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魂亂 第八十三章

作者 ︰ 一紙信箋

她是被墨武帶去皇宮的。

坐著不代表謝府的轎子。

但她並不怪他,依舊感謝他,她也喜歡這樣的決定。

今夜的月亮極其的明亮,與前幾日時不時有濃雲遮擋的夜色不同,今晚,格外的美。

無數的月華至長空中傾灑而下,照亮了前方的無數光景。

于其中,她看到了記憶之中那抹熟悉的火紅。

他眼瞼微閉,似在小憩。頭上,身上盡是灑滿掉落的海棠花,淒美得便猶如宮廷之中的美姬。

塵世中最遙遠的距離,不是你在塵世的這頭,我在那頭,而是,明明近若咫尺,你卻心中無我!

緩緩踱步走近,付葭月幾乎笑靨如花,看著他的目光中帶著從未有過的深邃︰「你果然在這,你知不知道,可給我擔心壞了。」

說著,便是緩緩蹲下,一點點將殘留在他發上的海棠花給取下。

「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不去看大夫,一個人坐在這卻是能自己治愈不成?」

「衣裳都亂了,也不知道穿好,來,起身。」

說著,便是雙手扶住他的肩。

抬著眼眸盯著她打量了許久的喬羽書,當下終于緩緩啟齒︰「葭月,你沒事吧?」

聲音中帶著隱忍,似乎在痛恨他自己的無能為力。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面上依舊帶著如沐春風般的笑顏︰「明明是你自己傷得這麼重,卻還來擔心我了。」

「他,你……」

「我沒事,那時他不過在我肩頭上咬了一口。不用擔心我了,來跟我一起回去好嗎?」。

那一幕,卻是可怕,可怕到她不願再去想起。

但,那人,對她並沒有興趣,似乎只是想用自己最後的一聲尖叫來刺激她現在眼前的男子。

肩頭處的齒印,仍深深地烙印在那。

說著,她便要伸手將他面上的一縷發撩開。

卻只見他別開臉去,不再看她︰「不要動我,我髒。」

聲音中帶著憤怒,帶著無可奈何,更帶著濃烈的絕望。

見狀,她鼻頭一酸,面上卻依舊帶著笑,雙手捧住他的雙頰,直視著他的眼眸,小聲道︰「胡說什麼,卻是哪里髒了?在我眼里,你永遠是那個美貌近妖,有點臭屁的小喬。」

「不,我髒了,我很髒。」

眼角竟是滑落了一滴淚。

天知道,他,從未流過淚。

便是在那般的情況下,也是未曾。

「真的不髒,你相信我。相信我,不管你變成什麼樣,你都永遠是我心中的那個小喬,不會變的。」

她聲音中已是帶著些許急切,似乎害怕眼前的人不相信她的話,不相信她至心底里最真實的想法。

可這,這並不是她幾句話便是能掌控的。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那般的無能,無能到自以為是她可以掌控著自己的命運,卻處處到頭來只是仰仗他人的保護,甚至于連累到他人。

沉默了許久,傳出的只是他淡若止水的聲音︰「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她從沒有見過這般落寞的他,從沒有見過他會為了一件事消沉到如此模樣。

她真的著急了,害怕了,她怕她再也無法進入他的內心了。

抓著他的手,力道緊上了幾分,宛若要用這身體上的痛楚來喚回他幾近于麻木的意識︰「真的,喬羽書,你倒是相信我啊!喬羽書!你听見了沒有啊!」

拼命地搖晃著他,可他依舊未覺般只是微閉著雙眸。

她頓時淚如雨下,帶著哽咽一遍遍地重復著︰「你說,那人究竟是誰?我去殺了他!去殺了他!」

終于,他宛若大夢初醒般猛抬眸看向她,卻猶如並不認識她一般仔細地審視了許久,而後只是笑著搖著頭道︰「不,你斗不過他的!就連我,也是斗不過他!」

笑中帶著無盡的嘲諷,與依舊如故的絕望。

「他究竟是誰?喬羽書,你說啊!」

「不要再問了,求你不要再問了!」話語中幾乎帶著懇求,眼角中再度滑落一抹淚珠。

「羽書,你怎麼那麼傻啊?你根本就不該來救我,你怎麼那麼傻啊?」

一把抱住他,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

天,似乎塌了。

「葭月,你會看不起我嗎?」。

虛弱的聲音至耳邊清晰地想起。

她抱著他的的手愈加緊上了幾分︰「不會,不會的,羽書,你說什麼呢?相信我,不會的。」

語氣依舊淡淡,帶著無盡的苦澀︰「不,你會,以前你便是因為這離開我的,你指著我的鼻子罵我髒,後來,你便是再不到海棠樹這來找我了,因為你不再喜歡我了,你喜歡上了謝白。」

