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姊鎮宅 第十八章 皇上來賜婚

作者 ︰ 簡瓔

樓天臨並沒有回府,而是進了宮,經過層層通報,在春風拂面的御花園里見到了皇上。

李凌讓隨行的人都原地留下,君臣兩人一前一後信步走上御花園里地勢最高的西來樓,兩人憑窗而立俯瞰著整個大寧宮庭,將那綿延不絕的華貴建築都盡收眼底。

雖然冬日已過,和風送暖,四周一派悠然風光,但樓天臨可沒有賞景的心情。他還沒開口,李凌一個制止的手勢,先他一步開口了。

「你信上的請求,朕允了,但你的問題,朕不會回答你,所以你也別問了。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

「皇上!」這答案令樓天臨嗓子眼直冒火。

李凌氣定神閑的笑道︰「反正如你的願,你得到你想得到的人,至于朕為何要找她,知道了也不會改變你的決定不是嗎?那你知不知道又有何重要?」

樓天臨十分不悅。「是我妻子的事,我當然要知道。」

李凌暗暗好笑。「朕沒說不讓你知道,你們就先成親吧。不過樓閣老那里你得自己去說服,可不關朕的事,朕只負責賜婚。」

樓天臨蹙著眉,皇上為何要找尋銀衫,此事他一天不知便天天有如芒刺在背,可皇上堅不吐實,他又拿皇上莫可奈何。

「交換條件達成了,朕明日可以下旨在全國上下推廣曲轅犁了吧?」李凌笑問。接到樓天臨的信時,他驚訝的事有兩件。

一是這小子居然對孟銀衫動了情,還要娶人家為妻,且用了最最卑鄙的手段,要讓他這個皇上背黑鍋、要他賜婚。

不必想也知道樓閣老會為這件事如何跳腳,除去皇上的名分不說,他在名義上可是樓閣老的孫女婿啊,樓閣老不但是他父皇的老師,也是他的老師,天臨這小子居然讓他干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就為了一個女人要陷他于不義,把坑挖得極至完美,讓他不跳下去都不行。

第二件便是那曲轅犁。

想不到銀衫年紀小小竟能想出曲轅犁那驚世農具,農耕的速度快了,莊稼的收成自然也會倍增,加上那梯田的設計,他的天下、他的子民將不會再有人餓肚子了。調查白陽縣曲轅犁使用成果的密探回報後,那一夜他激動得無法成眠,心中思忖,就憑著這一點,對于生銀衫之人即便有罪,他也會從輕發落,不賜死便是。

不過,這當中最叫他舒心的便是樓天臨掉進了情網里,以前見他為天愛痴狂,常恥笑他男兒無用的樓天臨,那不可一世、不將天下女子看在眼里的樓天臨也有化為繞指柔的一日,實在是尋人任務里意外的收獲啊!天愛必定也會十分認同這一點。

「打算如何說服樓閣老?說來听听。」李凌笑容滿面、如沐春風的問道。樓天臨心中一陣郁悶。「皇上這是在幸災樂禍嗎?」

李凌模模下巴。「很明顯嗎?」

「皇上還是擔心自己吧。」樓天臨蹙著眉心。「梅太妃和紫陽親王的行動越來越明目張膽,紫陽親王甚至到大金的太子府中做客。」

太上皇因急病而禪位,皇位傳給太子李凌雖然十分突然卻也是在情理之中,太子本是儲君,坐上龍椅是理所當然的事。

李凌十八歲登基,如今邁入第八年,天下太平,而當時由梅妃所出、年幼的李湛如今也長成了十七歲的翩翩少年,封為紫陽親王。梅妃成了梅太妃後,逐漸露出野心,從她父兄威武將軍營里有人傳出這麼一句話來,她親口說過,既然李凌能在十八歲登基,她的湛兒為何不能?

「你才回京,就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李凌目光微閃,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你放心吧,朕就等他們更大膽些,若他們一徑韜光養晦不輕易暴露,朕還不知要如何出手哩。」

樓天臨慢慢挑眉。「難道皇上已有因應之策?」

李凌手中有二十萬能隨時調度差遣的兵馬駐守在皇城外,但梅太妃也不容小覷,威武將軍手中的兵馬加上金國大軍的相助,一場爆變,擁立李湛為王,天下大勢輪轉就只是眨眼間的事。

「朕會讓他們沒有謀逆的名目。」李凌看著穹廬似的藍天微微一笑,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這句話再正確不過了。

