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勇敢(下) 第三章

作者 ︰ 單飛雪

在崔勝威懷里,徐明靜一夜無夢,睡得很好。醒來時,她看見他面向她酣睡著,還打著呼。

平日看他囂張霸道,酣睡時卻貌似嬰孩般純真無辜。她微笑,心中一陣暖,指尖輕撫過他臉龐,又挑去落在他臉上的她的一根細發。

忽然,她感傷地垂下眼。

人與人的緣分真難計量。上回來時睡在沙發上,這回卻躺在他身邊︰曾經厭惡他,如今卻覺得他太好,好得讓她自慚形穢。

昨夜听說了他的事,雖然她表面冷靜,其實內心驚心動魄。

他經歷過那麼苦的童年,卻依然生氣勃勃地昂然于世,因為欽佩他的勇敢,才更覺得自己很沒用。

屋外,徹夜的雨已經停了,日光照亮室內。她打量他住的地方,房里擺著大量的多肉植物,窗台上有一整排,床頭櫃上也有。

荼幾上攤開著一本記事本,上頭寫畫著密密麻麻的投資數據,還隨意散放著幾本財經雜志及一張CD,CD封面是個眼色憂郁的男孩在彈琴。

昨夜听的就是這個嗎?

她看向床邊地上,捆著一疊過期的財經報紙,在書桌旁,她看見眼熟的東西。那是……

小心挪開擱在身上的手臂,她悄悄下床,拿來倚在桌旁的電吉他。

這是她的啊,賣給東元的吉他怎麼會……

想了想,她微笑了,撫過舊吉他的弦,看來……買主是崔勝威。她放下吉他、回望著床上的男人。

他竟然是這樣心地柔軟的人……

跟他比起來,她太寡情,莫說愛人的時候沒能愛到底,而今更端不出什麼情深意重的承諾,再不敢答應誰、不敢承諾誰。

但是啊,這里真好,在他身邊睡真好。她頓生依戀,但這念頭一生,就覺得自己很厚臉皮,自卑感也跟著升起。她不配擁有,也不敢奢求,他值得美好的未來,值得能夠匹配他的人。

她回到床前,在他額上落下輕輕一吻,接著走出門,搭電梯下樓,經過飯店大廳,走向門口。

飯店休憩區內,一個正在翻閱雜志的女人瞥見她,追出飯店。

是她嗎?那女人很像徐明靜,但人已經消失在人群中。

沈珠荷困惑了,可她怎麼會在飯店?難道她昨晚住這里?她拿出手機,正要撥給徐明靜時,飯店服務員來到她身邊。

「夫人,美容室已經為您準備好了。」

將手機擱回皮包,沈珠荷跟著服務員回飯店。

應該是她看錯了吧……

別墅前,兩名看守的保鏢互相幫對方噴「一條根」,這是專治跌打損傷的藥,接著又掀衣拉褲管展示傷痕。

「干,這腿快廢了,早上差點下不了床,我看我要去給師傅喬了。」

「太久沒開扁,昨天打一場發現筋骨都硬掉了,你看這邊,腫成這樣!」

「他媽的崔勝威那小子瘋起來真是——」倒抽口氣,兩個保鏢擺出打架勢子,瞪住來人。

「你又來干麼?」

「難道又想干架?」

「干麼這樣?」崔勝威摘下墨鏡,伸出右手。「也幫我噴一下,這里青一大塊,看見沒?」

不要,保鏢將「一條根」塞回口袋不給噴,哼。

崔勝威笑道︰「兄弟,通報一下,我要見她。」

高金霞坐在床上,眯著眼打量崔勝威。

「來請罪了?這麼快?」算你聰明。

「我承認,昨天沖動了點——」

「沖動了點?」她笑了。「狗崽子,我一半的人都掛病號了,你要真沖動起來,我現在應該已經躺在棺材里了。」

「我很抱歉,因為您在電話里——」

「狗崽子,」高金霞用杖尖輕觸他臉。「我現在是要打爛你這張臉,還是打斷你的腿才能消氣?你給個建議吧。」

「好,你打吧。」隨便她發泄。今天他心情極佳,身心舒暢,就算挨打也開心。

啊——和喜歡的女人溫存真是最強的補藥啊。

「哦,這麼認命?是真心感到抱歉嗎?不,這會兒裝孬,其實是怕我找你媽麻煩吧?要不是為了這點,你恨不得把我打死。」

不然要愛你嗎?你哪里可愛了?崔勝威忍著不翻白眼。

高金霞呵呵笑。「為那個女人鬧成這樣,很喜歡她噢?」

「不喜歡。」

「放屁。」她大笑。「都打進這里了還不喜歡?瞧你昨天嚇的。」

「我不想牽累外人。」

「你有這麼善良嗎?在我面前裝什麼?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點,跟我說真心話多好。」杖尖將他下巴抬高,逼他迎視。「奉勸你,把敵人變朋友才是真正厲害。

