡孫女低嫁是會遭人恥笑的,她果真有孤注一擲的勇氣?

鳳娘淡淡地笑了笑,望向假山的目光冷漠如霜。「柳大公子,機會稍縱即逝,沒有勇氣迎著逆風而上的男子,我瞧不起。」

曾經飽受冷諷,站在富貴繁華之外,才能看清這俗世中什麼是值得追求的?什麼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她嘴角譏誚的笑容沒有激怒柳震,他反而莞爾道︰「三小姐,鳳凰委屈嫁烏鴉,少說得被人明嘲暗諷許多年,我這不是替你委屈嗎?」他看似散漫不羈,內心自有一股傲氣,不會要一個活像他欠了她十萬兩黃金的妻子。

跟一個「委屈下嫁」的妻子共度一生,他寧可不娶,若是非娶不可,他便娶回家當擺設。

「嫁給偽君子,才會一輩子委屈!」鳳娘微微一笑,「過日子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旁人說些閑言碎語或明晃晃的挑釁,我既不會多吃一碗飯,也不會少喝一碗湯,根本無關痛癢。」

柳震差點大笑出來,想到不遠處假山里的那對有情人,只能硬生生忍下。

這位鳳姑娘真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陽剛的面容露出溫雅自信的笑容,拱手道︰「某,柳震,字鐵山,若有幸迎娶嬌娘,有憋悶,我受著;有好處,都給你。」

鳳娘抿唇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男人的花言巧語,如春風過耳,听過就忘了吧。

「妹妹!」

金永禎跟著一位年輕男子走來,那男人玉冠束發,天庭飽滿,眉眼清俊,身姿昂揚,氣質高華,身著寶藍色鑷銀絲的暗繡錦袍,腰間懸著一塊白玉鏤雕龍鳳佩、端方如玉又貴氣逼人。

鳳娘立即蹲身行禮,「見過靜王殿下。」

柳震拱手躬身。

靜王擺擺手,嘴角含笑,「都起來吧,無須多禮。」

鳳娘恭順地退到金永禎身後,眼前這位龍子鳳孫,驕橫霸道也好,守禮克己也好,都不過是他的面具之一。她沒有任何想法,只是提醒自己別忘了他是貨真價實的天家貴冑,是未來的君王。

「三表妹心里想什麼呢?這麼安靜。」靜王面色沉穩,揚眉而笑,「臨淵閣那邊挺熱鬧的,三表妹還小,過去一起玩玩吧。」

假山里是否有男女躲藏,都不適合她出面,無知是福。

金永禎捏了捏妹妹的小手,示意她听話。

鳳娘暗中松了一口氣,即使內心很想看楊修年出丑,但也明白現在不是時候,而且由靜王親自撞破楊修年的「好事」,可有趣了。

她乖乖地福身道︰「臣女告退。」

靜王很滿意地微微含首,看著她離去,接著轉身望著假山,眉毛一皺,眼角泛起寒意。

天氣日暖,陽光燦爛,映照著滿園花樹。花枝迎風輕輕電,從華美的窗紗望出去,坐在屋里的人只覺得心情舒爽。

今日楊家來下定,楊修年和金梅娘正式訂下親事。

鳳娘自重生後,心里壓著的一塊大石頭終于搬開,心情頓時明亮起來。

桂嬤嬤親自下廚做了雪菜女敕雞煨面、一籠豆腐皮包子和五樣小菜,端進屋里給鳳娘享用。

自從大長公主的壽宴之後,府里的氣氛便十分詭異,大長公主和武信侯在正院大發雷霆,大長公主還砸了一套龍泉窯的珍貴茶盞。

听說金書凡和陳氏、金書良和高氏、金永德和大女乃女乃、金永禎全跪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哼一聲,哦,金梅娘也跪在角落里,瑟瑟發抖。

長公主壽辰後,隔沒幾日,外頭便傳出楊探花楊修年自己看上了武信侯府二小姐金梅娘的消息,且有意求娶。

楊修年何許人也,京城楊家的家主,門第清貴,但人丁單薄,需要娶一門有力的妻族在仕途上相扶持,身為嫡長房的唯一嫡子,怎麼可能娶一名庶女,而且還是丫鬟出身的賤婢所生的庶女?

