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因傳 第七十三章

作者 ︰ 晏綏

「母親這樣說,讓兒子情何以堪。」崔三爺訥訥道︰「倒顯得兒子不懂事兒了。」

「你若是懂事兒,哪里還有今日的禍事?」鄭老太太冷笑道。

「母親這樣說,讓兒子情何以堪。」崔三爺訥訥道︰「倒顯得兒子不懂事兒了。」

「你若是懂事兒,哪里還有今日的禍事?」鄭老太太冷笑道。

崔三爺倒不敢說話了,垂著頭摩挲著自己的手,一副局促的模樣。

「行了,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你走吧。」鄭老太太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崔三爺有些窘迫,動了動嘴唇似是有什麼話要說,最後還是一言不發地走了。

鄭老太太看著崔三爺走出院子,眸光暗了暗,道:「這麼多年,就數三房最鬧騰。」

「——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還是擱我面前裝糊涂。」

梁秋站在旁邊,知道老太太沒有想讓自己接話,便安慰道:「老太太且放寬心吧,兒孫自有兒孫福。」

「難為你也會說安慰人的話。」鄭老太太看了看不苟言笑的梁秋,微微笑道:「這里不比宮里,何必守著這樣多的規矩?」

「規矩就是規矩,半點懈怠不得。」梁秋一邊說,一邊扶著鄭老太太起身。

「算啦…算啦,都隨你好了。」既然梁秋自己願意,鄭老太太也無話可說,將手搭在梁秋手上,慢慢踱回了內室。

——

「姑娘,姑娘。」看朱在崔嘉因眼前晃了晃手,勉強將神思飄遠的崔嘉因給拉了回來。

「怎麼了?」崔嘉因看看朱一臉焦急,下意識問道。

「五姑娘沒了。」看朱壓低了聲音,悄悄道。

「出什麼事兒了?」崔嘉因心里咯 一下,面上換上了肅然之色。

「還不知道呢。」看朱回道:「您不是讓奴婢去探探福慶院的情況嗎?正巧踫到有人來報這件事,奴婢不敢耽擱,立馬就回來了。」

原就打算趁著今日將曲氏的事情了結了,又礙于事情太過令人難以啟齒,便不讓崔嘉因在場。

饒是如此,崔嘉因心里記掛著這件事,便遣了看朱去打听。

「祖母沒事兒吧?」崔嘉因問。

鄭老太太上了年紀,原本就是忌大喜大悲,要注重保養身子的時候,今日接二連三的事情發生,崔嘉因擔心她身子受不住。

「奴婢直接回來了,便沒來得及打听。只是方才只見到太太出門,不見老太太。」看朱道。

崔嘉因問:「福慶院上下都還算有序嗎?」。

「嗯,」看朱點頭:「都安安分分的在做自己的事兒呢。」

崔嘉因提起的心松了一松,既然福慶院還算秩序井然,那老太太身子應該沒什麼事兒。

「那我便去尋母親。」崔嘉因站起來,放下手中的白玉團扇便要往外走。

「誒,姑娘——」看朱急忙喚道:「您去干什麼呀!」

「崔嘉沅定然死得不尋常,我得去看看,否則安不下心來。」崔嘉因道。

「姑娘還是莫要去了吧?不吉利。」看朱還在勸說。

「你不必勸了,我是非要去一趟的。」崔嘉因道,然後又想起沈斯汝給她的那枚素銀耳墜,猶豫了一會兒,卻突然下定了決心,對看朱道:「你看看成碧去哪兒了,這一整日都沒見著她。」

「是。」看朱見勸不住崔嘉因,便也放棄了,又不放心崔嘉因一個人,便說道:「我陪姑娘去吧,回來再去尋成碧。」

「嚇得你晚上睡不著覺怎麼辦?」崔嘉因知道看朱害怕,便拒絕了:「你放心,我很快就回來了。」說完,崔嘉因便走了。

「那姑娘小心些,離……離五姑娘遠些。」看朱追出來兩步,在崔嘉因背後低聲道。

「我知道。」崔嘉因回頭沖她安撫一笑,匆匆走了。

她有一種預感,崔嘉沅的死同沈澤西給她的那素銀耳墜的主人月兌不了干系。

還有沈澤西特意讓沈斯汝捎的那句「但見丹誠赤如血,誰知巧言偽似簧」也大有深意。

平白無故,沈澤西告訴她這個做什麼?除非是他知道了一些事情,卻不能直接告訴她,便只用這樣委婉的方式提醒她。

有什麼事情是連沈澤西都要顧忌的?