「這什麼意思?」樓天臨神色一凜。

皇上這是要暗殺李湛的意思嗎?太上皇最看重手足之情,若是皇上真為了穩固皇位殺了李湛,太上皇不會坐視不管。

李凌知他在想什麼,淡淡地道︰「父皇身子不好,朕不會做令父皇痛心之事。」

他要做的事不會令父皇痛心,就是會令他憤怒罷了……不,是極度的憤怒罷了,這一憤怒,說不定就激起父皇的求生意志,可能會不藥而愈也說不定。

樓天臨正要開口,卻听到一聲接一聲的通報由樓外傳來——

「皇後娘娘駕到!」

李凌泛起了笑意。「皇後來了,你們兄妹也……」

樓天臨不客氣地打斷了君上的話。「恕臣先走一步。」

「不可!」李凌馬上伸手拉住他。「愛卿離京多月,想必十分掛念手足,為何不見見皇後再走……」

他的皇後愛妻調侃人的本事可比他強千倍萬倍,不讓她親自調侃調侃她的兄長實在說不過去啊,他們都等這一天等多久了,某人曾對他們為愛痴狂嗤之以鼻,如今卻要請求他賜婚,這是多麼振奮人心的事,怎可輕易放過。

然而,他還沒說完,樓天臨竟然不管不顧的由圍欄跳了下去,當他往下看時已經找不到樓天臨的身影。

出了宮,樓天臨直接回府,他很慶幸自己耳聰目明加上身手利落,才能及時從宮里出來。

他一點兒也不想看到天愛的臉,她會怎麼評價他的感情,他一點也不想听,因為他知道肯定沒有好話。進了府,入眼的是他自小看到大的一道影壁,壁上「德隆望重」四字是御筆,是太上皇初登基時所提的,代表著樓家的榮耀,這令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祖父和安丞相之爭。

此番回程,他特意冷淡李歆瑤,惹她不快,她發長公主脾氣時揚言,若他娶銀衫為妻,她就要嫁給安之洋、氣死他祖父!

氣死不至于,但氣得不輕肯定會的,他祖父和安丞相從年輕斗到老,較勁的目標從兒子的品階、兒媳的人選、孫女的婚配到孫子的品階,如今就剩孫媳的人選了。祖父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巴望著他快點娶一個能讓他在安丞相面前大笑三聲的孫媳婦兒進門,若是安之洋成了長公主駙馬,他娶了平凡農家女,在外人眼中看來他祖父不啻是輸得一敗涂地。

他很明白日後這些不滿意都會轉嫁到銀衫身上,他是一脈單傳,沒有分家這回事,所以不可能和銀衫單獨出去過,他若說要分家過就成了大不孝,可若是銀衫嫁給他卻要在府里看人眼色、委屈過日子,他也不肯,因此了,用些手段是必要的。

「少爺回來了。」

「少爺好。」

路過的下人紛紛停下來向他施禮,可每個人的眼神都透露著古怪,他總覺得他們都在對他竊竊私語。有什麼事嗎?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進了起居的西廳,就見他祖父和爹娘都在,祖父板著臉,他爹鎖著眉頭、背著手在原地踱步,他娘臉罩寒霜,加上府里的張管事張著嘴欲言又止,路明在一旁一副干著急的樣子,在在都透露著不尋常。

「祖父、爹娘,孩兒回來了。」他神色恭肅的向前見禮。駱氏擰眉看著兒子。「你還知道回來?」

樓天臨佯裝不見娘親的不滿,若無其事地道︰「是兒子的家,兒子自然要回來。」

駱氏沉不住氣,瞪大了眼珠子怒氣騰騰的質問︰「你回京卻沒先回來見祖父、父母,家里是如此教你的嗎?你去哪里了?何事如此重要,重要得讓你擱下家人?」

「娘不是知道才問的嗎?」樓天臨長身而立,神色從容。「祖父,爹、娘,既然你們都在,孩兒有一事……」

「住口!」樓伸雲聲色俱厲的喝斥了一聲,不悅的拂袖道︰「你什麼都不必說,我不同意,你爹娘也不會同意,整個樓氏家族都不同意!你要娶那女子,等我進棺材再說!」

樓伸雲難得在兒孫面前如此嚴厲,樓天臨有些錯愕。他才回京不久,他們沒理由什麼都知道了,除非同行之人告了密……

他微抬下巴,眼神冷冷地往路明看去,路明表示冤枉,他用唇語給主子暗示,「長樂長公主來過了……」樓天臨蹙眉。

死丫頭,他沒在皇上面前參她一本,她竟然先一步跑來他家告他的狀,好啊,之後他非要再進宮一趟把她在白陽縣的所作所為都知會皇上不可。

李歆瑤既已來過,肯定說了銀衫諸多不是,他若此時再提起銀衫,只是給他們做文章的空子而已。

「什麼女子?」他故作不解。

換樓伸雲一愣。「你不是要提婚事?」他繼續裝懵。「什麼婚事?」

樓伸雲咳嗽一聲。「無事。」

難道他們三個都被長樂長公主騙了?