輕輕地將她扶開。

她慌了︰「不,一切都是我不懂事,我真的不會了。」

她現在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付葭月,只是心中那一抹最深沉的情感在告訴著她。

若是他不在了,她定也不能獨活!

但,她卻不知道,他們以前究竟有著何種的瓜葛。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只能緊緊地抓住他的袖子,以著這種最簡單的方式,不讓他從自己的眼前消失。

沉默了片刻,他終是重又抬起了微閉的眼眸,並未看她,語氣中更像是自言自語道︰「你知道嗎?這一切我也是不想的,我也嫌惡心。平日里,他派我出去做任務,卻是等他一有興致,便是壓在我的身上尋樂。我恨他,我也有尊嚴,可,我無法反抗。

你知道嗎?有一次,他非要光天化日地在一假山後同我尋歡,但你可知道我是有多麼害怕?我害怕看見他帶著**的惡心眼眸,我害怕看見他一下下在我身上抽動著的粗魯動作,我更害怕被人撞見,而被你知道。

可我只能屈辱地承受著,承受著他的肆虐而無法反抗。原本,我是想有朝一日親手殺了他,可自遇上了你,我便想一輩子保護你,和你在一起。所以,不管怎樣,我都是不能輕生的。

我在等待,等待我有朝一日手刃了他,等待著在那之後風風光光地迎娶你入門。可,一切都是我自以為是。你終是知道了這骯髒的一切,終于是離開了我,終是嫁與謝白為妻。而我,仍是沒有能力從那魔鬼手中逃月兌出來,更別提手刃他的可笑誓言了。

更可笑的是,原本信誓旦旦地說是要保護你,卻更是沒用地牽連了你,牽連你受到了惡心的對待,牽連你看到了,听到了這惡心的一幕。」

無數帶著絕望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他是在咳嗽的斷斷續續中說完這一大段話的。

一時說完,周遭又只剩下了風吹海棠花與簌簌的落葉聲。

心里無數的恐懼頓時涌出,她真的害怕了,她覺得眼前的男子似是在告別,似是今後再不會在她面前出現,再不會邪魅地對她笑,再不會對她講些似是而非的事了。

淚水再度滑落,她的口中只剩下了重復的一句話︰「對不起,對不起。」

「不用同我說對不起,這一切,本就不是你的錯,錯的只是我,只怪我太過無用,只怪我沒有能力保護你!」

「不是,不是……」

「你不要再說話好嗎?我只想靜靜地與你說會話。」

目光觸及他月復部的一片血紅,她隱隱見著幾乎他帶著干涸的衣裳之上再度滲出了鮮血,明明已經流了那麼多了,就宛若永遠流不盡般。

心中猶若被一把短小的精刀狠狠地剜去一角般,她試圖再次勸道︰「我先帶你去看大夫好嗎?」。

「一會兒,你就再听我講一會兒好嗎?」。

他的目光中帶著希翼,帶著對往事的一種留戀。

她,無法拒絕。

只听他緩緩地說著,說著獨帶著他視角的那份記憶︰「你還記得嗎?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你宮殿中的那株海棠樹上。和現在一樣,我月復部受了傷,于是,便第一次起了挾持女人的想法。可令我驚奇的是,你卻並不害怕,甚至是幫助我從皇宮中潛逃。但我並不感激你,因為,就算你不幫助我,我也可以挾持你而輕易出了宮門。

後來,我時不時地會出現在那棵海棠樹上,卻不是因為你,只是因為海棠樹是我家鄉常見的樹,我卻是許多年未見了,一時見到不禁有點懷念。可你,似乎再見到我時,很是高興。我也並未從你的神色中看到丁點的害怕。

