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與花 第四章 外來客

作者 ︰ 決明

翎花替高爺爺劈完一把柴,再轉往王大嬸家綁竹籬,最後爬上楊伯伯家修理屋頂,一整個早上的時間便就消磨完畢。

毫無意外被鄰居們塞來三大藍食蔬,今天午膳也有著落,籃里的湯盅還熱著呢。

她趕著返家,要給師尊吃熱菜喝熱湯,使上了輕功,半跑半飛躍,踩過鄰家屋檐,身輕如燕般利落。

她與師尊住在村末,臨山而立,與鄰舍有段距離,並不特別遠,最多就是多爬一條小石徑的差異。

師尊不喜吵鬧,那種鄰人相隔一道籬笆,方便互串門子,借借鹽油的景致,鮮少發生在他們家。

翎花踩上小石徑,嘴里默念拳路,旁側草叢傳來沙沙作響,她慢下腳步,偏頭望去,草叢搖晃弧度漸大,不似小兔小獐子,而是體型更大的——

「喝!」翎花往後躍開,竹藍掛手肘,雙拳擺出備戰姿態。

可那動靜,瞬間又沒了。

她心生狐疑,盯著那處看,沒敢魯莽上前,敵不動,我不動,大家都別動。

可翎花畢竟耐心不若師尊強大,靜候片刻,內心已經動搖,試圖踩前一小步,伸長脖子往草叢後方偷瞄……似乎有團灰色物體,是狼嗎?

物體驀地一動,翎花縮回腳步,拳兒握更緊。

「救……救命……」細弱呢喃,混在沙沙風揚聲中,不甚清晰,翎花也只來得及捕捉到最後那個「命」字。

確定了發出微弱求救聲是人非獸,翎花立馬撥開草叢查看,一時之間,忘了有時人比獸危險無情的教訓,發現一名受傷男子倒地。

他渾身遍布大小擦傷,左額側撞破一處傷口,肩胛更被一塊尖石貫穿,鮮血直流,濕濡大半衣裳,應該是從山頂跌落導致。

興許是察覺她的靠近,自知有人能搭救,男子無須強撐,眼一翻,厥死了過去。

「喂,你怎麼樣了?!喂——」翎花喊了幾聲,他動也不動,她探他鼻息,仍探得一絲淺溫,人是還沒死,不過再拖延下去,一腳都踩上奈何橋了。

人,她是一定會救的,不能眼睜睜任他死去,可……怎麼救呢?

師尊斷然不樂見她撿人回去,師尊性格有些……孤僻,別說陌生人,她上回拾了條小白犬,悄悄藏在後院,理所當然被師尊發現,罵是沒罵她啦,可師尊臉上也看不出半絲喜色,她自我解讀,那應該是不悅。

