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錦 第一百零九章 過招

作者 ︰ 桃其實

她越往寢房走去,四周便越是清靜,她推開屋門,還未來得及到屏風內探望病著的人幾眼,面前便出現了一堵人牆,正是衍玉無疑。

衍玉看是她,冷著臉道了一句,「娘子過來有事?」

若說楊演不喜她是因著捕風捉影,衍玉不喜她卻是情有可原。

畢竟陸清離這一年來為數不多的氣急咳嗽,都是被她害的,雖然這一次的昏迷,是每年例行,但若是昏迷的時間再比往年再長一些,大抵又要怪在她身上了。

其實她一直覺得陸清離的身子除了雙腿不能行,但還是養的差不多了,誰知這一番番事情下去,病中的小毛病都變成了大毛病。

若說她不愧疚,也並非是一丁點也沒有的。

她看向衍玉,神色平穩,只是看了屏風處一眼,「有什麼事進去說吧,若是等侯爺醒了,得知你將我拒之*門外,不知會是你倒霉還是當做什麼事都未發生過?」

她這一番話有些半威脅的意思,但是衍玉跟在陸清離身邊這麼久,陸清離絕對不會因為一名女子就拿他怎麼樣,但是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影響的。

衍玉不想和她硬踫硬,只是皺了皺眉,讓了位置,「進來吧!」

她點點頭,隨即走了進去,拐進那處山水屏風里面,掀開遮擋的床幔,才看清楚里面躺著的人,那雙清冷如月的眸子合上去之後,較之以往卻顯得溫和許多,只是蒼白的唇色,臉頰有些發青,倒是覺得像生了一場大病,將要不久于人世。

她的眉間帶著點愁色,只是出聲問到衍玉,「真的每年都會這樣麼?」

衍玉聞言,神色有些怔忡,養心院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平遙的妹子墨竹,她從何處得知的不言而喻,想著,衍玉看了一眼身旁的平遙,瞪了他一眼,這才答道,「是。」

而後又想到什麼一般,「就在娘子十六歲那年中毒,侯爺從昏迷中醒來听聞,立刻就去了宮里,放了一碗血給娘子,娘子此刻才能生龍活虎的站在這里。」

衍玉這是在提醒她,她的這條命本來就是陸清離的,這會兒子卻在鬧什麼別扭,著實不甘。

她自嘲一聲,難不成他救了自己的命,她這一生都要葬送在他手里麼?她倒要問問,她十六歲那年的毒,是誰下的。

她如此問了,衍玉卻啞了。

當時下毒的人極為隱蔽,親身伺候她的人一個個似非命,根本無從查起,但是的確不排除是因著陸清離的緣故。

畢竟當時的她,也不過是個稍受寵些的郡主,論身後的勢力,以及對朝廷的影響,根本算不上什麼。

他們在這里說著,陸清離也不見得會醒,她索性就隨衍玉去了耳房。

衍玉和平遙站在一旁,她就坐在她曾經睡過的小榻之上,看了他們兩人一眼,幽幽道,「你們誰能將侯爺中毒的事情講一講?」

衍玉和平遙互看了一眼,都不吭聲,這中毒之事在侯爺身上算作秘密,除了他們這些貼身伺候的,別的人,根本不能窺透其中的一絲一毫。

她自然知道衍玉和平遙不會說,但她自有她的辦法。

衍玉一直跟在陸清離身邊,自然知道的更多。

她將視線放在衍玉身上,誘導一般,「你是覺得我氣了侯爺太多次,侯爺的身子才會不好的是麼?」

衍玉沒有吭聲,但是無疑就是這般認為的。

若不是因著咳了幾場血,情緒波動極大,按照楊演來說,昏迷兩天就夠了,但是這一次,楊演竟然拿不準時間了,少則四五天,多則一個月都有可能,若是這樣的消息傳了出去,不論當今聖上會如何,這長樂府的風向都要變幾變了。

她見衍玉不語,身子微微坐直,誘惑一般的語氣,「那麼,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衍玉一怔,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仔細琢磨了一番,本要開口拒絕,但她的那雙紫眸卻在此時顯得分外幽深,神秘,且帶著蠱惑人的光暈。