這全都是因為有假山幽會的流言在底下流傳。

本來這世上很難有絕對的秘密,壽宴當日人多眼線也多,靜王這尊大神所到之處自然引人注目,即使沒膽貼上來,留個心眼關注一下是免不了的,因此靜王領著人走進假山,出來時多了一男一女,還是有人瞄到了。

于是慢慢就有流言傳說武信侯府二小姐膽子好大,趁著大長公主壽辰當天與楊探花私相授受,有違閨訓,丟了侯府的臉面,莫不是以往的貞靜嫻淑全是裝的?

為了武信侯府和楊家的臉面,只好將丑事抹成好事。

但金梅娘驚世駭俗、行為不檢點的名聲,已烙印在侯府長輩們心中。

今日楊家來下聘,大長公主便指派金書凡夫婦和金書良夫婦出面接待,她老人家進宮和太後嘮嗑去了,不管小輩們的事。

這是實打實的不給面子啊!如今大長公主真心不待見那啥「詩書禮儀傳世」的楊家。

這幾日鳳娘輕松地窩在彌春院里發懶,閑來沒事便將《三字經》畫本繪完,前日已送給高氏。

高氏心情很復雜,從丈夫口中得知楊修年原是大長公主為鳳娘挑中的良婿,沒料到被金梅娘截胡,不禁開始擔心,那鳳娘怎麼辦?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卻栽在庶姊手里。

人心都是偏的,假山私會事件又觸犯了讀書人的道德底線,金書良對楊修年的印象大壞,果真接將金梅娘和玉姨娘禁足,美其名要女兒繡嫁衣。

鳳娘嘴角微翹地笑,想著楊修年再也端不起謫仙形象了,挺好的。

桂嬤嬤細觀鳳娘心情尚好,天天盯著小廚房給她褒湯做菜,自己更不時露兩手,就希望她不要受庶姊訂親一事影響。

「請小姐用膳。」桂嬤嬤指揮冬月、巧月擺碗筌,笑吟吟道︰「午膳吃點面食開胃,老奴還做了八寶山藥糕和酸棗糕給小姐當點心。」

鳳娘很捧場,「嬤嬤做的糕點最好吃了。」

「小姐喜歡,老奴天天做。」

「嬤嬤別累著了。」

「不會不會,小姐吃得香,老奴才安心。」

鳳娘剛拿起筷子,便听丫鬟報︰「二爺過來了。」

她心中微怔,起身相迎。

金永禎大步走進來,見紅木六足靈芝紋圓桌上已擺了午膳,笑道︰「妹妹這兒果然有好吃的,我來得正是時候。」

冬月趕緊取一副碗筷過來,桂嬤嬤轉身出去,小廚房又火速做了素菜卷餅、玉筍蕨菜、水晶肘片送過來,兄妹倆都吃得很香。

鳳娘心知哥哥怕她心里難受,特地過來陪她用膳,畢竟底下的人均傳開了,楊采花合該匹配嫡出的三小姐才是,是二小姐搶了三小姐的婚事。

金永禎擔心妹妹听到流言心里不舒服,更擔心她反悔了,但已來不及挽回。

吃完飽,兩人坐在羅漢榻上喝茶,丫鬟們收拾好桌面退出去。

鳳娘吃著櫻挑,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金永禎端起斗彩翠竹紋的茶盞,暗暗松了口氣。

鳳娘見他總偷偷盯著自己,不禁噗嗤一笑,精致的眉眼明麗昭人。

金永禎也揚起了唇角,「我家鳳兒多美啊,楊修年真是沒福氣。也是,私德不修,憑什麼高攀侯府貴女?」

這話听著舒服,鳳娘眉眼彎彎,笑著點頭。

金永禎想起今早媒人陳夫人的語玄機,笑道︰「那位陳夫人上次過府說親時,對祖母提起「府上的二小姐溫婉賢良、知書達禮,出身又高貴,真是難得的名門閨秀」,祖母當時沒接話,今日陳夫人又舊話重提,在伯父伯母、父親母親面前又夸了二妹,說︰「二小相出身好,人又聰慧識大體」,結果他們只是呵呵笑著謙遜不已,我看陳夫人的臉色陰了陰,只差沒挑明了說。」

勛貴家出身的宗子、宗婦哪一個不是人精?話說到點上,一听就明白了。

二小姐出身好,出身高貴?這是反話呢!陳夫人想必是受了楊家所托,指望由大長公主作主將金梅娘記在元配容氏的名下,成為容氏的記名嫡女,面子好看,出身也好了,楊家未來的宗婦至少說出去不會是賤苦生的庶女。

宜陽大長公主心里一陣惡心。楊修年不是不計較出身的清高之輩嗎?有種和侯府庶女私相授受,老天看著呢,他就是娶庶女的命!