「不行,再考慮下去,這人有救也會變沒救,之後的事,之後再來煩惱吧!」她作好決定,奮力背起男子,顧不得此刻挪動他,是否具有危險,將人帶回後院的小柴房安置。

見她回來,白犬搖尾上前,纏著在她腳邊打轉。

翎花背人背得微喘,沒空像往常那般,揉著牠的腦袋玩,只能動嘴安撫牠︰「胖白乖,先去一旁,不要叫,千萬不要叫,別把師尊給叫來了……」

這只白犬,撿回來時隨口給牠取了名叫小白,養著養著,再喊牠一聲「小」,都要對不起「小」這個字兒了,牠橫著長的速度,翎花險些以為自己根本錯把幼熊當小狽。

「嗚嗷嗷嗷。」听見師尊兩字,胖白很靈性,降低了音量,牠比她更害怕師尊來嘛。

入了柴房,她放下男子,清出柴堆後方一小處空間,扶他躺平,胖白好奇直盯著人瞧。

「師尊在前院嗎?」

「嗷。」胖白點頭。

「那我爬窗去拿藥箱,你顧著,我馬上回來。」翎花風也似地又刮了出去。

胖白乖巧坐定,毛茸茸狗尾搖掃,在地板上唰唰有聲,受傷男子似有所感,食指微動,但也僅只那麼細微一顫。

她很快返回,手里抓來一大把干淨布巾和藥箱,又到井邊打水,替男子略洗傷口、挑碎石。

習武之人,簡易的包扎止血難不倒她,但他是否傷及其它地方,她非醫者,幫不上忙,只能祈禱他額側的血口全是皮外小傷,別撞壞了腦……

花費半個時辰功夫,總算包里完畢,該止的血,也都止住了,再喂他含下一粒活氣丸,幫助消散氣滯血凝,若當真摔出內傷,起碼勉強能調解。

「我能做的,就只有這樣了,其余的,看你自己爭不爭氣……」雖知道昏迷之人听不見她說話,她仍是字字低喃,幫他蓋上一床舊被。

呀!已經這麼晚了,師尊的午膳——

翎花連忙跳起來︰「胖白,我先去陪師尊用膳,這人……你守著,有啥動靜再來叫我。」說完,匆匆奔走。

「嗷汪!」別忘了我的飯呀……

翎花在小徑旁拾回竹藍,里頭的菜和湯冷掉大半,可惜鄰人們一番心意,她重新溫妥菜肴,白米來不及蒸熟,于是改煮面條,幸好師尊不挑食。

應該說,師尊對于「吃」這件事,並不熱衷。

有時她會想,若不是她按時按頓喊師尊用膳,師尊根本就不會去吃。

像現在,面熟了,湯熱了,逐碗逐盤端上桌,翎花還淨手換好衣裳,才往前院去喚師尊,即便晚了許久,師尊依舊獨坐樹下對奕,恍然未察時辰早晚。

「師尊,餓壞了吧?今天修楊伯伯家屋頂,多耗了些時間。」她微微心虛,堆滿一臉甜笑,希望別被師尊看出破綻。

師尊挪完棋,才抬頭,微微輕頷,暫時擱置棋局,起身轉至棚下竹桌,接過她遞來的碗箸。

不在意她夾給他哪種菜色,看似好喂不挑食,實則漫不經心,對于入口的菜肴,並無喜惡,吃,就像一種不得不做的行為,有也行,無也罷。

不過今日翎花分了神,無暇太去深究,喂食完師尊,匆匆給了替胖白送飯借口,早早退下,趕去柴房看傷者情況。

她回到柴房時,那人尚未清醒,倒是胖白很餓了,幸好借口歸借口,她真有替胖白留碗白面拌肉末,否則牠還不嚼了她的腳趾。

「好像有些燙手?」盤腿坐在傷者身畔,她模模那人額溫,不由得咕瞜。

可一時之間翎花也沒轍,這村里,沒個象樣的大夫,平時亦少听見村中誰誰誰生病,倒不覺得奇怪,眼下突然冒出個病患,才深覺這村子的醫療貧瘠。

給那人敷了條濕布,膳前再來看,他依然沒醒,翎花真擔心他這條命保不住。

夜里,她躡手躡腳下床,跑柴房察看了一兩回,體溫持續偏高,至少呼吸還是有的。

偷偷模模的第三天,翎花正替他換藥時,那人終于醒了,開口討水喝。

畢竟是年輕男子,恢復力好,再隔日,他已能坐起,嚷著餓。

「胖白,別再瞪他,我等會兒再去給你盛一碗,更滿,肉更大塊——那一碗,先讓給他了,好不好?」

「嗽——」眼神超哀怨,瞟向主人,狗尾低垂垂的。

「兩塊!再加兩大塊肉!」翎花使勁在狗眸前搖晃雙指,企圖引誘牠。

「嗷嗷!」成交!

