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妻食譜 第二十四章

作者 ︰ 時晨

當天晚上,余疏影臨近晚飯時間才回家,剛進家門就嗅到從屋里飄來的煙味,而她父親還在默默地抽著煙,看見她回來便把煙掐熄了。

茶幾上的煙灰缸豎著十來個煙頭,她詫異地說︰「怎麼抽那麼多煙,您忘了醫生的醫囑了嗎?」

教書幾十年,余軍落下了一身職業病,慢性咽喉炎和慢性支氣管炎尤為嚴重。每次醫生都交代戒煙戒酒,不僅余軍,連余疏影都听到耳朵長繭了。

余軍沒有心情說話,對上女兒關切的目光,他才回答,「今天有點犯癮,抽幾口而已。」

「還幾口?您抽了半包有余了!」余疏影指著煙灰缸說。余軍伸手揉了揉額角,沒有說話。

茶幾尚未收拾,有三個用過的茶杯放在上面。余疏影心中有數,但還是裝作無意地問︰「家里來客人了嗎?」余軍的視線也落到三個茶杯上,靜默數秒才應聲,「嗯。」

她故意追問︰「是周學長嗎?」又是一陣靜默。

當余疏影以為父親不會給自己回應時,余軍突然沉聲說︰「是他老子。」興致馬上來了,她坐到父親身旁,「他來找你做什麼,聊斯特的事嗎?」

「我就一個教書的,像斯特這種跨國集團的事情,我管不住。」余軍語氣淡淡地說。

「以前您也在斯特待過呀……」她反駁。

余軍目光銳利地掃過女兒的臉,「小睿什麼都告訴你了?」她莫名感到心虛,連連搖頭否認。

余軍不欲多言,他擺了擺手,「進廚房幫你媽的忙吧。」

廚房里飯香四散,文雪萊知道丈夫心情欠佳,特地做了他喜歡吃的小煎鴨胗和三鮮豆皮。

余疏影幫著遞遞盤子之類,等到鴨診起鍋時,她趁機問︰「媽,周學長的爸爸怎麼突然到家里來了?」抽油煙機呼呼地響著,文雪萊微微提高的音量,「你爸找他過來的。」

余疏影正想追問,余軍突然出現在廚房門口,他伸手敲了敲門,直接說︰「不用等我吃飯,我到樓下走走。」

「馬上可以吃飯了呀……」

說完,余疏復印件想跟過去,文雪萊拽住她的手臂,「由他去吧。」

她們都心里有數,余軍應該不是出去走走,而是到樓下的館子喝酒。

晚飯就她們母女倆一起吃,余疏影忍了很久,還是問︰「爸到底怎麼了?他跟周學長的爸爸吵架了?」

「他們又不是小孩子,吵什麼架。」文雪萊沒好氣地說。

「你們都瞞著我,我怎麼知道!」她撇了撇嘴。趁著父親不在,余疏影再度死纏難打要求母親把兩家的陳年恩怨說出來。看出母親有所動搖,她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您不告訴我,等爸爸回來我還是會問他的,到時候他又不高興了。」

「真是怕了你!」文雪萊無奈地搖了搖頭。權衡再三,她還是把那件往事告知女兒——

當年,余軍和周立餃都是學校的高材生,他們志趣相投,從學生時代開始就是無話不談的好友,畢業以後,周立餃提議余軍留在法國,跟他一起在斯特大展拳腳。

余軍同意了,決定留在法國發展,後來他在斯特扶搖直上,除了自己的才智與努力,還與周立餃有著密切關系。

在生活穩定下來後,余軍就把妹妹接到巴黎留學。他對余萱向來關愛有加,有空就到學校看望她,有時候帶她到外面走走逛逛。而周立餃也時常跟余軍一同前往,久而久之,周立餃和余萱就墜入愛河。

