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南傲天。」在外面南月還是習慣叫南傲天父親。相府之女的身份,即使是庶女,也還是可以為她省去許多麻煩。
「你是鳳雁痕的女兒?」完顏玉照臉上恆久的平靜有些被打亂的趨勢。
「我說過,我父親真正的女兒,不是我,我在相府無足輕重。」南月手里的稻草此時成了一只惟妙惟肖的螞蚱。手指拈著螞蚱須百無聊賴地轉動著。
「什麼意思?你非鳳雁痕所出?」
「沒錯,我娘在公主眼中,應當是那種身份卑賤的女子。」
「我說了我不是公主。」完顏玉照重重地反駁道。緊接著試探地問了一句︰「南傲天,娶妾?」
「我娘,算是妾。」南月點頭承認。
完顏玉照臉上掛出冷笑︰「鳳雁痕機關算盡,不也是一樣。男人都是這樣,都是這樣……世道可真是公平。」
「公主很了解南家府上?」
「你這丫頭不長記性嗎?別叫我公主,我不是公主!」完顏玉照氣憤地反駁,聲音和態度都有些粗暴,打破了她一直以來優雅完美的舉止。
「有些事是注定不能改變的。比如你生來姓完顏。你不承認也沒有用,逃避或者形式上強扭更是無用。對嗎?玉照公主。」南月平靜柔弱地開口。
「罷了,」完顏玉照長長地嘆了口氣,做一步妥協,「看在你不是鳳雁痕所出的份兒上,你既是皇後,便可隨旻兒叫我一聲姑姑。就是別再叫我公主,我討厭這個稱呼。」
緊接著有些牢怨地看了南月一眼︰「真是的,倔強的丫頭有什麼好處呢?」
南月卻笑了︰「姑姑。」
「我長這麼大還沒有姑姑。」南月眉眼彎著看完顏玉照。
完顏玉照別過臉去,若有所思地嗔了一聲︰「不過我像你這麼大時,比你還倔。」
「旻兒,該行過冠禮了吧。」完顏玉照長聲望天。
「完顏旻今年行冠禮,好像是。」南月想了想。
「你一直都這樣稱呼皇上?」完顏玉照的表情有些不快。
「先皇和太後既然給皇上取了這樣一個名字,就是讓人用來稱呼的。否則等他百年後,人們眼里心里只有萬歲,沒有完顏旻。他這皇帝做的豈不悲哀?」南月不以為然。
「丫頭,你多大?」完顏玉照有些驚奇地打量南月,心里倒頗為贊同這小丫頭的觀點。
「姑姑若是問生辰,月兒今年十七。」
「我若不是問生辰呢?」
「若不是單純地指一幅皮囊在世間吃了多少年飯,人的年齡,當與身高骨骼無關。有些人弱冠及笄就已極盡通透,有些人耄耋之年仍然混沌。姑姑是問哪個?」
完顏玉照笑了︰「你娘是誰?我是問,誰將你養大的?」
「姑姑在這里待了多少年?」
「十四春秋。」
「那姑姑應當不認識我娘。」
「你且說說看。」
「溪娘,我是說我娘,是比大娘晚了三年進門的。」
「溪娘!柳溪娘?」完顏玉照反應不大對。
「姑姑認得我娘。」南月頭抬起來。
「溪娘,她不是,不是……」完顏玉照的臉色有些慌亂。
「姑姑知道關于我娘的事?」南月從草榻翻身下來,快速移動到隔牆處,扶著牆柱急切地望著完顏玉照。「姑姑如果知道關于我娘的事,一定告訴我好嗎?這對我很重要。」
「不,我也只是……知道一點。」完顏玉照開始躲避南月的目光。
「告訴我。」南月眼神真誠得讓人心疼。
「你娘,原本是鳳家的大丫鬟,鳳雁痕的貼身丫鬟。你……不知道?」
「你說什麼!」
溪娘是大娘的丫鬟,這也就是說。娘在嫁入南府之前就與南家相識。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小時候,溪娘帶她初入南府的時候。鳳雁痕僅僅是用對待一個小妾的身份來對待溪娘。而且從南傲天臉上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這些大人表現的,真的就仿佛他們之前沒有過交集那樣。
她一直以為,鳳雁痕就是因為單純的爭風吃醋才會對溪娘下毒手。
雖然一直沒有證據。但南月的直覺告訴她,溪娘的死,一定與鳳雁痕有莫大的關聯。
可現在看來,她們之間的關系遠比她想象的要復雜。
「鳳雁痕是前朝鳳閣老的女兒。我,因為與鳳家有些交集,對閣老家的情況有些了解。」完顏玉照說道。
「那我娘是如何離開鳳家的?你說她是大娘的丫鬟,那她為何又從大娘身邊離開。」
「孩子,你先告訴我。你娘是如何進的南府。」
「我不知道,我只記得,三歲的時候,她說帶我去找父親。」
「你娘進府的時候已經有你了?!」
「對,我三歲。」
「那麼小的事情你都記得?你確定你沒記錯?」
「我確定,三歲之前的事我是不記得的。但三歲以後的事,我都能記得一清二楚。姑姑,你相信我,我記得小時候的事情。」
「三歲,三歲……溪娘那時候離開鳳家難道是因為有了你?她和南傲天……當年,他們兩個?」
「不!我不是南傲天……」南月話說了半截忙又止住。
溪娘真正的死因到現在還不明了,有關自己身世的事,還是不要到處說為好。
「你不是南傲天的女兒?」完顏玉照的眼楮睜得老大,逐漸聊下來,她已經不是起初那個孤高沉默的完顏玉照了。
「溪娘懷著別人的種去南府做妾?!這到底怎麼回事?」
「不!不是這樣!不是……」南月大聲反駁,嘴唇不住顫抖。
他們都這樣說,那一年,所有的人都這樣說。
還有那天晚上,溪娘臥房里憑空出現的那個男人。那個她從來沒見過的男人,促使南傲天捉奸在床,扣死了溪娘蕩婦的罪名。也正因此,南傲天十幾年來才視她母女二人如敝屣。即使溪娘已經用一杯毒酒自己了斷,南府上下的丫鬟和家丁還是認定,新入府不到一年的二姨娘是個蕩婦。帶著外面來的野種在老爺面前魚目混珠。
「不是,不是……我娘她不是,這樣的人……」南月咬著牙,她不能說出真相。
她總不能告訴別人,不僅南傲天不是他親生父親,就連溪娘,也不是她的生身母親。
但無論如何,溪娘一定不是眾口悠悠所指責的那種女人。
「丫頭,你還好吧。上一代造的孽,與你無關。」
「無論怎麼樣,你都不必要這樣。罷了,我這老太婆怎麼又關心起這些早就化作雲煙的事了。」
「丫頭,我們聊些別的。我發現與你說話不費力。」完顏玉照忽然提議。
南月眼神空洞,沒有回響。腦海里揮之不去全是那些解不開的謎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