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艷伶 第六十九章 水袖

作者 ︰ 蟲不老

商雪袖臉色凝重起來,終于意識到班規是必須要有的,便虛心道︰「這個我可真是不在行,若管頭兒有以前見過的現成的,可否給我見識一下,我酌情根據班子的實際情況做些增刪修改?」

二人在屋里一直商量到快要上船的時分,才听外面有人道︰「班主,劉館主前來送行。」

新音社的行李早已被劉榮升殷勤的雇了車輛送到了船上,張老板和馬老板得了信,早已在碼頭等候,看到商雪袖一行人施施然而來,迎了上去。

這二位還是第一次看到商雪袖的便裝,見她戴著帷帽,看不真切,但行走起來不像尋常女子那樣如風拂柳樹嬌柔可人,反而挺拔秀麗,別具一種風姿,便是到了二人面前站在那里,用手摘掉帷帽的動作都干脆的很,一點兒也不造作,心中更增加了許多好感。

商雪袖摘了帽子,大方的對張老板和馬老板拱手見禮,道︰「兩位老板,往日多得厚贈,今日又來送別,實在多謝您二位的盛情。」說罷啟唇一笑。

張、馬二位老板也拱拱手,笑著還禮道︰「些許薄贈,不成敬意。」

商雪袖見時候不早,行不多久恐怕就要天黑,與三人道別再三,才上了船,听劉榮升在船下道︰「我們已修書去往上京,雖然蘇城是個小地方,我們幾個的戲館也比不得上京的,但好歹還有幾位密友,已經托他們到時候務必關照新音社,也算是為明劇與新音社略盡綿薄之力,且祝商班主一路順風,旗開得勝!」

商雪袖原以為與三位老板不過是生意上的往來,卻不曾想他們如此熱心,站在船頭頗有些百感交集,不再簡簡單單的拱手,而是以女伶的身份認認真真的屈膝施了禮道︰「天高水長,知音可期。待南歸之時,新音社再與列位館主重聚蘇城!」

新音社的船再度啟程北上,而此時的余夢余剛在蘇城的別院中打了一套拳。

這院子是他上一次南下的時候置下的,他在好幾處都置了業,似乎也是因為有些年紀的緣故。日後的事情越來越多,而蘇城位置偏南,卻又沒有那麼炎熱,這院子是他最喜歡的一處地方。

余三兒遞上了干的棉帕子,余夢余拿在手里,細細的將汗攢掉,才拿了扇子坐在太師椅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

余三兒又將茶壺遞了過去,道︰「今個兒新音社已經啟程往北了。爺,估模著明後兩天,鏡鑒班的船可也就到了蘇城了,您看看,定在哪個戲館?」

余夢余斜瞥了他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糊涂。商雪袖都敢在榮升坐館,我在她後面來,怎麼能挑別家?」

余三兒道︰「小的是想著,您在榮升,唱個滿座兒那是輕而易舉的事兒,可就算是這樣,也就是打個平手啊?」

余夢余更加生氣,道︰「打什麼平手?我多大年紀?商雪袖多大年紀?這種想與小輩較高下的念頭就不能有!」

余三兒道︰「那,那信還寄麼?」

余夢余瞪眼道︰「怎麼不寄?新音社從霍都北上,我總要打听打听她們的來龍去脈——關注這些戲班子的伶人,這本也是曲部職責所在。」

余三兒便拍拍額頭道︰「哎對啊!爺是正兒八經的曲部副主事,朝廷命官呢!」

在余夢余讓人快馬寄信到霍都打探情況的時候,蕭六爺的第一封回信,也寄到了商雪袖的手中。

那一瞬間,商雪袖覺得手中的信重逾千斤,她捏著手里極厚的這一個信封,眼眶竟然有些發熱了。

岳麒和岳麟也有信到,卻沒那麼厚重,打趣道︰「六爺果然偏心,還不快進去看看。若要回信,趁著今晚停船也可叫送信的人再回去,不然就只能等船行到安江關才能寄信回去了。」

商雪袖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楮,才進了自己的屋子,青環早已經善解人意的將燈弄的亮亮的,商雪袖細細的裁開封口,從里面抽出了那麼厚的一摞,一展開,剛擦干了的眼楮立刻又忍不住的紅了,眼淚滴滴答答的掉了下來。

那紙里,倒有一多半都是繪制的身段圖,配合那兩方袖子,因為商雪袖自己是青衣,所以圖里以生、淨、丑這三個行當為主,每個身段旁還寫了那麼多的字,密密麻麻——六爺仍在教她,給她解答著最後一次她未能問出口的疑問。

商雪袖怕自己的眼淚滴到那字字千金的信紙上,急忙挪開信紙,手忙腳亂間書桌上已經是一片凌亂。她呆了一會兒,終于趴在桌上嗚嗚咽咽的哭出了聲。

她突然那麼的想念蕭園時光。

那信里說道︰雖然袖白似雪,因她叫了雪袖之名,不合再起雪袖的名字了。

信中又說︰雙袖柔滑,流動似水,可叫水袖。

清亮的月光遍灑在江面上,新音社的船在岸邊輕輕的隨著風浪搖動著,商雪袖躺在床上,耳邊卻是青環的嘮嘮叨叨,她正拿帕子蓋著商雪袖的眼楮,一陣藥香傳來,青環道︰「一不留神姑娘就不注意,又哭又笑的搞到這般時候,眼楮紅成這樣還要寫信,莫不是瘋了?」

商雪袖有些理虧,也不吱聲,只是手還輕輕的模著放在身邊的那一厚摞的信封。

青環將手伸了過來道︰「拿來。」

商雪袖笑道︰「我保證不看。我都已經看過了呀。」

青環無奈的嘆了口氣,一口氣將燈吹熄了,才悉悉索索的躺在商雪袖的身邊,道︰「你這樣,六爺直到了不責備你才怪,六爺發火多可怕你又不是不知道。」

黑暗中商雪袖喃喃道︰「我知道的。」

但她也知道六爺有多麼愛戲,明劇是他的命。

離開霍都的時候,馬尾是跟著船走的,他曾經說過,商雪袖邁出蕭園的那一天,六爺就讓人把帶了白袖子的戲裝掛了一件在書房中。

她能想象到六爺對著日夜沉思、琢磨的樣子。

比起她這樣偶然一次熬夜紅了眼……眼楮上的重量壓得她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仿佛能看見六爺熬夜過後的萎靡模樣。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傾國艷伶最新章節 | 傾國艷伶全文閱讀 | 傾國艷伶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