崔嘉因還沒想通,所以她才急著要去親眼看看。

說不定此番會有大線索。

待崔嘉因循著下人的指引走到現場的時候,正瞧見盧氏沉著臉站在草叢外面。

她連忙走上去,喚道:「母親。」

盧氏扭頭,見是崔嘉因,眉頭都皺到了一起,語氣中還是滿含責備:「阿珩,你來這兒做什麼?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崔嘉因卻難得沒有在盧氏面前討巧賣乖,她正色道:「母親,我想同您一起。」

盧氏心中有暖流涌過,饒是如此,她還是不贊同道:「即便是這樣,這也不是你一個小姑娘該來的地方。」

「母親!」崔嘉因反駁道:「母親,難道我真的能一輩子置身事外不成?」

盧氏竟不知如何回答。

她打心底不願意崔嘉因參與進這些事情里,任何一個母親,都只願意自己的女兒一輩子都無憂無慮的,哪里忍心看她們被這些事情玷污,抹去原本的純真,變得同她們越來越像?

她真是極害怕崔嘉因會像曲氏一樣,在利益得失中迷失了自己,變得越來越偏激自我。

可是——她終究不能護崔嘉因一輩子。

若是因為她的一念之私,一直不讓崔嘉因知道這樣的事情,真的將她養的如同她想象的那般天真,待她百年之後,又有誰能護得住她呢?

盧氏心中又糾結又不舍。

「也罷。」她終究還是松口了。

她既然不能守崔嘉因一輩子,讓她早些明白這些事情也好,無論將來她變成怎樣……盧氏自私地想:只要崔嘉因好好的,即便惡毒又如何?

她只願意崔嘉因好好活著罷了。

她該是天底下最自私的母親了吧?盧氏自嘲地想。

崔嘉因不知道只一瞬,盧氏心中便閃過這樣多的念頭。她見盧氏突然情緒低落了起來,以為是自己說的話太過傷盧氏的心,便握住了盧氏的手,道:

「母親,您別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盧氏對崔嘉因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中卻藏著幾分勉強。

說完,崔嘉因便閉了嘴不再說話了。她看向扔在草叢里躺著的崔嘉沅的尸體,明白了方才盧氏怒火中燒的原因。

場面極其不堪。

饒是崔嘉因同崔嘉沅不甚親近,卻也覺得她死的極其淒慘。

崔嘉沅眼楮睜得大大的,死死的盯著天空,她躺著的草叢邊上散落著衣服的碎片,身上只蓋著一件灰白的外衫蔽體,發髻散開,有一些一綹一綹地黏在臉上,心口處還插著一支赤金鳳簪,灰白的衣裳上也沾染了些許血跡。

崔嘉沅向來不喜金飾,嫌棄它們太過市儈俗氣,今日因著是鄭老太太的壽辰,不好穿的太素淨惹人嫌,便帶了這一支金簪出來。

崔嘉因看見崔嘉沅慘死的場景時,瞳孔驟縮,不由攥緊了雙拳。

這死狀,同看朱死的時候那情形如出一轍。

崔嘉因有些顫抖。

盧氏以為她是害怕,連忙摟著她,將她的眼楮擋住,輕聲道:「害怕就別看了,啊,阿珩。」

崔嘉因推開盧氏,在盧氏驚訝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向崔嘉沅。

走到離尸體只有一步處,崔嘉因停下了腳步。

她停在那兒半晌,深吸了一口氣,便蹲下仔細看了起來。

越是這種時候,越要保持鎮定。前世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她要做的就是不再重蹈覆轍。

那麼眼下,就是一次極好的機會。

崔嘉因清楚的記得,前世的崔嘉沅並沒有死,她好好的活著,比她還活得更長久些,甚至還當了趙先心中的明月光——迷的趙先七葷八素的,將她接進宮中,給了她宸的封號,一舉封為貴妃,讓她成為六宮中地位僅次于她的人……不,其實她同趙先關系冷淡,最後也只有「皇後」這一個虛名,並未掌實權,而崔嘉沅卻是有著實打實的寵愛的——這樣說起來,崔嘉沅實際上比她這個皇後說的話還更有分量。

相反的,崔嘉婉卻是早早的死了。

原本有一樁好姻緣,定下的是林昌侯世子,人品家世樣樣都沒得挑,誰知天不遂人意,就在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崔嘉婉就死了。