換了另一戶文官門第,生怕跑了探花郎這樣的好女婿,不需媒人提醒,便會自覺地將庶女記名成嫡女。

可大長公主是什麼人?她豈會將區區一個探花放在眼里。科舉三年一次,別以為探花就前途無量,多少沒門路、沒背景的狀元郎在翰林院蹉跎一生。

長公主擰了性子,庶女就是庶女,她不懼楊家,也懶得討好。

她老人家一輩子順風順水,驕傲自負,兒孫不听話,做了出格、有辱門風之事,她直接厭棄他們。

雖然為了家族體面,不教金家其他的女兒一起丟臉,金梅娘私會外男的丑事只能捂住不外傳,但她會從此冷落金梅娘。

兒孫不孝不如無!這是大長公主常掛嘴上的老話。

鳳娘喝口茶,眼中閃動著柔和的光芒,「昨日我讓丁香送些胭脂與香膏給二姊,丁香回來時說,二姊瞧上去氣色極佳,喜盈盈地忙著繡嫁衣呢。」說著她微微一笑,「二姊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她是庶女,不為自己拚搏算計一番,哪有好前程?」

好歹是同父的妹妹,若是乖巧听話,金永禎不是狠心的,身為二房長子有義務照顧弟弟、妹妹,日後金梅娘嫁了人,娘家永遠會是她的後盾。偏偏她自作聰明,不信父母之命,一心謀求不屬于她的姻緣,他對她也冷了心,懶得管她。

金永禎壓下心中的不快,冷靜地道︰「楊家嫡長房三代單傳,旁支的叔伯親族卻枝葉蘩茂,入仕的人不少,楊修年這個宗子當得不甚穩當,若非他被點中探花,楊家族長早想讓自己的嫡孫當宗子。」

意思是楊家的宗婦若是身分不夠尊貴,可壓不住楊氏族人,逢年過節、祭祖什麼的,七姑、八嬸、九姨婆一人刺一句,就夠人胸悶氣短,兩眼發黑。

不過,若是夫婿心疼人,願意在長輩面前說幾句好話維護妻子,旁支族人也不會那麼沒眼色地去刁難。

鳳娘前世以侯府嫡女的身分出嫁,楊氏族人沒吱聲,大家客客氣氣的,反而是婆婆、祖母和小泵很難槁。若是丈夫心疼也就罷了,偏偏……

她不願再回想,輕輕扭轉一下坐姿,海棠紅的褙子一襯,映著她明媚的俏臉,恍若海棠花開。

金永禎心里再次嘆息,妹妹眉目如畫,明艷大氣,又是嫡女,這才是世家所要的宗婦啊,楊修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鳳娘掩住眼底的冰寒,輕柔笑道︰「二姊生得秀美清雅,仙子似的,又與楊探花情投意合,有楊探花護著她,肯定能把日子過好。」

金永禎直言道︰「可是,妹妹,我擔心你啊。」

鳳娘笑了,「哥哥,人生如夢,福也享得,罪也受得。」

「你是我妹妹,娘親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要我一輩子愛護你,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嫁得不如意,妹妹受罪,我這心會淌血。」

「哥,你想多了,祖母疼我,爸也寵我,怎麼樣也不會讓我嫁一個蠢才。」對成親這事,鳳娘早已看淡,沒放在心上。

「鳳兒甘心低嫁?」

「其實低嫁比高嫁好過日子。」瞧瞧繼母一個商家女高攀侯府,在祖母和大伯母面前多麼小心翼翼啊,這些內宅門道男人可不懂。

金永禎一臉不服氣。

「哥哥,你們男子可以走出家門,天高地闊,我們女子一輩子就困在大宅院里,沒遇上難纏蠻橫的婆婆和妯娌、小泵,日子就好過一半了。」

「你不怕閨中密友也嘲笑你嫁得不如庶女?」

「是非終日有,不听自然無。」

「倒也是,況且嘲笑你的人自然不是朋友。」

鳳娘莞爾一笑,如春花般明媚。

金永禎也笑了,「妹妹是個心寬的。」

鳳娘笑著頷首,寬慰兄長一片拳拳之心,其實她不過是不在意罷了,曾經心如死水地活著,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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