她哭哭啼啼的說天臨在白陽縣被個村姑狐媚子迷住了,口口聲聲要娶那女子為妻,那女子恃寵而驕,連她這個長公主都不放在眼里,說得聲淚俱下,他們不疑有他也沒來得及求證,虧自己還氣得口鼻生煙、面色潮紅……他早該想到,長樂長公主隨了她母妃賢太妃是個空有長相的草包美人,他們不該輕信她所言才是,是他們失策了。

「我就知道事情不是咱們想的那樣。」樓思修大大的松了口氣。

駱氏憋不住,直接問道︰「臨兒,適才你不是說你有一事啥的,那是何事?」在她听來,明明就是要稟明他和那女子的婚事。

樓天臨淡淡地道︰「孩兒原是想要說,長途跋涉,孩兒也累了,既然三位都在,也見過禮了,孩兒能否先行告退回房洗漱歇下?」

「好好,你去,你快回房歇下。」樓思修夾在脾氣硬如石頭的爹和急性子的妻子之間,只希望這場沒必要的戰火快快熄滅。

「那麼孩兒告退了。」

樓天臨前腳一走,樓伸雲便重重一拂衣袖,吹胡子瞪眼楮地道︰「長樂長公主竟隨隨便便誣蔑我孫兒的名聲,我明日便進宮去質問她居心何在,竟然信口雌黃、造謠生事,非要讓皇上好好懲治她不可!」

樓思修正要規勸得饒人處且饒人,畢竟是金枝玉葉的長公主,不好將事情弄得太僵等等,他還來不及開口就听到一聲霸氣的拍桌。

「好!」駱氏痛快地道︰「滿口胡說八道的丫頭片子!小小年紀竟敢在咱們面前鬼扯,一定要讓皇上好好罰她。」

樓思修滿額黑線,听听,這是一品誥命夫人該說的話嗎?

樓伸雲沉吟。「媳婦兒,我看長樂長公主不行,依她的品性不能做咱們家的媳婦兒,還是南康郡主好一點,雖然樣貌不夠拔尖,可知書達禮,在朝霞書院的功課也是一等一的,將來出去不會給咱們樓家丟臉。」

駱氏附和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不然您看這樣如何,明日就派官媒到敬親王府去提親?」樓伸雲捻著胡須,滿意地道︰「如此甚好。」

路明悄悄地退出西廳,拔腿飛奔回朗月閣。

听完路明氣喘吁吁地告密,樓天臨無所謂地說道︰「他們來不及去提親了。」

銀衫要嫁進來,這房里要添的東西不只一兩樣,他得親自擬張單子交給管事去采買才行。路明看著好像沒在听他說話的主子。

來不及?為何會來不及?路明一頭霧水,一臉的不解。「少爺的意思是?」

樓天臨只道︰「你悄悄出府去找孟姑娘,說今日晚了,我不過去了,讓她好好睡一覺,明日有許多事等著她。」

第二日,天未明,樓天臨早早起了身,朗月閣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不知道主子今日為何如此早起,她們也連忙起來伺候。

樓天臨洗漱更衣,用過了早膳,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天還只是麻麻亮,他手握一卷書冊專心凝神看著,這時路明上氣不接下氣的沖了進來。

「少、少爺!聖、聖、聖、聖旨到!」

京里的高門大戶,平素里一般是不開中門不入正廳的,那何時開中門?便是迎接聖旨或位階更高的人了。此時,樓府便開著中門,送走了宮里來的公公。

樓伸雲、樓思修、駱氏,三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面面相覷,猶在怔忡。

適才,他們三人雖然高喊謝主隆恩,接下了聖旨,又給宣旨公公塞了個沉甸甸的大荷包作為謝儀,可是具體是怎麼回事,他們還是如墜五里迷霧搞不清楚狀況,這一切像是夢一樣。

若說是夢也不可能,哪有三人同作一個夢,又在彼此夢中出現之事?可若不是夢,那究竟是什麼?皇上當真派人來宣旨了嗎?

這當中唯一狀況內的自然是樓天臨了,他責無旁貸的擔負起了將三位至親喚回魂的任務。「徐公公已走,三位坐下喝盞茶吧。」

丫鬟們聞言,忙要上茶。

「慢著——」樓伸雲伸手制止,他緊緊蹙著眉心,一臉匪夷所思地道︰「皇上賜婚?而且是這麼一大早,在雞剛剛啼完的時候?這怎麼可能?」

他們都是由睡夢中讓下人喚醒,慌張起來洗漱更衣接旨的,嚇得心髒狂跳不說,宮里來的人都走遠了,他們還回不了神,更何況那聖旨的內容是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塊巨石啊!