他們的戀情算不上轟烈,但雙方已經互許山盟海誓,走到了談及婚嫁的地步,就在周立餃高高興興地把余萱帶回家的時候,他父母卻態度堅決地反對他們往來。

周家曾是枝葉茂盛的名門望族,後來遇上戰事、局勢動亂不定,周家的祖輩才帶著鉅額家財漂洋過海避難,經過多番轉折最終定居法國。盡避周家人都畢業于國外名校,但是他們拋棄不了傳統的階級觀念和迂腐的舊思想。

余家的家境不太好,余軍得以出國留學,全賴他做走私生意的大伯資助,後來他大伯被警方拘捕,這件事也曾引起轟動。

周家一眾長輩嫌棄余萱的出身,借此施壓拆散兩人,甚至還把戰火燒到余軍身上。他們惡意揣測余軍撮合余萱和周立餃的目的,對他冷嘲熱諷,暗指他能有今天的成績都是因為周立餃的幫助與提攜。

正是年少氣盛的年紀,余軍卻看在妹妹跟好友的面子上,由得他們踐踏他的驕傲和自尊,一直忍氣吞聲。 與此同時,周立餃亦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跟家人頑抗,他的父母千方百計拆散他們,周立餃抵死不從,最僵持的時候,周母曾撂下狠話要跟他月兌離母子關系,盡避如此,他還是沒有退縮,決意要跟余萱走下去。

為了余萱,周立餃決定拋下一切,跟余家兄妹一起回國發展。只是,在回國前一晚他臨時變了卦——他父親涉入經濟犯罪被帶走,他母親因情緒失控而昏倒送院,而他的叔伯則暗地里落井下石……

作為獨子,周立餃無法在這種時候跟余萱遠走高飛。對此,余家兄妹表示理解,沒有半句不滿,周立餃信誓旦旦地對余萱說只要把事情處理好,他第一時間就飛回去跟她結婚。

一等就等了將近兩年,余萱終于等到周立餃回來了。誰知,他回來不是為了娶她,而是告訴她,他將要跟另一個女人結婚。

余萱雖然知道周立餃有苦衷,卻不能接受他的選擇,也不能原諒他的行為。她寧可周立餃從一開始就果斷地跟她分手,也不願他給了自己希望,最後又親手敲碎。

憤怒、委屈、失望……各種負面情緒排山倒海撲來,用情至深的余萱幾近崩潰。她自暴自棄,整天茶飯不思,不出半月就暴瘦下來。

余軍不由分說揍了周立餃一頓,周立餃沒有還手,待他平靜才交代緣由。

原來,在周家父子因余萱而翻臉的時候,周立餃的叔伯乘機串通起來給周父挖陷阱,當時周立餃和余軍相當于他的左臂右膀,周父失去得力幫手,同時又怒氣攻心,一不經意就在陰溝里翻了船。

叔伯們手段狠絕,一心想把當家的周父拉下馬,雖然周立餃力挽狂瀾也不見起色,走投無路之下,他選擇跟當地的華裔富商聯婚,借力使力,以解燃眉之急。

為錢生,為錢亡。這是窮人的生存準則,也是富翁的生存準則,在最後的關頭,感情還是敗給了利益。

余軍想起周家長輩那氣勢凌人的嘴臉,也想起他們奚落自己的一字一句,壓抑已久的憤恨如同火山口涌出的岩漿,他反手又給了周立餃一拳,此後兩人就形同陌路。

這件事改變了余軍,此後他放棄從商,安安分分地在學校教書育人。依照他的資歷和能力,就算晉升為院長也不成問題,只是他向來剛直不阿,不接受任何利益關說,導致機會總是與他無緣,而他也不強求。

匆匆數十年轉眼消逝,余軍雖然淡忘了往日恩怨,但那些白眼和嘲諷仍舊讓他耿耿于懷,他可以毫不保留地將畢生所學教給周睿,把他當成後輩照顧與扶助,卻唯獨不能讓他變成自己的女婿,將女兒今後的幸福都壓在他身上。

