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謀妃 第一章 沉思往事立殘陽

作者 ︰ 大糖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

潮濕低矮的牢房,陰暗的泛著一股子霉味兒。雜亂陰濕的草席上,穿著染著污垢的白囚衣的女子低著頭,死一般的沉寂,原本嬌若凝脂的雙臂布滿血淋淋的鞭痕。

忽而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牢房門被打開,一雙暗紅的金絲牡丹繡鞋落入那暗夜一般的眸子里。「你終于來了」那囚衣女子不到二十歲,聲調中卻含著出乎年齡的沉穩。

「我曾說過,你是我梁國第一聰慧之人,你果真沒讓我失望」那女子鳳目一冷,面若凝脂,唇似含丹,可真真是傾國容貌。暗紅色的鳳袍,金絲精巧的繡著百鳥朝鳳花紋,袖口用釉藍色的錦線繡著那象征著高貴身份的牡丹紋,發髻戴著用紅寶石瓖嵌的鳳冠,不怒自威。

「我魏菡萏自幼自恃才名,臨了了栽在李王妃,哦不,如今應該叫李後你的手中,卻也不過像往昔史書工筆下的謀士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魏菡萏慢慢艱難的站起身,清風傲骨直視著那華貴的女子,「我不怨蒼天,只恨我自己識人不慧,錯認了主君,招致我魏家一族大禍,連累了我父母兄長、家中親族」。

李後挑眉,「你是我大梁第一位女謀士,幫助皇上登上寶座,你的智謀韜略我李悅意敬佩,可我斷不會留一個讓皇上都欽佩的女子在我身邊」,李後微微向前,壓低聲音。

「即使我不設下陷阱,讓你魏家背上叛國之罪,你覺得皇上真的會留你嗎?我不過是幫皇上掃清你魏家而已。還有,你父母兄長已經判車裂之邢,今日在南望門刑場施邢」。

菡萏猛地一怔,「六爺不是答應我只判流放?!」,忽而醒悟過來,猛地嘔出一口污血,「他心思狠辣,這麼會還讓我魏氏留活口,讓世人詬病他呢」。

忽而又放肆地大笑,暗夜一般的眼眸中透出一股陰狠,大呼道︰「父親,母親,孩兒錯了。皇家涼薄,謀士難成,更何況是一介女子。終是沒能保全你們、、、」。轉而一個箭步,拿起牢房木桌上的青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王妃今日特來向我說明我父兄行邢,此等大恩,菡萏無以為報」,魏菡萏淡漠地冷哼道,「只在最後提醒皇後娘娘您一句,幫六爺除掉我,六爺會賞您,但食物香料都應小心些、、、咳咳、、、入府四年都無所出、、咳咳、、、不奇怪嗎、、、」

「你、、、」

「噗、、、」吐出了一口黑血,菡萏感覺胸口悶悶的感覺消失了,身體輕乎乎的,仿佛整個人都沉在水中。縴細的身體往後一倒,終于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菡萏閉上眼楮。未到二十年的人生,處處算計,算計了他人,卻沒算到自己的命運,若上天憐我再來一次,我必將韜光養晦,不求盛名累身,只求蔭蔽我親族。

「小姐,小姐?」一個十二三歲樣子的丫頭急切的呼喊。

菡萏感到一絲詫異,記憶中自己飲下了李後賜的毒酒,結束了自己作為閔梁第一女謀士的一生。可現在是怎麼回事?感到嗓子啞痛,腦袋昏昏沉沉的,仿佛有千斤重。勉強睜開眼楮,屋子里光線柔和,漆紅色的床榻子雕著精致的蝶蝠紋,景泰藍的錦被繡著吉祥圖。「咳咳……」菡萏感覺整個肺都要咳出來了。