「祖父,皇上確實派人來宣讀了聖旨。」樓天臨的口氣很是深表遺憾,只差沒伸手拍拍他祖父的肩膀。為免夜長夢多,自然要速戰速決。

事實上,他並沒有暗示皇上要何時下旨,是皇上自己心領神會他的奸計,太想看好戲了,所以一早就讓人來宣旨。

「臨兒,你說說那孟銀衫是什麼人?皇上怎麼會突然賜婚?還要你們十日後成親?」駱氏困惑無比。

「孩兒不知。」樓天臨答得就像他真的不知道一樣。

路明佩服得五體投地,主子這招睜眼說瞎話太高明了,不過主子是怎麼辦到的,才回京一天就說動了皇上賜婚?

「不知?」樓伸雲有些回神了,他才不信孫子的說法。「豈有此理!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和皇上什麼交情,你若不知道,皇上有可能來賜婚嗎?」

他最忌諱人家說他倚老賣老,加上如今樓家又出了個皇後佔著外戚的名聲,行事更要小心翼翼,絕對不能擅權。

所以了,雖然他位高權重,但是打死他都不可能進宮去質問皇上。

樓天臨一派凜然地道︰「雖然不知皇上的用意,但既然是皇命自當遵從,自當上孟家提親。」

「臨兒說的不錯。」樓思修神色十分凝重。「既然是聖旨,無論那姓孟的姑娘是誰,都該遵從。」

「話是這樣沒錯,可咱們總要弄清楚是哪家的姑娘才能去提親啊!」駱氏抱怨起來,「話說回來,皇上要賜婚,臨兒久不在京城,不知此事說得通,愛兒不可能不知道,為何沒跟咱們提點一聲?這丫頭也太超過了,雖然她做了皇後娘娘,可也還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怎麼也該派人跟咱們知會一聲,讓咱們有點心理準備吧!」

語氣憤憤,樓思修越听越想扶額。「夫人,小心隔牆有耳,你莫再說了。」

天愛是他們女兒沒錯,可也是皇後娘娘、後宮之首、一國之母啊!怎麼可以逮什麼說什麼?

他這個夫人是駱太傅家的女兒,幼時身子不好,寄養在駱太傅好友——蒼越派掌門的府里習武強身,長大回了府依然改不了些微江湖氣息,他們是自小定了親的,他也是成了親才知道自己夫人性子如此莽撞,女兒給她養成什麼樣可想而知了,卻還能得到皇上的鐘情也真是不容易。

「孟……」樓伸雲揉著眉心苦思。「怎麼好像在哪里听過……」

路明表示,老太爺啊,不就是昨日長公主來說過嗎?

「那個……老太爺,還、還有一事老奴不知當不當說。」張管事搓著手,坐立難安。樓伸雲一臉不悅。「何事啊?」

張管事小心翼翼地道︰「老奴听說,皇上今晨不只下了一道聖旨。」樓伸雲哦了一聲,眉心微動。「皇上下了幾道聖旨?」

張管事低眉順眼回答,「兩道。」

樓伸雲蹙眉。「還有一道去了哪兒?」

張管事把頭垂得更低了。「去了安丞相府。」樓伸雲同樣哦了一聲,但這回是眉心抬高。駱氏沉不住氣了。「聖旨上說了什麼?」

樓天臨眨了眨眼眸,微微蹙起了眉。還有一道聖旨去了安丞相府,皇上這是在耍什麼把戲?

「說……」張管事眼眸不敢亂轉,目不斜視的看著自個兒的鞋,輕聲說道︰「南康郡主賜婚吏部侍郎安之洋,十日後完婚。」

樓伸雲身子一晃。

「爹!」樓思修忙過去扶著。

「豈有此理!」駱氏憤憤道︰「南康郡主是咱們相中的媳婦人選,怎麼可以賜婚給安家那小子?皇上是皇帝沒錯,可也是我的女婿,怎麼可以胳膊往外彎?太不講義氣了!」

「夫人莫說了,隔牆有耳啊……」樓思修一個頭兩個大,既要安撫快昏過去的老父,又要遏止口無遮攔的妻子。樓天臨看著廳里一團混亂,心里已有數了。

皇上沒有這麼一肚子壞水,這點子肯定不是出自皇上的手筆……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天愛,若娘知道胳膊往外彎的始作俑者是自己女兒,肯定會說生她不如生塊叉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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