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方是一張帶笑的臉,這笑中又有幾分關切。
我看著他拎被子的手,質問道︰「趙沅,你這是作甚?」
不知為何,自打師父方才同我說了那番話,我心里忽然對他多了幾分芥蒂,害怕自己的真實身份被他發現了。
他表情有些無辜,道︰「沒……沒想作甚。」
我將他的手拂開,把被子往上提了提,道︰「那你揭我被子干嘛?」想了想,又道︰「你不會還懷疑我是個女子吧,所以用這樣的損招。」
他雙手叉腰,冷冷道︰「我趙沅會是那樣一個人?」
「誰知道呢?」我撇嘴道。
他一下子皺緊了眉頭,指著我道︰「你!」火氣卻沒發出來,轉身往外走去。
走到門口,說道︰「我方才進來的時候,見你踢了被子,正要給你蓋上的。」頓了頓,又道︰「我一直待朱賢弟為朋友,沒想到朱賢弟竟然如此看在下。」說罷,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門。
我緩了一會兒,明白過來自己方才的反應過激了些,有心想跟他說些好話、道歉時,他又負氣走了。
睡了一覺、出了一身汗,腦袋的確不大疼了,身子也沒有之前那麼熱,只是軟綿綿的,沒怎麼有力氣。
我掀開被子,披上衣服,站到窗前看了看。窗紗上有一抹殘紅,想是快日暮了。
我穿上衣服,整理好發冠,便往師父那兒走去。
窗戶開著,可以看到師父正伏在桌案上書寫著什麼。我進了書房,師父抬起頭來,問道︰「你怎麼起來了?可是不發燒了?」
「嗯,」我頷首道,「已經不發燒了。」
「即便燒退了,也應該在榻上多躺一會兒。」師父說道。
我望了一眼外面,說道︰「師父,天快黑了。」
他一邊整理著桌上的書稿,一邊道︰「唔,是呢,你躺床上都快有一天了。」
我試探著問道︰「師父,這時候是不是該去吃飯了?」
他似恍然大悟一般,忙放下書稿,站起身來,說道︰「去吧,你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一定餓了。」
我抿抿嘴,說道︰「其實也不是很餓,只是想吃點東西長長力氣。」
他走在前頭,與我說道︰「那快些走吧。」
去了書院的廚房,卻沒見著趙沅。用完飯,我和師父走回院子,見趙沅的老師——程先生一人走在前面。
我上前去行了個禮,說道︰「先生好。」又問︰「晚上怎麼沒見著趙公子,是去哪兒了嗎?」。
程先生笑了一下,說道︰「老夫也不知這個門生去哪兒了,公子是有事情要尋他嗎?」。
「這倒沒有。」我抿嘴笑道,「只是見往日趙兄都是與先生一起的,今晚沒見著,故而多嘴問了一句。」
程先生又說道︰「公子不用擔心,明日應該就能見著他了。」
「多謝相告。」我待程先生走遠,便走回了師父旁邊。
師父壓低聲音,問道︰「你跑去問趙沅做什麼?」
我嘆了口氣,道︰「阿珠今日把他給得罪了。想去向他請罪,可又找不到他人。」
師父重復道︰「得罪?」又道︰「我倒想起來了,你還未向陳掌事請罪吧?」
「還沒有。」我說道。又看了看蒙蒙夜色,問道︰「要現在去嗎?」。
「嗯,」師父點頭,「今日事,今日畢。」
「那好,阿珠這就去。」——
陳掌事住的院子我只去過一次,書院里大大小小的院落又多,故而不大容易找到。
我一邊走著,一邊挨個打量這些院子。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和氣地呼喚,道︰「朱賢弟?」
聲音听著耳熟,我好奇轉過身去,見夾道里走出一個身影。身影向我走來,我瞧了一會兒,辨出他正是藍笙。
臉上便綻出笑來,道︰「藍兄!」又問︰「你怎麼在這兒?」
他朝身後指了指,道︰「我就住在這兒。」
「噢。」怪不得呢,我和師父在廚房用飯的時候從未見過藍笙,原來他是住在這邊了。書院的來客比較多,在一個廚房吃飯難免擠巴了,所以闢了好幾個廚房。
「賢弟上這兒來是有什麼事?我方才見賢弟一直張望著,像是在找什麼。」藍笙道。
「我找陳掌事,有事與他說。」我答道。
藍笙抬起手指向一處院子,道︰「陳掌事住那兒。」
好不容易踫著了,我不大願意就這樣同他分別。
他也立在原地,看著我。
「我……」我們同時說道。還沒說完,又一起都笑開了。
「賢弟請說。」藍笙抬手謙讓道。
我臉面忽然有些熱意,幸而此時有夜幕掩蓋,他應該看不著我的神色。我咳一聲,道︰「白日里熱,到了晚上要舒適許多,夜風清涼,藍兄可願意一同走走?」
他感嘆道︰「正有此意。」頓了頓,又問︰「會不會耽誤了你去找陳掌事?」
「不會不會,」我擺手道,「也不是很急的事情。」
道上偶爾有往來的書生,我和藍笙漫無目的地邊走邊閑談著。一路上總是我在問著,因為我想多了解了解他。
興許是問多了,藍笙有些好奇,便說道︰「賢弟似乎對我的一切很感興趣?」
我「嘿」笑一下,道︰「的確是很好奇。想多了解一下藍兄。」
藍笙看著我道︰「我還不是很了解賢弟呢,不過我覺得朋友之間的交情情義並不在這些東西上面。只要心靈相通,便可稱得上是知己了。」
我一下子沒大明白他的意思,他這是嫌棄我太嘮叨、俗淺了嗎?
正忐忑著,藍笙又道︰「在藍笙心里,賢弟便可稱得上是我的知己。」
心里就像蜜糖化開了一般,我靦腆又矜持道︰「承蒙藍兄不棄。在我心里也是如此。」
藍笙說道︰「我之前對賢弟的尊師白先生略有耳聞,听說白先生門下有三個弟子,不知賢弟是尊師的哪一位弟子?」
我一下子有些緊張,心想,如果他知道師父的一些事情,那他恰巧會不會也知道師父門下有一個女弟子呢?莫非他對我的身份也有些起疑?——
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