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昱邢看著旁邊已經挺拔到不再是少年的程霂林，忽地勾唇一笑。
「幸福？我早就不知那是何物。」
他眼底的悲痛被程霂林所捕捉，他竟覺得這個戎馬一生的老人此刻是無邊的落寞。
他走了幾步想要離開，卻又是停了下來。
「現在我們誰也不欠誰的了。」
「是啊，天涯從此不相見。」
程霂林微微震住，手掌在掌心里微微的握成了拳，然後踏步離開。
听著身後傳渾厚的關門聲，夏昱邢才緩緩的閉上了眼楮。
他好像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自己和兒子在沙發上說著話，老伴在旁邊織毛衣，織一下就抬頭笑一下，兒媳和孫女在餐桌上擺弄碗筷，時不時的發出淺笑的聲音，廚房的熱灶上還熬著咕嚕冒氣的雞湯，香味溢滿了整間屋子。
幸福嗎？他曾經有過。
…………
程霂林回到顧念家的時候，顧念依舊保持著他離開的姿勢，安靜的睡著，或許是因為太乏，所以她睡得格外的香。
他走過去隔著被子躺在她的身邊，伸手把她環抱著胸前，顧念似乎是感覺到了不舒服，稍微扭動了一子，又在他的身邊尋了一個舒服的位置考了下去。
她呼吸的熱氣清清淺淺的噴薄在了他的脖子，癢癢的，很服帖，可是此刻的他卻是沒有任何，只是想抱著她。
一直，抱著她。
他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大雪紛飛。
顧念第二天早早的就醒了過來，她抬起手伸了個懶腰，這才發現身旁早就沒有了程霂林的身影。
她光著腳丫踏著柔軟的羊毛毯走了出去，這才听到廚房傳來乒乒乓乓的響聲，她輕輕地墊著腳尖踩了過去，猛地伸手抱住的他的背影。
程霂林勾唇。
甚至連身形都不曾停頓一下，繼續進行著手里的動作。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顧念在他灰色的毛衣上舒服的蹭了蹭，慵懶的像只小貓。
「唔……睡飽了。」
程霂林關掉火源，轉身握住了她的手心。
正想要說點什麼，卻是往下一瞥，立馬就皺緊了眉頭。
她蔥白的腳趾就這樣踩著冰涼的地板上，微微的泛紅，他喉頭一緊，立馬轉開視線盯著她的眼楮。
「怎麼不穿鞋就跑出來了？」
語氣里的責怪意味再明顯不過。
顧念往下看了一眼，自覺理虧，站在原地委屈的噘著嘴巴。
程霂林無奈的笑了一下，伸手模了一下她的頭發。
「等著。」
還沒等顧念反應過來，他就跑進了臥室去拿著顧念粉色的毛拖走了出來，輕輕地單腳蹲下，然後抬起她的腳，給她套上了鞋子。
穿完還抬起頭看了顧念一眼，嘴角拉開。
那一刻，顧念的心里在翻滾，心跳劇烈的跳動，稍稍的穩住旁邊的門邊才不至于摔倒。
程霂林難得看見顧念這麼呆萌的樣子，伸手捧住了她的腦袋就吻了下去，正準備長驅直入。
顧念忽然就反應了過來，猛地把他推離自己半步遠的位置，捧住自己的臉，一臉的驚恐。
「我還沒刷牙。」
然後尖叫著跑出了廚房。
程霂林從微微的震驚到無可奈何，眼底竟都是寵溺。
他轉身繼續早著早餐，心情好像變得不錯。
到吃著早餐的時間里，顧念都在耿耿于懷。
程霂林失笑。
「好了，你什麼樣子我都愛。」
顧念先是嬌嗔的瞪了他一眼，隨後就是看著他傻笑。
「嘿嘿……」
這種突然覺得自己養了個傻媳婦的想法一下就蹦了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飯後，程霂林端著咖啡站在窗邊，顧念奇怪的跟過去。
「你看什麼呢？」
「你看。」
顧念走過去一看。
「哇，下雪了。」
外面是白雪皚皚的世界，到處都是純白，不含雜質，儼然一張白紙的樣子，見慣了北方的大雪，卻是從來沒有一刻覺得這個冬天是格外的溫暖。
顧念趴在窗上回頭看，程霂林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下了端著咖啡的杯子，站在她的身後，轉過頭就是呼吸相融。
她輕輕地往後一靠，恰恰好就靠在了他的懷里，他伸手環住她，把下巴輕輕地擱在她的肩膀上。
顧念忽然想起了什麼。
「程霂林。」
「嗯？」
「新年快要到了。」
「嗯。」
顧念輕輕地抿住唇角。
「跟我回家好不好？」
「跟我回家好不好？」
顧念驚喜的轉過身來，一眼就撞進了程霂林滿是溫柔的眼眸。
程霂林伸手模著她的臉龐。
「好。」
好，我先跟你回家。
顧念扯開唇角笑了起來。
「嗡……」
是程霂林的手機響了。
他轉過身去接起來。
「喂。」
「程總，我是沈景。」
「嗯。」
「夏昱邢買了今天上午九點的飛機，飛往新加坡，要攔嗎？」。
程霂林微微震住，然後沉默。
也許，他有猜到是這樣的結果。
「不了。」
「是。」
他剛掛斷電話，顧念就朝他喊叫。