一副怕我害她的樣子,只會讓我更不爽。」

這時滿姨敲門進來。「老夫人,該出發了。」

「唔。」高金霞對崔勝威說︰「出去吧,我還有事。還有,我指定的歌練熟沒?我很期待你在生日宴上的表現。」

「是。」說完崔勝威離開。

滿姨扶主子起來更衣。「住院的東西都備好了,您看看還缺什麼,我再幫您補齊。醫生說了,中午以後就不能吃東西,要不要幫您弄個粥?」

明天高金霞要入院檢查心髒,是老毛病了。

「我沒胃口。」推開滿姨,高金霞忽然彎身,朝著垃圾桶嘔吐。

「老夫人?」

「噓,沒事,別大聲嚷嚷。」就怕崔勝威听到。

「九玖」練習時,徐明靜向大家宣布八月的生日宴演出。

「對方答應給十萬演出費。」

十萬?團員嘩然。

「這麼多?」鼓手大吉豎起拇指。「團長真行!」

徐明靜將高金霞指定的曲目發給大家。「大部分是西洋老歌,不難,算是很輕松的case,地點也近,就在恆星飯店。」

張娜英冷哼。「所以現在連這種亂七八糟的場子都要去?團長要不要也去接洽路邊流水席?」

陳安古忍不住奚落她。「錢少也氣,現在一場十萬又嫌沒水準。」

所以說存心討厭一個人,連呼吸都會激怒她。

張娜英臉紅。「知道了啦,對方給這麼多,不是唬弄的吧?演出完真的可以收到錢啕?我不收支票喔。」

「放心,我會先拿訂金給大家。」

事情談妥,先前的疙瘩暫時解除,一團和氣地為生日宴上的演出練習。

春季,天氣陰晴不定又多雨,大地被充沛雨水浸潤,植物爆長,萌發向上,被濕氣撐肥,讓雨水澆胖。接著夏季隨之而來。大太陽一日幾回合秀霸氣,將春天落足的水氣或蒸或曝,熱烈收拾掉。

濕氣都散了,「夏」酷烈烈地宣告換它作主。

綠色枝枒間,昆蟲紛紛現身,夏蟬蠢蠢欲動,一對螳螂在葉間秘密交配。稍後,母螳螂吃掉公螳螂——

唔,不過那是昆蟲。

而徐明靜呢?她可沒吃掉崔勝威喔,但是那一夜纏綿後,崔勝威有被吃掉的感覺,他失去了自己。

某些女人一旦跟心儀的男人**,遂急急昭告天下他是我男人,或急P0臉書他是我男友,更狠一點的連床照都敢秀。這行為頗有宣示主權之意,除了逼對方承諾,更重要的是要叫其他覬覦的女人滾開,也明示著這男人若不負責,就等著接收爛男人稱謂被大家唾罵。

這種動物本能,也如母螳螂吃掉公螳螂般,想佔有喜歡的男人、喝退競爭者,頗有戰勝他人的快感。

唉,如果徐明靜也這樣,崔勝威的心情也許會更明朗。

纏綿一夜後,徐明靜是怎樣對他的呢?

她退出他的地盤,淡忘了這妝事,這無所謂,早就說好那晚的事彼此都要忘記。但是,讓崔勝威不平的是,有過肌膚之親後,她待他且不說沒有更好,還比以往更冷淡。

毫發無傷的他,怎麼會有被吃掉的感覺呢?

要身歷其境的人才知曉這種痛,這種痛比被對方饑餓渴求地生吞活剝還痛。想被她喜歡、被她需要,所以如開屏孔雀般秀出自已,但她寧可低頭吃土吃草就是不鳥他。

崔勝威衡量自己在世間的價值是多少?

零。

冷淡就算了,甚至還排擠他。

什麼?是崔勝威想太多?不不不,他有證據。比如說,有幾回他去工作室練吉他,順便讓飯店準備高級的營養便當帶去示好,誰知她往櫃台一放,面無表情。

稍後,當崔勝威練習完走出教室,途經休息區,卻看鍵盤手陳安古翹著二郎腿,吃著恆星飯店的招牌便當,看著電視好愉快。

「這不是給你吃的!」崔勝威上前去搶。一個五百元的便當你也敢吃?

「哦——」陳安古抹抹嘴,笑了。「原來便當是你買的啊?」

「這個,看看這個,我們恆星飯店的招牌便當。有機山藥顧胃、放山雞腿強身,還有補血的紅菜和蝦仁豌豆,這麼營養的便當,你愛吃的話可以跟我訂,我請助理送來。這個是要給徐明靜吃的。」

這陳安古老是在徐明靜身旁兜兜轉,他早就看他不爽。

「那就對了。」陳安古搶回便當。「明靜把便當給我了,所以是我的了,Sorry——」他繼續大口嚼掉他的愛心。想討好我的女神?回家洗洗睡吧你。

你們說,這傷不傷崔勝威的心?

又有一回,崔勝威見他們在休息區聊天,並坐在沙發上,讓他看著礙眼,他硬要過去,坐在徐明靜另一側,翻開報紙閱讀,听著他們的對話,伺機加入聊天行列。

徐明靜對陳安古說︰「你知道最近‘北極潑猴’出了新的專輯嗎?」

北極潑猴?在北極的是熊吧?崔勝威不懂,可惡,插不上嘴。

陳安古跟徐明靜說︰「我早就買了,要听嗎?」說著從背包里拿出CD。

原來是CD啊,可他沒听過,插不上話,但想插爛CD,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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