我不想理會你,以後便換做晚間出完任務後來這里休息上一會兒。可你,居然還是找尋來了,還宛若未覺般,兀自同我講著你所經歷的好玩事。小到平日間的小事,大到國運橫衰等大事,皆是會同我講。

我心中不耐,卻多少留存著些對你的感念之情,便也不理會你,只兀自躺著。直到後來有一天,你並未像往常一般準時前來,甚至于我等了許久你都是未來。不知為何,我心中便是感覺空空的,就像是有一件事未曾做一般。

又等了許久,就在我終于決定要離去之時,卻是看見你氣喘吁吁地跑來了。你看到我仿佛十分地驚喜,听我說,你沒想到我居然還在這。你說你是因為你父皇硬要叫你參加晚宴而不得月兌身,當下一結束,便是火急火燎地跑來了。不知為何,听了你的話,我心中原本堵住的一塊石頭好像無聲無覺間掉落了。

你又同我講了當晚宴席上的許多事,不知何時,我已是蠻喜歡听你講這些事了。你講的很是有趣,我听著就宛若身臨其境般。

久而久之,我發現我有些喜歡上你了。很湊巧,就在我想要同你表露心跡的當晚,你便是先同我表白了。說實話,我有些錯愕,甚至是有些難以置信。因為我想不出自己究竟有何可以吸引你的地方,你既看不到我的樣貌,我平日里也沉默寡言的,要我說,我卻是也想不出來。但心底深處最多的還是欣喜,欣喜于你也是喜歡我。

你送了我一塊玉佩,說是你抓周之時所抓,一直帶在身邊。可我一時卻不知道該送你些什麼好,也許就應了那句話,你不努力一下就不知道什麼是絕望。所以,我只是因為害怕絕望。而身上所帶之物皆是浸染著鮮血,卻是無法送予你的。

于是,我給你折了一只草鳶,這折法是母親小時候教于我的,折法精細,卻也暫當得一信物。沒想到的是,當你接過這草鳶之時竟是無比地開心,就像是收到一個多麼珍貴的禮物般。」

說到這,他便是頓了頓,本來想抬起微顯醉燻的眼眸看向她,卻是隨即胸腔中再度涌起一股強勁︰「咳咳——」

帶著滿面淚痕地一臉幸福與心疼的她見狀,趕忙邊伸手替他撫順著氣,邊柔聲略帶幸福地說道︰「不要說了,這些我都知道。」

片刻,咳嗽得俏臉都是帶起了紅暈的他終是可以抬眸再度看向她。只見女子眉眼彎彎,滿眼滿容都是帶著幸福的神色,在月華的照耀下宛若泛著灼灼的光輝,幾乎要迷離了他的眸。

暗處。

墨武已是有些看不下去自家夫人在本是新婚之夜的當晚,同其他男子你儂我儂的樣子,當下余光瞥向謝白,卻只見他依舊眸光淡淡,仿若什麼事都未發生般。

他能感覺的出來,公子是喜歡公主的。不然,他也不會為了能早日將公主娶進門而連日趕去水患處,親自將繁雜且容易因此得罪人的貪污一事給解決了。

畢竟,雖然公子抱有兼濟天下的理想抱負,但身處朝堂難免會有該獨善其身的圓滑之時的。

換做以前,公子不會如此。

思及至此,墨武輕喚了句︰「公子?」

「走吧!」

謝白未看他,似乎便明白他話中之意般,兀自甩袖轉身離去。

「不等夫人了?」

墨武卻是一時呆愣,瞧著謝白即將遠去的身影,便忙喚道。

「這是她呆了十幾年的皇宮,不會有事的。」

「喏!」

一時,墨武又忍不住朝二人所在處望了一眼,便跟隨謝白的腳步,離去了。

總歸,她身邊還是有一名暗衛的。

而此時海棠樹下,喬羽書半靠在樹干上,付葭月則坐在對面。兩人就像是兩塊蠟像般只是對視著笑著,若不是偶爾眨巴的眼眸,卻以為兩人當真不是兩活物。

一時,淚已止,付葭月竟是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見狀,喬羽書也是忍不住露出掩藏的銀牙,笑得宛若那滿樹淡粉的海棠花般搖曳于風中,灼灼耀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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