「小姐可是醒了,娟兒快去叫夫人侯爺」,一個上了一點年紀老媽媽急忙吩咐到,「繪心趕快招呼二門外的小廝去請余大夫」。

菡萏艱難地想要坐起身子,卻看見自己的手似五六歲孩童一般嬌小,再看自己的身體,分明就是一個孩童的身體。

菡萏還未緩過神來,就听見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我的兒,你可算醒了」,只見一個溫婉卻有貴女之風的女人坐到床邊,臉頰因匆匆趕來微微有些泛紅,卻遮不住蒼白的臉色和眼底用脂粉極力蓋住的青黑影,用手模了模這個身體的額頭。

「還好我兒厚福,燒已經退了」。

轉而又問道︰「崔媽媽讓人去請余大夫了沒?」。

崔媽媽忙答道︰「一早便遣了小廝去請了,夫人還請寬心」。

「夫人不必憂心,既然暖兒的燒已然退了,想來已熬過這生死一關,且看余大夫來了如何說」,站立在夫人身邊的男人身形挺立,器宇軒昂,听到女兒退燒之後,緊蹙的眉頭才略微舒散,趕忙寬慰自己的夫人。

說話間,門外的丫頭便進來通報余大夫到了,那位夫人忙忙斂了斂淚痕,讓大夫進來。

過了些許,余大夫起身福了福,「小姐此番已無大礙,只是溺水後又昏睡這麼些天,頭腦暈漲也屬正常。不過小姐畢竟從鬼門關走了這一遭,還要好生調理,方不會落下病根。老朽先暫開幾服藥給小姐服用,通了氣血,三日後再來診一次脈。」

「如此小女便有勞余大夫了,請」,侯爺便引著余大夫去往外院。

「暖兒可要吃點什麼?娘去吩咐廚房準備。」

過了這麼一會兒,菡萏心里也了然了,想必自己是魂魄托于這個女孩身上了,看來上天對自己不薄,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奈何菡萏不清楚今時何時,此地何地,便慢慢開始試探。「咳咳???母親,孩兒只想喝一些清粥。這屋子可有升了暖爐,孩兒身上冷得緊。」

「崔媽媽趕快叫人升了暖爐來,雖已是四月,但小姐畢竟落過水,受不得寒氣了。」

「謝母親,只是、、、咳咳、、、女兒想請法師來驅一驅,這水落的也忒倒霉了。」孩童般地皺了皺眉。

「我的傻孩兒,何言謝字。不過宮里頭孝仁太後年前剛去世,也不便請法師到家里大肆操辦。等再過兩個月暖兒身體好了,娘親便陪你去城郊的廣福寺祈福,請廣慧大師為你點淨水誦經祈福,驅一驅厄運。」

很好,菡萏心里想,孝仁太後,北漢的第三位太後,自己應該不僅僅是重生了,還回到了嘉和二十六年,即是閔梁國安泰十八年,離閔惠王去世還有十二年,也就是是十五年前。而且自己重生在了五國中最強盛的北漢。想想自己前世父兄慘死,親族流放,菡萏心里更加堅定,既然自己已經佔據了這個身體,便這麼樣也要孝敬父母,愛護兄長弟妹,保護親族不受戕害。便對著夫人憨笑著,「自然是听母親的」。

「官卿暖,你可算是醒了」,還未見人,一聲清亮的喊聲便傳入耳畔。菡萏听見外面丫頭們的招呼聲「世子爺」,想必是自己的嫡親兄長。十七八歲的男子玉冠博帶,眉眼間透著一股子凌冽,快步進了屋。「你可知道父親、母親這幾日有多擔心你?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如此玩鬧不愛惜性命便是不敬不孝,夫子教的禮儀孝道我看你是全忘了。」

「你暖妹剛醒,你便這樣訓斥,也不知好好心疼下你妹妹。」

「暖兒就是仗著您的憐愛才若此莽撞以致落水,母親以後可不能慣著她了。」

「哥哥說的是,暖兒害父母和兄長操心了。」雖然這位哥哥頗想立出長兄風範,可那溫柔的眸子,關切的眼神卻是透露了他對妹妹的憐愛。所謂愛之深責之切。

「暖妹莫要听大哥胡說,就這一個妹妹,怎能不嬌慣著」,又進來為十六七歲的少年,可能是少了世子身份所累,這位哥哥卻是更加開朗瀟灑。又對著母親拱手請安。

「還是老二會心疼妹妹。」

看來這一家是極和睦互愛的,兩位哥哥又陪著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被母親趕了回自己院子里溫課。母親親自喂了卿暖粥和藥,便也被卿暖和崔媽媽好說歹說地勸回去休息。

