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英女王 第一章 滿門抄斬

作者 ︰ 一彎銀月

戰英抬起頭,看著因為黃沙滿天而顯得有了一圈毛邊的太陽,舌忝了舌忝干涸起皮的唇。

離晏陽城應該是近了,她想。

越往北走,風沙越大,天也越冷。風凌厲而又無情,她甚至能感覺到吹在臉上的沙粒是有稜角的,一道,兩道,無數道割著她**在外的皮膚上。

「快走快走,磨磨蹭蹭的什麼時候才能到晏陽交差啊?」

她沒有看差役一眼,只是沉默著低下頭,用垂下的劉海擋住額角刺的「罪」字。心里滔天的痛和恨已經掩蓋住了這個刺字所帶來的屈辱感。

一路上她無數次想起了爹娘夫兄,夙夜難寐,也無數次覺得自己痛得活不下去了。

可她還活著,並且必須活著!

阿爹死前說的話,依舊回蕩在耳邊。

兩個月前,大內監獄。

&lt「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業已查明武相戰耀庭通敵賣國罪名屬實,按靖國律例,于三日午後滿門抄斬,欽此」

大監魏延合上聖旨,帶著不忍與遺憾的神情,望著男監里雖身陷囹圄月余,卻依舊挺直著腰板跪著,帶著一身浩然正氣的男人說道

「戰相,此事一出,蘇大人多次長跪聖上殿前請求面聖,戰家軍的兵士們也在聯名上奏欲證您清白,文相雖礙于皇命必須中正徹查此事,卻也是數次進言陛下不信戰相這一門忠杰會通敵賣國,無奈人證物證俱在,即便如此也無力回天,陛下震怒認為戰相您不但賣國有負聖恩,更是在朝內結黨一手遮天。偏罪名是通敵賣國,無法用您先祖拼死掙下的丹書鐵券保您…這恐怕也是你我最後一別了,您可還有話說?」

戰耀庭伏子一拜,復又直起,堅定地伸出雙手接過聖旨「臣領旨,但不認罪,通敵賣國這等事身為我戰家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去做,這樣的罪名一旦認下,會辱及我戰家先祖,不配做我戰家子孫,現既已無法證明清白,唯有伏誅」

話音剛落,女監那邊早已有女眷忍不住嚶嚶低聲哭泣起來。戰耀庭長子戰平只用凌厲的眼風微微一掃,哭聲立止。

魏延不得不由衷贊嘆戰家治家之嚴,這樣的家族如何讓人相信會叛國。

戰耀庭接著道「戰某最後有一事相求,望大監成全」

魏延忙道「戰相請說,本人能力範圍之內一定辦到」

「替我帶封信給聖上」

魏延吩咐獄監取來紙筆,戰耀庭略一沉吟提筆寫道「臣戰耀庭秉承祖訓忠君報國,戎馬一生,克勤克儉,雖無大建樹,早年戍守邊疆多年,也未敢讓外虜欺進國土半分,此生惟願戰死沙場馬革裹尸以報國,現如今卻得以叛國之罪身死,實無顏面對戰家先祖,唯有一事可彌補臣之罪一二。臣有四子,忠,勇,衛,君。第四子戰君早年已戰死沙場,臣自知已保不住戰家上下人等,惟願陛下赦免耀庭唯一小女戰英以及剛出生月余的孫女戰凰。懇請陛下看在罪臣先祖為先帝打下這江山,父兄和第四子皆為戰死,亦看在罪臣早戍守邊疆多年上,賜臣這一恩典,臣來世必為牛做馬再為聖上股肱。罪臣在此拜別聖上,涕零。」寫罷,交與魏延

「如此戰某便委托與大監了」

魏延雙手接過,鄭重說道「定不負戰相所托,如此便是別過了」拱了拱手,環視一遍這一門忠烈,帶著隨從太監,走出了大內監牢。

待魏延走後,戰耀庭環視著男監中戰氏的男丁,這些本是戰場上最英勇無畏的兒郎,如今卻要背負這樣恥辱的罪名死去。戰勇是四子中最藏不住話的「爹,我不怕死,但是我實在不能忍受被污蔑通敵的罪名!我們戰家幾代人拼死為靖國掙下這江山,可這昏君……」

