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的陰差陽錯何止如此?但我們都得做那個往前看的人。
我抿了一下嘴角,沒有接話。
窗上掛著的竹簾被風掀起一角,街道上是熙攘的人群。屋子里一安靜下來,我便感覺到了有淡淡的酒香飄散在空氣中。
梁公子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正欲飲時,我問他道︰「你之前說有話要與我講,是什麼事情嗎?」。
他笑了笑,將酒盞放下,道︰「是想叮囑你要多加小心,好好照顧自己。」頓了頓又道︰「方才你說,‘當時空重來一次,有些事會變得不同’,所以,你更要多留意了。」
「謝謝關心。」我微笑著道,「我會注意的。」
他斂了笑,澀聲道︰「小宛,不要把話說得這麼疏離。」
我低下頭去,輕輕用手指敲打著杯盞,道︰「不是疏離,是覺得除了說聲‘謝謝’,再也不能回報你其它了。若連聲‘謝謝’都沒有,我心里是很過意不去的。」
他沒有言語。
我抬起頭,緩聲道︰「卓娘子跑這麼遠來看你,很難得。」
他抿抿嘴,道︰「師妹她自小與我一起長大,我們之間的感情很深厚。」
「為什麼……不考慮一下……卓娘子呢?」我猶豫問道。
問完後,又覺得這句話十分多余。我自己並非不清楚感情上的事是勉強不得的,可想到方才卓娘子與我說的話,我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這句話,其實有勸導的意味。
他神色落寞,默了半晌,道︰「師妹是不是和你說,不要和我來往了?」
我愣了一下,道︰「她說的也有道理。」頓了頓,又道︰「前世,你也因為我吃了不少苦吧?」
「一直在受罪的人是你,我只遺憾沒有好好護住你。」他沉聲道。
「不,你別這麼想,」我說道,「其實我也想了許久,自己為何會落得那樣一個結局。我認為,那一切不過是我自己的造化。我是自己投的湖,那是我自己的問題……」
「若不是因那樣的處境,你又怎麼會投湖?」他切切道,「你還是向從前一樣,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到自己頭上。你說那些都是你自己選的,所以你不怨別人。」
「這麼想並沒有錯,」我又道,「只不過我最後沒有承受住因為選擇所帶來的那些結果。」頓了一下後,我繼續道︰「梁公子,不知我從前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偶爾會很憂郁,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憂郁。如果我沒能渡過那種憂郁,它就會讓我在憂郁中愈陷愈深,最後,很可能就會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
他望著我,眸中閃過痛色,道︰「你說過。有一次,你來玉茗堂找我,極少喝酒的你卻從金梧酒樓里搬了一罐酒來,說要請我吃酒。我雖然有些納悶,但還是依了你。」
「這麼大的瓷碗,」他向我比著手勢道,「你喝了一碗,然後就醉了。喝醉後的你話特別多,又盡是一些奇怪的話,你說你心里悶得難受,我問你,你卻說不出到底是什麼……又不停的說自己不好,後來你便醉的人事不知了。」
我默了一會,道︰「所以,決定我生死的人其實還是我自己,過去的時空不會輕易改變,我最需要改變的是我自己。」
他微微笑了一下,道︰「你還是喜歡用這樣的口氣說話。」
「這樣的口氣怎麼了?」我疑惑道。
「就好像,」他看著我道,「蒼茫浩宇下只剩你一人了,再沒什麼芸芸眾生了。」
「我並沒這麼想。」我辯解道。
他沒繼續和我爭辯,卻與我道︰「小宛,你不是一個人,當你憂郁的時候,你就想著,我還在這兒,一直都在。」
我望著他,心里瞬間就像被填滿了一樣,一種奇妙的感覺在我胸腔內翻涌,我又隱隱有些不安起來,下意識將手緊握著。
他慢慢伸過手來,放到我拳頭的下面,又輕輕使力,想將我的手指摳開。
似是有什麼東西跑了出來,將我嚇了一跳。
我回過神來,像是被燙到一樣縮回手臂,然後騰地站了起來,道︰「梁公子,我得回去了。」
「噢,」他訥訥道,「好。」
我剛走到門口,他忽然在身後道︰「白先生的事你先不要多想,有什麼消息我會告知你的。」
「嗯,」我稍稍側著身,道,「多謝了。」說罷,便走出了雅間。
離開金梧酒樓時,我又買了一罐酒,然後才乘著馬車回了藍府。
幾日來在府里過得很是平靜,許是因顧慮到藍笙馬上就要回了,所以也沒人挑事端。
我樂得自在舒坦,早晚也沒去婆婆那兒招她煩了,飯菜都是讓人端到自己住的院子來用。平日里尋了空將從前朱淑真的那些信件翻出來又看了一遍,現在知道那個「蕭公子」就是梁公子了,再看這些信時感覺便有些不同了。
想到園子里有一株尚在開花的小石榴,我便去園子里看了看,回來後畫到了紙上。
歇筆時已是戊時末,想到藍笙明日就要回了,我心里漸漸高興起來,洗漱後就去了榻上。
睡前忌興奮,許是我因藍笙要回來的事高興得過了頭,所以躺榻上許久卻沒法入睡。我嘗試著數羊和用雙腳均勻打節拍,都沒有什麼作用。耗了好長時間,我大抵是精疲力竭了,腦子便不怎麼清楚,思緒也逐漸模糊了。
不知是過了多久,我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身上十分不舒服,像是被什麼重物壓著了,不能動彈,又是極熱。
迷迷糊糊打開眼,黑漆漆的,我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但身上的感覺卻愈發清晰了。
身上確確實實是被壓著了,一只硬實灼熱的手貼在我身上不停地按揉著,帳內還有粗重的呼吸聲。
我心下恐慌,驚叫出聲。
一雙手忽地將我的臉緊緊捧住了,身上的重量輕了些,一個聲音在上方響起,道︰「宛妹,宛妹,你醒過來了?」
藍笙回了。我輕輕「嗯」了一聲,他的手松開了,撐在我兩側。
我整個人還有些懵,開口問他道︰「你這是做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