這一段心境文雪萊並沒有詳說,只是簡單地將事情的起因和結果告訴余疏影。

余疏影感到震驚,她怎麼也沒想到,原來小泵姑跟周睿的父親曾有過一段充滿遺憾的戀情,難怪姑姑年紀這麼大才結婚,看來真的被傷害得很深。她們姑佷向來要好,不論誰是誰非,她還是替姑姑抱不平,「幸好姑姑已經找到好歸宿,不然我也會記恨他們的!」

文雪萊淡淡地說︰「記恨倒不必,你不要重蹈覆轍就行了。」說到這里,她突然話鋒一轉,「最近你早出晚歸的,該不是跟小睿偷偷來往吧?」

「沒有!」在母親的審視下,她倍感壓力,「我就跟他吃過一頓飯,真的!」

文雪萊還是不放心,「你們能不見面,以後盡量不要見面。」

雖然她不贊同女兒太早談戀愛,但要是女兒遇到喜歡的人,她也不至于拆散他們,只是當對象是周睿時,她不得不管。

余周兩家的恩怨她都知道,她和丈夫一樣覺得不應該將這段舊債算在後輩身上,當年周睿孤身在北部求學,他們還是不由自主地照顧他、幫助他,覺得他是可塑之才,加上周睿清楚兩家的過往,他們對周睿還算放心,可惜最終還是看走眼了。

知曉事情緣由以後,余疏影理解父親為什麼不願意重提舊事,當年她父親被恣意謾罵,譏諷他借妹妹高攀周家、明里暗里覬覦周家家財,將他貶得一文不值,她父親這麼自傲清高的人,肯定受到頗大的打擊和傷害。他不希望她知道這段不堪的過去,畢竟作為父親他有他的尊嚴,也有他的驕傲。

再者,這段往事是姑姑的傷疤,若非迫不得已父親絕不會提起。然而她說話做事都毛毛躁躁的,要是不小心說漏嘴,這對姑姑、姑父都是一種無形的傷害。

在記憶中,姑姑是在她上小學時才結婚的,那年她女乃女乃恰好病重,喜事剛過不久,家里又辦了一場白事,因此她的印象尤為深刻。

姑姑很可能為周睿的父親耽擱了多年青春,不談婚嫁,家里人雖然著急卻束手無策。余疏影知道,父親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她重走姑姑的舊路,人言雖然可畏,但他更在乎的是她的終身幸福。

想到這里,余疏影既感動又有幾分慚愧,她隨便吃了一點晚餐,就披上外衣到樓下找父親。

果然,她在樓下的館子找到父親,他坐在窗邊的位置,桌面上沒有飯菜,只有一盤花生米,手邊放著一瓶燒酒。

「爸!」余疏影走進館子,朝他走過去。

余軍下意識想把燒酒藏起來,可惜無處可藏。他虛咳了聲,「怎麼下來了?」

「就知道您在這里喝酒。」她沒好氣地說。不過她又氣不起來,父親這樣又煙又酒,還不是為了自己……

「回去吧。」余軍說︰「再坐一會兒,我也回去了。」

下酒的花生米又酥又脆,余疏影吃了幾顆,之後才說︰「媽什麼都告訴我了。」

余軍默默地喝掉杯中剩余的燒酒,臉上並無意外的表情。將酒杯放下,他嘆了口氣,「馬上就要回老家過年了,到時候別在你姑姑面前亂說話。」說完,他就讓老板娘過來結帳。

回家路上,余疏影安靜地跟在父親身後,邊想著心事,連父親什麼時候停下腳步都不知道,一頭撞到他的後背。

余軍回頭看著女兒心不在焉的樣子,他終于問她,「在想小睿嗎?」余疏影動了動唇,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單看她的表情,余軍已經有了答案。他沒有往公寓走去,反而帶著女兒繞著學校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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