「住口!」戰耀庭斥道「戰家祖訓忘了嗎?況且證據確鑿,按律,就算是聖上也無法赦免。何況這幕後黑手鐵心要亡我戰家,丹書鐵券可赦免除了通敵賣國和弒君以外的所有罪,可偏生是這個罪名!我戰家幾門忠烈,這叫我如何去見列祖列宗!為今只希望陛下看完我的信能夠開恩,或許我戰家洗清冤屈還有望……」

魏延回到宮內復命,此時靖國的掌權者正在批復奏折。魏延深知陛下的性格,行禮之後靜靜垂首立于一旁。片刻之後,掌握著這片國土生殺予奪大權的帝王,擱下手中的朱砂筆,抬眼望向魏延

「他可有留話?」

魏延從手袖中取出信箋,雙手奉上。閱畢,這通身帶著渾然天成威儀的男人,終于有些動怒了「沒有一句辯白,卻處處以其先祖和往日之功來脅迫朕答應他的請求,如果不答應便是朕寡恩了,好,好,我便答應他又如何?傳旨下去,戰耀庭之女戰英發配到晏陽城服役永不得入靖都,其長子戰忠之女戰凰賜名如心,由冷宮中的婢女予以照拂」魏延心想,永不得入靖都麼?也好,至少活著。如心便是恕,這條血脈也保住了。

旨意一達到監獄,戰英和如心便要被提到普通監獄,與死牢中的戰家上下分開了。這幾日戰英病得昏昏噩噩,母親和嫂嫂每日跪地哀求也未能得到醫治。臨出死牢之前,被推到父兄所在的男監與父兄拜別。

戰英一見父親兄長們,止不住地流下眼淚。戰耀庭撫了撫她的發說道「阿英,從此,我戰家的血脈只余你和凰兒了,有幾件事你必須謹記。第一,活著,必須好好活著,有生之年要為戰家洗清冤屈,我戰家不能永遠背負叛國罪名。第二,謹記戰家祖訓,忠君愛國,不得因為家中此番災難便要背棄國家君主。第三,戰家的兵書傳予你,好好研讀以後必要傳世。好了,去罷,好好活著!」

戰英听完緊緊抱著父親衣擺「不!阿爹,我不要自己活著!我要隨你們一起去!」

戰耀庭一甩衣袖站直「糊涂!活著比死去更難,但是這最難的事要由你來做!你是我戰家的子孫,擦干眼淚從今後戰家是否能洗清冤屈系于你身,你還得照拂凰兒」說完,轉過身不再看她。

幾位兄長憐惜地一一抱過阿英,沒有多說,話都在這一擁之中,她知道他們是要她好好活著。

牢頭把戰英拉開,正要鎖門「慢著—」戰耀庭示意戰英過去,把指上那黑色的不知材質為何的戒指套在她的大拇指上。

「這是為父當年第一次領兵的戰利品,也是唯一沒有被獄監搜走的東西,你留著做個念想吧」。

阿英最後環視監中她的父兄,兄長們對著她柔和地笑,帶著不舍,父親的臉依舊是帶著正氣,溫和又堅定地凝視她,她把這幾張臉深深記在腦中刻在心上,帶著無法抑制的痛,跪下三拜,出了死牢。這一別,她知道自己永遠見不到父母兄弟了!

三日後,號稱靖國之盾的戰家于西市滿門抄斬,連同戰家軍的高層軍士以及參謀等共132人斬首,行刑之前本是艷陽高照,頃刻暴雨如注,沖刷著這成河的鮮血,半日後什麼也沒有留下。戰家軍旗下所有兵士被打散編入其他兵隊,百年戰家軍,就這樣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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