胖白總算甘願挪眼,不再死盯搶牠食物的臭家伙。

「吃慢點,別噎著了,沒人跟你搶。」沒「人」搶,要搶也是一條狗搶。

那人餓死鬼上身似的,埋頭猛扒飯,一陣窸窸窣窣,沒空搭理翎花。

待他填飽肚,接過翎花遞來的清水,仰頭灌下,滿足大吁口氣,這動作牽扯到肩傷,他嘶地抽息,捂肩痛吟。

「你快躺著休息吧。」翎花好心地說。

「……你是誰?」那人總算肯賞來一膘,用眼角余光。

「你可以喊我一聲救命恩公之類的。」翎花向來施恩不望報,不過那人態度太失禮,她禮尚往來,也還他一句冷淡。

那人察覺自己失禮,臉上神情放軟,稍稍修正態度,不過應是個不曾向人低聲下氣的富公子爺,做起不擅長之事,顯得別扭。

「……對,我記得你這張臉,我昏迷之前,最後看見的,就是你,呃嗯哼……多謝,我、我叫雷行雲,敢問姑娘呢——恩公姓名?」

「我叫薛翎花,牠是胖白。」翎花沒與他太計較,他放低身段,她也笑笑回應。

「我昏迷了多久?」

「算算到今天,第五日了。」

「那應該大伙都急于找尋我下落……咦?這兒看起來不太像姑娘的閨閣。」他四處張望,對于身處之處感到困惑。

「當然不是,你在柴房呀。」沒瞧見身旁一捆捆柴嗎?

「……柴房?你把我安置在柴房?!你好歹給我一張床吧?我都傷成這樣了——」嘶……又扯痛了傷口。

「有柴房能住,已經很不錯了,被我師尊發現,你只能睡荒郊野外,我是冒著危險收留你,等你傷好些,你就得趕快離開。」

「听起來你師尊是個惡人呀?!半點慈心也無,見人受傷都不救的?!」

「我師尊不喜歡陌生人,他才不壞!」師尊若壞,哪可能養她教她寵她?

雷行雲嗤睦了聲,腦中早已自行填補完想象——眼前這丫頭,九成九有個惡鬼師父,打小編輸她偏執想法,要她以師為尊,不許達逆,再順道反復洗腦,說外頭來的人,沒半個好東西,入村者,殺無赦,順便剁了做肉包——此念頭,雷行雲一驚,腦補太過頭,自己嚇自己……但,萬一是真的咧?

「你們常做包子嗎?」他天外飛來一問。

「咦?不常呀,你想吃包子?」隔壁李大娘會做,若病人指名要吃,倒是可以幫他討幾顆。

雷行雲使勁搖頭,搖得可厲害了,搖到額側傷口又抽疼,眼前發黑,不得不躺回地上喘。

「你的傷沒好透,我也不知你有沒有傷到其它地方,只能替你粗粗包扎,你以後還是得找個大夫,仔仔細細、從頭到腳檢查一遍。」

「我覺得我頭里好沉……」他掌心貼額心,氣息有些虛軟。

「我沒法子治,只能把看得到的傷包起來。」

「你們村里沒大夫嗎?」這種事,讓專門的來呀,瞧她一副膿包的樣子。

「沒有耶。」

雷行雲瞠眸︰「村里不生病、不死人嗎?!」

翎花很認真回想了片刻︰「打我在村里住下,還真的沒死過人耶!」她也一臉好驚奇。

村里高壽老者不算少,個個身體硬朗,從沒听過他們哪兒酸、哪兒疼。

「要嘛,是你隨口胡說;要嘛,是你才來村里一兩年,沒見過人死,正常啦……」他可不想有此等榮幸,成為她見過的第一名死者。

「我和師尊住了八九年時間,我們這村子好,喝好水、吃好菜,當然身體都好,不生病包正常。」翎花說來很驕傲,對村子的喜愛,溢于言表。

好啦好啦,沒體力和她爭辯,反正是個沒大夫肯來的落後小山村,絕非久待之處,他問她︰「听過『雷霆堡』沒?幫我送個消息去,讓他們來接我——」

「沒听過,不知道,村外的事,我們這兒不管不理的。」

「孤陋寡聞,居然連赫赫有名的雷霆堡也不知曉,算了算了……等他們找上門再說吧。」雷行雲閉眸,本想養個精神,卻毫無睡意,干脆繼續和翎花閑嗑牙︰「你只跟你師尊住?有沒有其它師兄師妹?」