菡萏,卿暖,一魄兩世,便不能辜負上天的垂憐,斂盡鋒芒,這一世,一個平凡的女子就好。

過去了十多天,卿暖身體也好了很多,已經能下地活動了。這期間卿暖找了府里那些常在外面奔走的媽子老婆,試探的問問閔梁魏家,可結果卻讓卿暖大失所望——並沒有人听說過閔梁魏家。

當初魏家也算是一等一的將府,而魏菡萏更是三歲開蒙,五歲知四書五經,六歲通兵法,七歲始著策略論——曰《陰謀論》,八歲得閔惠帝親自召見,入翰林院習書,可謂也是名通四海,卻沒人知道有魏菡萏這一個人。

想來自己重生一世,歷史多半已經改變,便也不再深究,既無自己的前世親族,那更便要孝敬自己的今世父母兄長。卿暖上一世是謀士,最擅長的便是揣摩人心,從那些個人嘴中套話,這十多天也盡將這府中情況打听清楚了。

祖父母五年前已經去世,育有父親和兩位叔叔,兩位叔叔均在外放。父親是當朝威遠侯,世襲的爵位,在中書省任職,頗得皇上信任。母親是文定老侯爺的嫡親長孫女,老侯爺、老夫人、外祖母、外祖父均健在,還有兩個舅舅,一個在內廷當差,一個在神機營主管京城防衛。這一家子還真是顯貴得不得了。

「暖妹這幾日可好些了?」大哥官擎正看來剛從翰林院回家。這大哥的脾性卿暖算是模清了,在外面和父親母親面前是慣會裝嚴肅正經的,可在幾個兄弟姊妹面前卻會展露出不一樣的活潑一面。

「大哥還說,大哥可有四天未來看暖妹了」,卿暖裝作生氣的樣子。為彌補上一世的遺憾,這一世她確實最看重親情,也是極喜歡的家人的相處的。雖只有幾天,但是真真打心里接受這一互敬互愛的家人。

「暖妹莫生氣,進來翰林院確實忙得緊」。

「我可沒生氣,只是母親這幾日每每在飯畢後都要念叨」,說著便學起官母的語調,「‘這正兒這幾日在外面也不知有沒有好好用食,晚上在外面也不知歇沒歇好’」。

「哈哈,你這丫頭,慣會古靈精怪的」,說著從袖兜里取出來了個物件,「暖妹,看這是什麼?」

接過那個描的精致的漆紅盒子,打開來看,「哇,好通透的紅瑪瑙手釧,大哥從何處得來的?」

「是今兒大舅舅家的林遠大表哥讓人來給我的,說是表嫂在廣福寺開過光的,妹妹年紀小,用來保平安最好。還問妹妹近日身體可好些了,改日跟著舅母來拜訪。」

「那大哥哥可要替我多謝表哥表嫂了。」說著就將手釧戴到了手上,紅得晶瑩的手釧更映得嬌小的手腕膚若白雪。

「暖妹戴著還真真是極好看的。父親也該回來了,我去外院給父親請安,你好生歇著。」說著起了身,卿暖將大哥送出了門。

晚飯時分,算是一家子都湊齊了。官父官啟科為人忠直,家里面也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姨娘通房,官母又是個能干的,剛剛過門前三年就抱倆。

