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虛公子 第二章 物是人非

作者 ︰ 公子謠言

「公子,天都黑了,就不要再走了,我們今後有的是時間,何必急在這一時半刻。」

身旁的人應聲停下腳步,晉遠臉上不由得生出一陣喜意,問道︰「公子想回去了,那……」

「晉遠,你要是覺得乏了,就先回去等我,不必跟著我。」禮楚說完這話,便又往前走了兩步,想起什麼又偏頭道,「你若執意跟著我,那就不要再多說一句話。」

晉遠扁了扁嘴,只好一聲不吭地跟在他身後,兩人在曲折的小巷里拐來拐去,終于在一扇半舊的柴門前停下。

透過柴門的縫隙依稀可見院子里的大概,除了一些曬衣用的竹竿和圓凳,再無其他,十分簡陋。

「彭」地一聲巨響後,一道人影從房門沖了出來,將院子中的竹竿盡數撞到,嘴上還不住地叫喊道︰「你們這些強盜,實在該死!」

禮*楚被她這一撕心裂肺的喊叫著實驚了一大跳,不及他多想,周圍嘈雜聲一片。

「瘋丫頭又發瘋了,這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就是說啊,我家兩個小崽子都被嚇得做了噩夢,現在直哭呢,鳳久要是再不安靜下來,只能用老辦法了。」

院子里傳出一個極為稚女敕的聲音道︰「對不住了各位,姐姐又給大家添麻煩了。」

「姐姐!不要出去!」一聲驚呼過後,那半舊的柴門竟是被人硬生生撞開,門栓因此而斷裂。

原本發狂的鳳久看到門外的二人忍不住一怔,頭一歪,藏于亂發後的一對紅眼極為認真地打量起禮楚來。

禮楚見到她這模樣,心頭一個酸軟,顫著嗓音道︰「孔……孔陽?」

听到他的聲音,鳳久仿佛受了什麼刺激,又發起瘋來,上前掐著禮楚的脖子大聲嘶吼道︰「你為什麼還活著?你為什麼不去死?!」

這一舉動著實把晉遠嚇到了,當即便將佩劍拔了出來,卻被禮楚當頭怒喝了回去,「管好你的劍!」

「公……」晉遠緊皺眉頭,擔憂地看著呼吸艱難的禮楚。

「姐姐!姐姐!放手啊!這位大哥是無辜的。」追過來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女童,稚女敕的臉上布滿了淚痕。

「到底讓不讓人睡覺了?!」

听到鄰里的抗議,禮楚忙將袖口中的銀針往鳳久脖頸處一扎,隨即和晉遠一同將她扶進了院子。

「鳳久怎麼沒聲了?」屋里坐著一個白發老人,眼珠到處亂轉卻是找不到焦點,看樣子是有眼疾。

「爺爺,姐姐發狂往外跑去,多虧了這兩位大哥幫忙。」她一邊說著一邊去看鳳久,又忍不住悄悄抹了一把淚。

老人微微點頭,拄著拐杖站了起來道︰「多謝了,老朽年邁又眼瞎,阿熹又忙著照顧鳳久,要勞煩公子們自己倒水喝了。」

「哪里話?巫老先生腿腳不便,本就該由禮楚倒茶給先生喝才是。」禮楚說著接過晉遠遞過來的茶杯,小心地送到巫聖哲手中。

巫聖哲听他叫自己一聲巫老先生,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努力睜眼去看面前的人,卻除了一片白光是什麼也看不清楚。

「禮楚?你……認得我?听你聲音確實有些耳熟,但我卻想不起……」

「巫老先生當年開堂講課,授以諸子百家之長,何人不知曉老先生?只是先生學子三千遍布陽苴,不記得我罷了。」禮楚見他飲下一杯茶,又從他手中接過了那空杯。

巫聖哲雖有眼疾,這耳力卻是不同尋常,能听出人的脾性。听得此人言語謙遜有禮,想必是個不卑不亢之人,便徒增了些許好感。

但想到奇怪處又忍不住生疑問道︰「但你今日總不該是恰巧路過,更何況此刻已是深夜,你……深更半夜地,總不該是上門來求學問道的吧?」

禮楚望了一眼床榻上安睡的人,解釋道︰「說起來也是巧事一樁,自從南楚亡國之後,舊時好友無一再相見,路過西都時听說老先生在這里,便想著來探望一番。這個點確實有些晚了,但學生實在壓制不住激動的心情,這才冒昧了。」