被人發現的時候,氣息全無,手腳都已經涼了。

曲氏那時候還沒有倒台,見到死透了的崔嘉婉,差點沒哭的背過氣去。

崔嘉婉同林昌侯世子的婚事自然不了了之。

而次日京中就傳出林昌侯世子命格硬,大婚前夜將自己妻子克死的傳言,僅一日,這傳言便傳遍了街頭巷尾,成了京中百姓茶余飯後的談資。

以致林昌侯世子婚事多有坎坷,京中稍微過得去的女子都不願意嫁給他,生怕自己夭壽短命。

林昌侯府以為那謠言是崔府的運作,從此恨上了崔家。崔家有嘴辯不清,兩家結親不成反倒結了仇。

真正令崔嘉因記住這些事情的並不是崔嘉婉同林昌侯之間的事情,而是曲氏在看見崔嘉婉的尸體的時候,對崔嘉沅月兌口而出的那句:「你這個害人精!你怎麼不代我的婉兒去死?!」

崔嘉因依舊記得當年自己听到這句話時的震驚。

曲氏身上的秘密實在太多了。

崔嘉婉同崔嘉沅明明是雙生姊妹啊,為什麼偏偏恨死了崔嘉沅?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誅心之言來?

而現在呢,崔嘉因看了看四周,崔嘉沅死了,曲氏連面都沒露一下。

她根本就不在意崔嘉沅的死活。

若今天出事的是崔嘉婉,崔嘉因相信,不管曲氏究竟處于何種境地,她都一定會想方設法來看了看的。

想到這兒,崔嘉因不由多看了崔嘉沅兩眼,心里有淡淡的憐憫。

但這憐憫也極快的消散了。

惡人自有天收。

前世她被崔嘉沅害得那麼慘,憑著崔嘉沅對崔家的恨意,憑著趙先對崔嘉沅的寵愛,只要崔嘉沅在旁邊稍稍煽風點火,便能勾起趙先對崔家的不滿,何況趙先原就對崔府懷有戒心。

如今她死了,崔家也就少了一分威脅。崔嘉因這樣想著。

她瞥見崔嘉沅脖頸處有一道深深的勒痕,不由有些疑惑。

金簪是凶器,為何這兒還會有一道勒痕?

難道……

崔嘉因不由猜測,或許凶手是將人活活勒死的。

可是若是已經勒死了崔嘉沅,為什麼還要用金簪將人再刺一遍?

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崔嘉因靈光一現,突然想起還有一種可能——

若是凶手不止一個呢?

這個想法一出,連崔嘉因自己都驚了一驚。

崔嘉婉只是嘴巴利了一些,若說有多麼的心腸歹毒,那是萬萬算不上的。一個養在深閨的姑娘,誰會同她有這樣大的仇怨?

崔嘉因覺得自己落下了什麼重要的信息,但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突然,她從崔嘉沅手中看見了一節淡紫色的穗子。

崔嘉沅右手攥得緊緊的,都能見到指尖泛起青色,顯然抓的時候是極用力的。

盧氏喚了崔嘉因幾聲,見崔嘉因全無反應,心中有些緊張。

該不會被髒東西沾上了吧?

盧氏見崔嘉因的舉止確實反常,便有些急切了,她走上去,不由分說就拉住了崔嘉因的手。

崔嘉因被突然抓住,被嚇了一跳,瞧見是母親拉著自己,不免覺得奇怪,便疑惑地望著盧氏。

盧氏道:「阿珩,快些回去吧。」

沒有拒絕的余地。

崔嘉因頓了一頓,遲疑地應了聲好。她手下動了動,寬大的衣袖擋住了她的動作,悄悄將崔嘉沅手中的東西拿走了,然後便站了起來。

盧氏沒發現崔嘉因的小動作,也並沒有看出崔嘉因有什麼不妥,只是以為她受了驚嚇,反應較為遲緩,所以回答的時間略微長了些。

她幫著拍了拍崔嘉因蹲下時衣裙沾上的灰塵,對崔嘉因道:「阿珩,你先回去玉棠館去,不要亂走,知道嗎?」。

雖然囑咐了崔嘉因,盧氏終究還是不放心,對一旁的扶柳道:「你將姑娘送回玉棠館去。」

崔嘉因知道盧氏擔心自己也出了什麼意外,便乖巧的點了點頭,在扶柳的陪同下離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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