「就我和師尊兩個,村里鄰人倒不少,大家互相照應。」

「外人闖進村里,你們向來如何處置?」煎了還是煮了……

「沒有外人來過,我們這兒太偏僻,你還是我住進村中那麼久,頭一個遇上的呢。」許久未與村外人接觸,翎花自然也覺得新鮮有趣︰「你怎會從山崖滾下?爬到最上頭是要找神仙嗎?」

「神仙沒看到,倒是為了找一株奇花,五十年只開花結果一回,听說能治百病。」

那奇花,名日「鐵風骨」,枝葉尖銳如鋼,色似沉鐵,遠觀宛若石棘,盤踞懸崖峭壁,堅毅耐寒。

如此冷硬的外表,綻出的花朵卻軟勝綿絮,瓣似羽絨,鋼與柔,同時矛盾並存,傳聞取下絨瓣,含于舌下,任憑仙佛難治之癥,亦能輕易化解。

「找著了嗎?」

「半途就遇到有人來搶,雙方打了起來,我一時失足,滾到這破村里來。」他當然不會告訴她,他懷里藏了株「鐵風骨」,就算她是救命恩人,也難保不對如此奇物,產生貪婪之心。

「為找一株花治病,連命也賭上去,怎麼算都劃不來呀。」

「你懂什麼,我采那株花是為了我娘,拿命去賭也值得!」

「原來是個好孩子嘛,不枉費我冒險救你,被師尊罰我也認了。」翎花豪氣拍拍他胸口,拍得他險岔氣,只能瞪她。

「你口里那個『師尊』,性情听來真不好,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吧,火氣還這麼大,你常受罰嗎?你是她拾回來的棄嬰吧?所以她待你不怎麼好,老拿你當奴僕使喚,我全猜對了吧?」

