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姑娘,請留步。」
不像節南跳來跳去,丁大先生步出節南方才藏身的芭蕉樹,黑髯長飄,白衫長飄,那風采——
節南愧嘆自己像小猴子,不知道能不能重新出來一遍。
當然,這種笑話自己心里消化消化得了,說出來是掉價,她沉嗓,「人不是我殺的。」
不對啊,她這會兒應該感嘆的是,文心閣的文先生為什麼會武?!
丁大先生笑著,「我知。」
節南眼楮往院牆瞥瞥,「那為何讓我留步?」耳朵豎著,听瑞祥飯館吵吵一片,暫時還未波及這里。
「看姑娘輕功氣清,功底極正,就想問你何以似賊人行事。若有犯難不得已之處,可說與丁某听一听。」丁大先生的眼神強氣仍在。
這才是有學問的,打一巴掌不給你甜棗這些個沒用的,直<接給你上課,從心根根上治起。
但節南自覺是塊朽木。
朽木不可雕。
她咧嘴笑,「若天生賊種,沒有犯難不得已呢?」
「人性本惡,但世上還是好人多,姑娘以為何故?」丁大先生反問。
節南嗤之以鼻,別欺負她讀書少,乖張答道,「我以為是有人好壞不分的緣故。先生似乎很喜歡講理,但可知一句話?」
丁大先生眼中一道芒光,「哦?」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節南一點足,身輕如燕,往牆頭躥上。
哪知,她肩上突然多出一只手,沒感覺那手很重,雙腳卻落回了原地。
節南驚瞪著仍站原地的丁大先生,看看左右,確定院里沒有別人,那只手是丁大先生的,心中駭然。她學武至今,除了打不過師父,未遇敵手,右手還好時,根本用不到她的左手劍。當然,裝輸不算。但是,這位文質彬彬的讀書先生,卻用一只手把自己打了下來。
她終于遇到師父說得江湖高手了?
丁大先生又笑,「抱歉,因姑娘輕功卓絕,我一時用了五成力。」
吹牛吧?才用五成?
節南嘿嘿笑出聲,「謝你手下留情,不過我也只出了三分力。」小柒說她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是用在這種時候的。
「是嗎?我許久不曾與人交手,今日遇到姑娘,听你年紀輕輕,腳底功夫又極其驚人。只出了三分力?哈哈,倒讓我有些技癢了!來,你我過過招,這回七分力——」
丁大先生可不是同節南商量,那身白衫好似一片白雲升上,手中不知何時弄出一根戒尺,橫空劃招,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節南一邊心罵自己欠揍,一邊讓開一式疾尺,順手撕下半片芭蕉葉,施出內力,不再躲丁大先生的快招,迎面與之對拆。
高手難逢!
轉眼,兩人拆了四五招。
丁大先生忽然長嘯一聲,袖子翻飛,手中戒尺就此不見了,只推出雙掌。
節南眼珠子溜溜轉,不敢掉以輕心,但覺面前氣壓如無形海浪,逼得她步步退擋。即使感到身後來了一股勁氣凜寒,卻也無暇顧及。下一瞬,背上扎針般鑽心疼,眼前泛綠,嗓子泛甜,嘴里嘗到一絲血味道。
可她不甘示弱,借那股鑽她身體的勁力,順勢連人帶芭蕉葉,打破氣浪,想要掃翻丁大先生。然而,後力不足,兩眼黑了一下,方向偏差,沒能掃中人,只掃到了袖子。
丁大先生慌忙收勢,風卷殘雲一般旋身而讓,抬袖驚見它被撕扯成了兩條,而對方手里拿得不過是芭蕉葉!
節南側空翻幾圈,單膝跪地,芭蕉葉不知飛哪里去了,卻捧著丁大先生的戒尺起身,雙眼耀火,啞聲道,「先生功夫出神入化,我技不如人,輸了。」
丁大先生接過戒尺,目光灼亮,「不,是我欺負小輩,方才一招全力施為,勝之不武。」
幾招被這姑娘連拆,蟄伏已久的好勝心大起,一時認真。再看此時,這姑娘中了他一招劍術大成「流風鎖夢」,居然還能撕了他的一只衣袖,依舊穩穩站立,讓他心里吃驚不下。他早年還教武時,弟子多有天分,不過遇到這招,也只能乖乖挨打而已,根本無還手之力,更別說他用了全力。這姑娘分明年紀不大,卻修為了得。
但凡宗師,最稀罕奇根靈骨,丁大先生也不例外。
「姑娘師承何人?」對方那手化繁為簡的清絕劍術令他想起一人,但他與那人只有一戰之緣,也是他平生唯一一次敗績,那次之後他從江湖退出,回文心閣繼承祖業,雖然仍鑽研劍術,卻再不找人比武。
那人說,劍術巔峰,不是挑戰他人,而是挑戰自己。
也听說,那人很快便從江湖消失了。
「無師自通。」節南不好說,並非因為神弓門。因為柒珍的武功傳承與神弓門無關,柒珍也從未說過他在江湖上的名號或他從哪兒學的功夫,只叮囑節南她們不可拿他顯擺。
有時候,節南懷疑柒珍這個名字並非師父真名,但她尊重師父的秘密,從未追問過。
幾雙腳步啪啪跑來,節南往院牆橫走一步。
「姑娘雖然勉強接了我那招,恐怕這時五髒六腑不好過,這里有我自研內傷藥,姑娘拿好。今日之事,我相信與姑娘無——」
節南一伸手,接住丁大先生拋來的小盒子,本有些心不在焉,耳中忽听一股嘯風破空,循聲找到,揮掌就往丁大先生劈去。
「你!」丁大先生以為節南偷襲,還來不及失望,就見一支箭打進木柱,錚錚顫尾。
崔衍知趕來,見青煞那張兔子臉就急了,腰刀出鞘箭步邁來,「還說你不是賊子?!」
節南強忍體內翻騰,嘿嘿一笑,騰上屋頂,朝不遠處那道黑影追去。
丁大先生擋住崔衍知,指指那個黑點,「崔大人誤會,那姑娘從殺手手中救了我性命。」
崔衍知一愣,隨即留意丁大先生衣袖,「既然光明磊落,為何不敢露出真面目?大先生的袖子又是怎麼破的?」
「我自己不小心。至于那位嘛,畢竟是姑娘家,顧忌自然多些,只要做得並非惡事,就可以了。崔大人不必對江湖中人尋根究底,尋也是白尋。」
丁大先生也不問崔衍知怎麼認識那姑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