「老朽活到這個年紀還能被人記掛在心,實在是欣慰。」巫聖哲無神的眼眸微微一頓,干癟的嗓子滑動了兩下,顯得異常激動。

禮楚听了這話卻沒什麼反應,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鳳久臉上,似是喃喃自語道︰「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變成了這樣?」

巫聖哲眉心一皺,詫異問道︰「什麼?」

「哦……學生略微懂些岐黃藥理,這位姑娘的瘋病看著不像是娘胎里帶的,倒像是受了什麼刺激。」禮楚耐心道。

巫聖哲這才將眉頭松了下來,一旁的巫樂熹聞言忍不住搶話道︰「大哥說的一點也沒錯,那姐姐的病大哥治不治得了?」

「這……」

由衷說,禮楚自己也沒有幾成把握,但其實他想要救治鳳久的心豈會比她們少一分?

巫聖哲見他支支吾吾,便嘆息了一聲道︰「鳳久這病,我不是沒找大夫給她看過,實在是……」

「先生放心,名醫徐安與我是好友,徐家世代從醫,據說他的祖輩還位列前朝宮廷御醫,治過不少絕癥。只要我請他治療鳳久,他是萬萬不會拒絕的。」禮楚見他稍稍舒了口氣,便打量了起了四周,借機道,「這房子異常的潮濕,就連牆壁都有些發霉了,不太適合病人居住。過兩日等學生安頓好了,還請先生移步寒舍。」

「好極了,那就多謝大哥了。」

巫聖哲原本還想推月兌一二,可听巫樂熹一口應下,到了嘴邊的話也就咽了下去,只得笑道︰「那就打擾了。」

幾人說話間,這房門便一直大開著,那風躥到禮楚身上,惹得他胸口一陣發癢,到了這時便再也忍不住了,當下便抬袖遮掩咳嗽了起來。

「公子,子時了。」晉遠見他咳得異常厲害,忍不住催促道。

禮楚勉強憋住這煩人的咳嗽,作揖道︰「那學生這就告辭了,老先生務必要保重身體。」

「好……阿熹,你送送禮公子。」巫聖哲撐著拐杖起身,手朝前虛虛一伸,示意巫樂熹跟上去。

樂熹不過走到柴門前,晉遠已經轉身道︰「你就送到這里吧,外面太黑了,回去吧。」

禮楚聞言,微微側目看著晉遠,嘴角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等柴門關上之後才道︰「難得見你細心一面,當真是令人意外。」

晉遠一听,表情便有些不自然,岔開話題道︰「你看看這天,等我們到了客棧得什麼時辰,你這身子受的住嗎?」。

禮楚臉上的笑意漸漸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悲楚,一想到方才她從里面披頭散發沖出來的那刻,心便如刀剜。

「咳咳……」禮楚捂著嘴快行了幾步,似乎是怕咳嗽聲吵到周圍的鄰里。

禮楚見一只手扶上自己的手肘,便囑咐道︰「你明日記得去置辦一處府邸,不要太偏僻,盡量離街道靜一些。府邸不要太新,氣味太重,也不要太舊……」

「我知道的,公子,這些交給我,我能辦妥……」晉遠苦笑著打斷他,還未說完,亦被禮楚打斷道,「院子的樹木要多,要是不夠,就去買,選最好的。府里的下人不要在外面找,就把江都的人調過來,這樣也放心些,還有,讓徐安立刻到西都來。」

「嗯。」晉遠低著頭,心不在焉地回道。

對于晉遠這個一反常態的回應,禮楚有些詫異道︰「怎麼了?」

晉遠將頭緩緩抬了起來,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公子一到這西都就仿佛變了個人,我只是害怕,當年的一切都要重頭來過。」

禮楚心口一震,卻是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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