「你錯得離譜,我師尊他呀,是全天下最好的師尊!」翎花咧了個大笑靨,毫不懂矯飾提及師尊時,口吻間的敬愛與驕傲。

雷行雲倒是未受她言詞吸引,可那丫頭的容貌,確實是罕見的精致,尤其一笑傾城,二笑傾國,三笑傾人心魂俱喪。

即便是偌大雷霆堡,也找不著貌勝于她的女子,這種破村子里,竟藏了個寶。

他一時瞧了出神,目光難以挪開,還是翎花自個兒察覺時辰太晚,起身拍拍**說要走人。

「你——你記得要再給我送膳呀!」說不出要她相陪,只好改口討飯。

「知道了,不會餓死你的。胖白,走,先去喂飽你。」

「嗚嗷!」白色肉球樂顛顛跟上。

望向甩著雙辮的姑娘背影,雷行雲開始期待,下一頓飯的來臨。

「胖白,噓——」

翎花搶先提醒白犬,要牠放輕腳步,不許驚擾那仰躺藤椅上,閉目養神,好不閑逸的午憩師尊。

陽光落在他身上,一襲黑絲衫泛著薄薄煌亮,從來不束不綁的發,美勝流瀑,泄落他肩頸,黑與金,縷縷交織,更遑論輝映著側顏線條精致,長睫、鼻梁、唇形,無一不美。

胖白在師尊面前一向窩囊乖巧,別說是敢吵了,大氣不敢多吭一聲,夾著尾,一溜煙跑了。

翎花取來長袍,替師尊添覆,怕他著涼。

他沒被驚醒,持續睡姿,這實屬難得,師尊向來淺眠,在她記憶中,鮮少看到師尊睡顏如此靜深。

這樣的師尊,太少有機會瞧見,翎花托腮看著,一臉傻乎乎的眷戀,忍不住伸手,偷模流溢垂下的發綹,輕輕卷在指節繞。

親呢小動作,使她流露滿足,彷佛光陰歇止于此,靜靜相伴,一世流連,她便再無貪求……

向著濃墨長發偎去,翎花枕入清冽發香間,閉眸吸嗅,將師尊氣息納入肺葉,化為生存所必須的空氣,喂養一身饜足。

「翎花,怎麼睡在這?外頭風大,累了回房里睡。」師尊察覺動靜醒來,看見伏在藤椅旁的她,出聲低喚。

「翎花沒睡,只是看師尊睡沉,好似無比閑適,跟著想偷懶一會兒嘛……」翎花沒敢馬上抬頭,深怕臉又紅了。

「師尊睡很沉嗎?」他問。或許是,他連她何時近身,都沒有發現。

似乎太習慣了安逸,習慣了她,才會放任自身如此松懈。

「今天陽光暖,風也舒服,師尊難得放縱,這樣很好呀,不用費心思量棋盤勝負,不用讀書勤勉學習,什麼都不去想只管睡飽精神好。」

「偷懶還有理由?」他微笑,拈下她發團子上一片落花瓣。

「師尊,晚上吃餃子,好不好?」

「你想吃餃子,我們就吃餃子。」他無異議,全憑她喜好。

「湯給師尊作決定,師尊想喝什麼湯?」

「……」他著實懶得為這等小事去思考,吃什麼喝什麼,他從不上心,可她一臉期待他的答案,一人為晚膳出一個主意,很公平。

他確實認真思考了,試圖回想曾經入口過的食物,若論他喜歡不喜歡,全是其次,倒有幾次她吃得很開心,像上月她生辰,鄰人送來一碗豬腳長壽面,她遵循習俗,堅持壽面不能咬斷,一口長條壽線餃在嘴里,呼嚕呼嚕吸食,雙腮圍鼓鼓的模樣,他記憶深刻。

那日,配著面吃的湯,是鯽魚豆腐湯,滋味……極好。

「鯽魚豆腐湯。」本能,月兌了口。

「就鯽魚豆腐湯!」翎花大大咧嘴笑,決定等會馬上去釣尾肥鯽魚!

雖然事與願達,釣了一下午,上鉤的鯽魚僅僅一條,還瘦瘦扁扁,可完全無損豆腐湯美味,她跟師尊將魚分食干淨,輪到雷行雲時,只剩下豆腐和蔥末,當然換來病人不滿。

這湯很普通呀!謗本沒有教人喝了眉開眼笑的驚世美味,那對師徒倆是不曾嘗過珍饈,抑或見識短淺,再不然便是味覺有毛病,不然在開心什麼?!

一個殷勤挑開魚刺,再諂媚夾進師尊碗里,催促他多吃些;一個享受徒兒服侍,幾歲人了,還要人夾菜?!

最最重要的是——她師尊,壓根不是老太婆!

雷行雲氣呼呼,不知是對晚膳菜色很有意見,抑或午間悄悄溜出柴房,瞧見了樹下藤椅,翎花偎躺在師尊發間那一景,總之,他心情很不美麗。

鯽魚豆腐湯,別人吃魚,他吃豆腐,哦不,他還被剩湯里的魚刺鯁喉,硬吞了顆餃子才給咽下去!

「我只釣到一條魚,我和師尊都吃不夠了,沒法子留給你,你因為這樣在生氣嗎?」面對眼前那張臭臉,翎花被遷怒得一頭霧水。

雖然魚刺咽下了,但雷行雲喉頭刺痛感仍然隱隱存在,好似還鯁著難受。

「你那麼愛吃魚哦?」翎花又問。愛吃到……沒留他一份,就擺臉色給人看?

「拜托,哪是這個問題?!區區小鯽魚,我看得上眼嗎?!鱈龍魚我都吃過!」

「不然,是什麼問題?」她不恥下問。

「你師尊——怎一點也不老呀?!」在他腦補世界中,師尊這兩字,不該擺在那麼年輕的男人身上!