他頓了頓,「你先說來听听。」

平遙在一旁站著,也未加阻攔,他也想知道,她還有什麼能同他們交換的。

她自然不負他們所望,直接開口道,「若是你們將侯爺中毒的根源同我說來,我保證不僅在侯爺昏迷期間,時常陪著他,還會在他醒來以後,不再惹他生氣?這買賣,可還劃算?」

衍玉沒有出聲,其實關于陸清離中毒的根源,等他醒來,若是蘇拂要問,大抵不會有什麼隱瞞,但是若是能因這個換她的一個承諾的話,還是合算的。

只不過若是侯爺醒來可能會責罰他們,但為了侯爺,他們也認了,他們畢竟見識過侯爺在蘇拂身上上了多少的心,尤其是現在的蘇拂是以前的葉嘉寧。

衍玉躊躇的點著頭,便大概講了講。

「這關乎侯爺的身世,我不能多提,只能說原定遠侯夜並非是侯爺的父親,而是侯爺的二叔,侯爺的二叔為了奪位,便想將侯爺下毒謀害至死,但是侯爺有幸遇上了楊演的師父,在楊演的師父妙手回春之下,想到以毒攻毒這個辦法,便給侯爺用了別的毒,這一用就是將近二十年之久,為了保命,自然有些割舍,譬如侯爺的雙腿,以及從十歲起,每年過完年不久就會昏迷幾日的毛病。」

衍玉說完之後,她的眸色暗自深了一深,她顯然沒有想到陸清離的身份這麼復雜,但是衍玉所說的只是冰山一角,自然也不會真的將陸清離的身份透漏給她,她便不再好奇這樣的事情。

只是又問,「這幾日除了昏迷可還有其他癥狀?」

說起這些,衍玉的面色黑了一黑,還是道,「娘子方才可見侯爺面上的青色?」

她點點頭。

听衍玉又道,「這幾日,侯爺的身子好像被萬蟲嗜咬一般,他雖然昏迷著,但仍能清醒的感受到疼痛,因此面色自然是發青的。」

衍玉的意思便是,在陸清離如今平靜的面孔之下,那身子卻在抵御萬蟲的侵襲?

听起來便覺得掉了半條命一樣。

她正了正臉色,又看向在一旁稍稍俯首,卻又不言語的平遙,「你也有事要說吧!」

平遙微怔,稍稍抬了頭,一臉鄭重的面色,「恕我不懂娘子的意思。」

她又怎會理會平遙的裝蒜?

她站起身,走向平遙面前,站定。

她覺得,平遙專門去尋墨竹,定然不是因著這件事。

墨竹以前,會時不時的同她講些長樂府內的事,不論是民間還是官場,可惜的是,這幾日卻都停了,她問起時,墨竹卻敷衍她最近沒什麼事發生,但墨竹明顯的很是心不在焉。

若論守口,墨竹做的還是不錯的,但她既然看出了端倪,就不能坐視不理。

因此,她只是道,「說吧,長樂府內最近發生了什麼事?」平遙自然不是她一炸就能炸出來的。

她只是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緒,方才說到長樂府的時候,平遙並無什麼反應,但是上一年,陸清離對長樂府和建州的掌控從未松懈過。

不是長樂府,便是建州了。

她抬頭看向平遙,以一副肯定的語氣道,「是建州出了事,對麼?」

宋澤如今正在建州,大抵是發生了什麼端倪,傳來信件時,陸清離卻不巧的昏迷了。

她話音方落,便見平遙的神色微微一動,果真是建州。

她雖所料不差,但是說起這些,平遙仍不打算說出口。

她已經沒了拿能拿他交換的條件,大抵也只能從猜了。

前年,王政和當今聖上便已是不對付,去年,更是請聖上封他為威武軍節度使,但聖上因著長樂府稱威武軍,便賜了王政為鎮安軍節度使,可王政不滿這個稱號,私自改成了鎮武軍節度使。

去年,王政又開始攻打汀州,當今聖上調了漳州泉州的兵五千人去救汀州,後來王政又攻了汀州四十二次,沒有攻下,才退軍返回。

當今聖上同王政他們兄弟之間的矛盾激化,若是建州再出事,定然比去年要厲害的多。

但王政如今不但是鎮武軍節度使,還被封為了富沙王,他就算再不滿,還能做到什麼呢?