後來又過了好幾年,以為這輩子都沒女兒命的時候,又懷了卿暖,千盼萬盼終于盼來了個女娃。官父更是欣喜,當即就取名卿暖,望女兒日後「偕老共卿卿」。

「暖兒這些日子可是好些了?看著臉色也紅潤了不少。」飯畢官父微笑著對著卿暖問道。「好了已經好了許多了,勞父親掛心了」。

「我兒雖經此大劫,卻是禍兮福之所倚,比過去倒是文靜懂事了不少,夫人教導有方呀」。

「侯爺可莫要夸她了,前兩天還支走了崔媽媽和繪心繪意姐兒倆,帶著娟兒都溜過角門了,幸好被回府的張媽媽看見,給帶到了我跟兒前」。

說起這件事,卿暖就朝張媽媽嘟了嘟嘴,都怪張媽媽,不然都已經溜出去了。張媽媽是官母的陪嫁媽媽,待卿暖就像待自己家的孩子一樣,看著卿暖朝自己嘟起的小嘴,掩不住的笑著說︰「夫人快莫要再說了,看小姐的小嘴嘟的,都快可以掛上一茶壺了」。

「我看暖妹這一病倒是病機靈了,過去都是老老實實的,今兒居然能把崔媽媽她們都給支開還沒被發現,孺子可教呀」二哥抿了一口丫頭端上來的茶,接著說道。

「哈哈,女兒家機靈點才好,日後嫁做人婦,才不會被人家欺負了去」大哥更是打趣卿暖。

「大哥!!」卿暖前世跟隨閔濤升在朝堂謀劃,也無人敢來向著四海有名的女謀士提親,如今被官擎正這樣一說,更是臉都紅得不行,更何況想想自己還是一個六歲的孩子。

「今日才送了娉禮去柳大人府上,大哥自己要成親了,莫不是希望大嫂也是個機靈的?」老二看著自己心愛的小妹被大哥這般月復黑,自然是不同意的。

卿暖也接著反擊︰「二哥說的極是,前兒個依姐姐和柳夫人來看望我,說起大哥的時候還臉紅了,嘻嘻」。

前幾日柳依依和柳母來看望大病初愈的卿暖,卿暖看著柳母是個賢惠的母親,而依依姐更是溫柔嫻靜的。

不過卿暖也喜歡這位未來的大嫂,想必大哥心里也極是歡喜的。「哼,你們兩個慣會是一個鼻孔出氣的,連起手來欺負大哥我」,官擎正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是呀,還有一個月就是擎兒大婚了,孩子們也一個個長大了」,官母有些感慨,又對著二哥官擎志說︰「等你大哥的婚事忙完也該著手這你的了」。

卿暖看著官母有些感傷,想要出言寬解,卻又是官父憐愛妻子,忙忙說道︰「孩子大了你也可少操點心,老大在翰林院學習,老二在神機營歷練,孩子們都這般出息,夫人應該高興才是。再說不是還有暖兒在身邊嗎?我看暖兒多留兩年倒也無妨,我威遠侯府就這一個嫡親女兒,一切等及了再說也不遲」。

「哈哈」,卿暖看著父親對母親的愛護,不禁笑出來聲,「若母親喜歡孩子倒也無妨,在給暖兒生一個小弟或小妹也是極好的,呵呵」。

看著自家女兒巧笑顏兮,官母假嗔到︰「你這丫頭,連母親也敢打趣」。大家又在一起說了會兒話,官母將親自做好的栗子酥有分給了各院,便都回院兒里了。

威遠侯府也算是京城里數一數二的大府了,官卿暖住的清水院,背倚侯府花園的清湖,算是一個幽靜的地兒。

大哥官擎正是世子,住在侯府中的第二大院子——清秋院,二哥管擎志住在與大哥毗鄰的清湖院,官父官母住在主院正福院。

路過清湖的時候,卿暖停下來看著平靜的湖面,听崔媽媽說當時她們剛走開一下的功夫自己便落了水,卿暖自知自己疑心重,可不能不說太蹊蹺,自己這個身體才六歲,又是侯府的掌上明珠,怎麼可能丫頭媽媽們一下子全被支走?

方才听到父親和母親說二叔家的兩位堂姐即將進京,父親母親的眉間都微微一蹙,看來這平靜的侯府卻不似表面那般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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