「程霂林，我們下去堆雪人吧？」
程霂林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深深的凝望。
「念念，夏昱邢和夏薔要走了。」
「嗯？」
「他們要去新加坡了。」
顧念愣住，不知道該說什麼。
「嗯。」
程霂林模著她的腦袋，有些歉意的看著她。
「……對不起，讓你委屈了。」
這句抱歉，他一直都想說。
對不起，把你牽扯了進來。
對不起，讓你受了委屈。
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顧念仰頭看他，亮晶晶的眼神里都是原諒。
「沒關系，我不是好好的嗎？」。
程霂林歉疚的看著她。
「我和夏家的事，我以後再和你慢慢說，好嗎？」。
「嗯。我相信你。」
程霂林拉著她的手送到嘴邊輕吻。
「我現在想去機場一趟，你陪我去可以嗎？」。
顧念思索了一會兒，毫不猶豫的點頭。
正好，她也有些話想要對夏薔說，她也想見見夏昱邢，有些事情即使她當做不在乎，但是那也是像根刺一樣扎在心里，拔不出來就覺得分外的難過。
…………
到達機場的時候，夏昱邢和夏薔靜靜地坐在候機室里。
夏昱邢抬頭看了他們一眼，他一點都不意外他們會來。
他無聲的微笑，眼楮卻是一直盯著顧念的方向。
「來了。」
語氣就像是等待已久的樣子。程霂林皺眉。
「嗯。」
顧念緊緊的拉住了程霂林的手掌，然後抬頭微笑。
「夏董。」
「顧小姐，那天多有得罪。」
「沒關系。」
顧念看了一眼旁邊一直低著頭的夏薔，然後輕輕地開口。
「我可以和夏薔講幾句話嗎？」。
夏昱邢抬了一下手，表示無所謂。
反而是夏薔抬起頭來，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看著顧念和夏薔走遠，程霂林才在夏昱邢身旁的位置坐下。
「不回來了？」
夏昱邢扯起笑容，眼角的細紋漸漸折起。
「你還希望我回來嗎？」。
「不，我想你要走，應該是早就做好了要走的準備。」
「是啊，人已經老了，想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生了。」
程霂林一時無話，靜靜地看著窗外的人來人往。
「回去和你爸爸說一聲，很抱歉欺騙了他這麼久。」
程霂林輕嘆。
「不用，我想他大概知道，但是他從來都不說。」
「也是。」
兩人都一時不再說話，反而是看到了遠處的夏薔和顧念。
「顧念……應該是個好姑娘。」
「嗯。她是。」
「呵。我們好像好久都沒有這麼心平氣和的說過話了。」
「是啊。我們的心里都背負了太多。」
夏昱邢不再說話，程霂林也不再說話，他們都在看著從遠處走回來的兩個女孩。
夏昱邢抬起手看了一眼時間。
「登機時間到了。」
程霂林也站起來。
「嗯。」
這一次，夏薔沒再看程霂林一眼。
不是自己的東西，終究強求不來。
夏昱邢走到登機口前，程霂林忽然出聲。
「夏爺爺。」
夏昱邢腳步一頓，但卻沒回頭，也沒說話。
程霂林抿住了唇角，悄悄握緊的手心被顧念的小手塞了進去，他轉頭看了一眼，她的眼里水波蕩漾。
他輕啟唇角。
「再見。」
夏昱邢依舊沒有轉身，但是伸出了手擺了擺。
再見，或許，再也不見。
他回看顧念，她眼角彎彎，唇角的笑意慢慢漫開。
他伸手握緊了她的手掌，嘴角盡是寵溺的笑。
回去的路上，顧念用手撐著窗外，一直傻笑著，這樣的好心情好像也感染了程霂林幾分。
「什麼事這麼高興？」
顧念勾唇一笑，然後轉頭看他。
「我不告訴你。」
程霂林啞然。
「剛才你和夏薔說了什麼？」
顧念沒想到他的話題竟然轉變的那麼快，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
「啊？……哦，她沒說什麼啊。」
話是這麼說，但是眼底狡黠的眼神卻是沒有瞞過程霂林，他想想還是算了吧。只要她開心就好。
「顧念，我不是輸給你。」
「我知道。」
顧念從來都不覺得是夏薔輸給她，只是她的運氣比較好，程霂林喜歡的人剛好是她而已。
她想起了看過的一本書，然後轉頭看著程霂林。
「程霂林，我前幾天剛好看了一本書。」
「嗯？書里講的什麼？」
「願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頭。」
程霂林轉過頭來緊緊的盯著她的眼楮，除了愛慕及更愛慕，他再也看不出其他的情緒，他伸手握住顧念的手，然後十指相扣。
「嗯。我知道。」
顧念失笑，你怎麼會知道呢？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可以再次回到你身邊，然後白頭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