「我也覺得我師尊一點都不老耶。」嘿嘿。

「我以為他是滿臉皺紋的老妖婆!」雷行雲控訴。

「我又沒說過我師尊是老太婆。」翎花歪著頭看他,不懂他氣啥。

她師尊若不是殘暴老妖婆,他就不能英雄救美,拯她于水火間,帶她離開可怕老妖婆控制,以及這座孤僻小山村。

「你是沒說過,但我以為他是呀!再怎麼說,他都不該是那副模樣——」一個年紀不老,容貌出色過人,近乎完美的男人。

這樣,他雷行雲如何比得過?!

「還有,你!」他氣呼呼瞪她。

「我?」

「你和他不是師徒嗎?!我看你那時根本有企圖想偷吻他吧?!你們師徒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翎花臉色大紅,忙搖頭否認︰「我我我我才沒有!我我我絕對不敢!我我我師尊會生氣!」

「所以你師尊不會生氣,你就敢了?!」欲加之罪,他胡亂扣上。

翎花一愣,當真很嚴肅思忖起來。若師尊不生氣的話,興許——

「你還真的在思考?!」雷行雲顧不得渾身傷,跳到她面前指鼻跺腳,下場當然是哀號羅地,痛苦申吟。

「我和師尊的事,與你何干?你傷一養好,我就會請你走人,你又瞧不著,為何說得一臉氣憒?」對翎花而言,雷行雲是路人無誤。

「因、因為我——」打算從老妖婆手里拯救你!來個英雄救美人——結果,何來老妖婆?只有一尊俊秀非凡,仿若謫仙的男人!

想他堂堂「雷霆堡」少堡主,雷家唯一獨苗,司掌沃水以南所有船連,產業驚人龐大,江湖名聲響當當,听見雷霆堡,誰敢不禮讓三分?論家世、論財富,皆屬首屈一指,多少名媛閨淑搶著想入他雷家大門。

天之驕子的他,在那男人面前,居然無由地……產生了自卑之感?

「說!你是不是愛上你師尊了?!」雷行雲的公子爺脾氣,一時控制不了,咄咄逼人,問她。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被戳中心思,翎花又惱又羞,難能一見的嬌態畢露。

這問題,她在心底,同樣問過自己無數次。

是的,是的,是的,她愛上師尊了,答案那般明朗,連半秒遲疑也不曾。

她如何不愛?最孤獨的時候,是師尊伸出手,牽住她,將她帶離寂寞,與她相伴;是師尊給她遮風擋雨的家,讓她無憂無慮成長;是師尊如父如兄,對于毫無血緣的她,仍舊傾力奉獻,供她最好的學習和吃住,寵允她一個又一個心願,近乎溺愛,不曾拒絕。

如何不去愛一個這般憐惜自己的人,她做不到,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動。

但她不敢說出口,只要不承認,它就不會被發現,能成為她內心深處,最溫暖、最甜美的一個小秘密。

如今,雷行雲一語道破,她很害怕,這個秘密會被揭開。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學什麼姑娘扭捏呀你?!」

「啥叫學什麼姑娘扭捏?!我本來就是姑娘,扭捏又怎樣?!」翎花不甘示弱,完全沒察覺自己和雷行雲像兩個毛孩子,爭執吵嘴︰「難不成我要向大家宣告,是,我就是愛上師尊,不行嗎?!」

「嗷汪!」胖白湊來,介入兩人之間,他吠一句,她回一句,牠跟著污一聲……不過兩人無暇理牠,任憑牠又吠幾回,尾兒夾腿間,直往翎花腳邊縮。

這行徑,翎花熟到不能再熟悉。

每回胖白遇上師尊,就這副孬樣,接下來,便是拔腿跑得遠遠的一

翎花肩一顴,猛然回頭。

背光的柴房門口,一道身影遮去半邊光,半空中隨風飛揚的流絲長發,勾勒著光與影。

師尊一雙眉眼淡淡低斂,泰半神情隱于陰影間,不知已于門外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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