想到此處,她的眸光不由得閃了閃,回過神再次看向平遙的時候,目光比方才要犀利的多,她一字一頓的吐露著自己的猜測,「富沙王該不會是自行稱帝了吧?」

她話音方落,平遙和衍玉瞳孔一縮,尤為正經的看向她,腦中卻空白一片,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

平遙回過神,不由有些自嘲,他怎麼忘了,面前的這位不僅是重生歸來的閩國郡主葉嘉寧,還是兩年前站在這里不卑不亢,分析這原定遠侯剛歸來時侯爺的作為,且一猜一個準,更是順便猜了一下控鶴都指揮使朱潮的作為。

那時的他還感嘆著,面前的那個姑娘真是聰明。

轉眼卻忘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還是那個姑娘。

既然她已經猜了出來,他自然不用再隱瞞,將她才出來的事情又增了幾句,「今年二月,原富沙王王政在建州稱帝,國號大殷,改年號天德。」

自此,建州才真正的同閩國分離開來。

她將此事放在心中轉寰幾次,細細琢磨,王政的這個舉動將閩國分離,可對于如今長樂府在定遠侯府養病的陸清離來說,根本無半處影響。

但也算是有影響,因為當今聖上和王政之間總歸有一場仗要打,若是聖上勝了還好說,陸清離還能安穩的做他的定遠侯爺,若是王政勝了,怕是閩國的官場又要經歷一次大洗牌。

而之前偏向聖上的定遠侯府,自然在王政即位之後的日子不太好過。

所以他們要在有限的時間里做出最利于他們的決定,可是偏偏這個時候,侯爺竟然昏睡了,更糟糕的是,這一瞬竟不知道何時能夠醒來。

她在心中轉寰,又覺得不對,既然陸清離一早便將宋澤派去了建州,那麼心中對王政會稱帝應該有了大大的計算,畢竟陸清離不像她,只有在時間都顯出苗頭時才能看出其中的影響。

陸清離一般都是著眼于大局,在別人一機未動時便能猜出別人下一個舉動。

這絕非是她的夸張手法,她相信陸清離有這種能力。

因此,她又推翻了方才的想法。

她糾結片刻,又抬頭看向平遙,將心中所想合盤月兌出,試著問道,「其實,侯爺派宋澤到建州就是為了促成王政稱帝的這件事吧!」

平遙此刻已是不算驚訝了,而是贊賞的點了點頭,表示她猜的很對。

她不明白的是,陸清離促成這件事的好處在哪里?

閩國的區域也就是唐朝一個省份那麼大,與別的國家相比,是很小的,可這麼一小點的地方,被催生出兩位帝王,共同分割,便更顯的四分五裂,更何況,這邊朝堂之上,還有控鶴和拱宸兩都指揮使虎視眈眈。

難不成,他為的就是讓閩國四分五裂麼?

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原定遠侯是在太祖時期就立了功,後來後面的帝王為了褒獎才封他為定遠侯的,若是他只是陸清離的二叔,那麼陸清離的父親又是誰?

陸清離在閩國同原定遠侯以父子相稱,很有可能就是掩飾自己的身份。

她腦中一亮,好像又找到了什麼亮點一般,猛地站起身,看向她面前的兩人,「你們不是閩國人,他也不是。」

衍玉和平遙這會算是震驚了。

他們完全想象不到,她竟然能憑著這點蛛絲馬跡就猜出他們的身份。

平遙不敢再想,若是再能多給她提幾個醒,她是不是能將他們的根源都找到,畢竟她是閩國的郡主,縱使生身父母都已不在,但閩國也算是她的根。

可她卻不以為然,閩國說到底,也不過是個藩鎮立國,也就是在這種混亂時期所為。

她看的很是透徹,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不分,且閩國歷任的帝王都如此昏庸,百姓哀聲一片,就是換個英明的君主又如何?

不過想到這里,她卻又有些神傷。

說到底,就算再不滿,這也是生她養她的地方,她也不忍這里生靈涂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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