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樓春 第六十二章 彌補

作者 ︰ Loeva

過了好一會兒,秦柏才有些艱難地開口道︰「皇上所言,我怎會沒有想過?只是……大哥不好,也不過是他一個人罷了。若真處置了他,他的家眷怎麼辦?當年之事,只有大哥知情,大嫂,還有佷兒佷女們,全都是無辜的。更別說小一輩的孩子們,越發對舊事一無所知了。我此番上京,上到大嫂,下到佷孫佷孫女們,對我都是禮敬有加的。總不能因為怨恨大哥一個人,就把他們也給牽連了吧?」

皇帝嘆氣道︰「你還是這麼個脾氣,不管嘴上怎麼說,心里還是軟的。」

秦柏笑了笑︰「不是我心軟,而是秦家這一脈,本來就人口不多。當年家中遭難,二哥夭亡,姐姐沒幾年也去了,總共也就只剩下大哥和我而已。姐姐當初臨終時,能為了秦家日後,大義滅親,寧可犧牲大哥,也要將秦家交到我手中。我又怎麼好讓她泉下有知,看到我們兄弟相殘,秦家子孫折損,傷心難過?她當年為了護著大哥,費了多少心血?還不是為了秦家麼?」說罷他自嘲地笑了笑,「說來伽南確實是個聰明丫頭,她知我甚深,她說的謊話,倒不完全是瞎編的。」

皇帝卻是不樂意听伽南好話的。他曾經對這個侍女有多麼信任,如今就有多麼厭惡與怨恨。他對秦柏道︰「若你只是不忍見秦松喪命,連累了家小,倒也好說,處置他的法子有的是,誰說朕一定要將事情攤開來說個明白,再治他一個欺君之罪?說實話,當年那事兒,朕也是受了蒙騙的,伽南一個小小宮人,竟將朕玩弄于鼓掌之上,說出來也沒臉,更會損及你姐姐的名聲。她都去了這麼多年,何苦叫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秦松也是一把年紀了,身上有個不好,誰都不會起疑心。朕這里悄悄送了東西過去,他若是懂事的,自然知道該怎麼做。如此一來,他罪有應得,也不會牽連妻兒,豈不兩全其美?」

秦柏嘆息道︰「皇上何必如此?若大哥果真為此喪命,我與佷兒們的情誼便再難保全了。其實大哥身上只有一個承恩侯的爵位罷了,並無實權,平日里除了與人結交,吃喝玩樂,也做不了什麼。皇上密旨,命他禁足在家便是,對外頭只說是養病。過得一兩年,再以老病為理由,將爵位讓給仲海,大哥自做他的富貴閑人,在家安度晚年,也是好事。大嫂素來明理,兩個佷兒也都是懂事的孩子,自會約束著大哥,不叫他出門闖禍的。」

皇帝猶豫了一下︰「這倒也罷了,只是太便宜了他。他已享了這三十年的富貴,難不成叫他還能繼續享受下去?朕更盼著他能吃幾年苦頭!」

秦柏沒有吭聲,他只是嘆著氣,雙眼直視靜室牆上掛著的佛像,目露不忍之色。

皇帝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倒忍不住笑了︰「朕有了個好主意,包管能叫他吃幾年苦頭,又不敢不听。」

秦柏面露好奇︰「皇上想到什麼主意了?」

皇帝正要開口,卻又忽然改了主意︰「朕不告訴你,免得你又心軟,再向朕求情。朕已經十分寬宏大量了,總不能對秦松輕輕放過。他犯的是欺君之罪,還一騙騙了朕幾十年,連皇後都因為他的謊言,抱憾而終。朕若輕饒了他,豈不是愧對皇後?柏弟,你無須愧疚,方才你已經為他求過情了,朕也答應饒他一命,這便是你對他的恩典。當年皇後留有遺言,你只當是遵從皇後遺命行事便罷。」

秦柏便不再開口了。他相信自己已經暗示得夠多,皇帝拿定了主意,秦松余生恐怕都不會好過。

秦松解決了,皇帝又開始考慮,要如何安排秦柏︰「你說讓秦松將承恩侯的爵位讓給秦仲海。朕卻覺得,你才應該得到這個爵位。當年若不是你沒有消息,本就該是你得封爵的。秦松當年做過什麼呢?一事無成!只是秦家遭難,他受了池魚之災而已。但你那時還是少年,便幫過朕不少忙……」

秦柏忙道︰「皇上,承恩侯的爵位,還是讓仲海去襲吧。一來,他本是大哥嫡長子,大哥又是父親嫡長子,姐姐冊封正宮皇後,娘家父兄得爵,本就該是大哥佔先。我是弟弟,又離京許多年了,這把年紀,即使得了爵位,又能做什麼?實話說與皇上,我寧可過從前那樣的自在日子呢。只是在京城,身份公開,恐怕不能象從前那般,隨心所欲地收學生了。」他又自嘲地笑笑,「我在京城也沒那偌大的名聲,叫人信我一個老舉人,能把人家的孩子教導成材。」

皇帝卻是看不得小舅子這般自苦,他如今正恨不得盡自己所能彌補秦柏呢。秦柏越是退讓,他就越是要加厚恩賞︰「你年紀比朕還小呢,哪里就一把年紀了?少說這些晦氣話!得了爵位,即使什麼都不做,如同秦松那般,只在家安享尊榮,你也比他強一百倍!你不入朝理事,朕不會逼你,你還有孩子呢,叫孩子們出頭,也是一樣的。若是實在閑得慌,想收幾個學生教導,也由得你去。那些沒眼光信不過你的,是他們沒福,但世上總有慧眼識英才的人,知道你的好處。朕知道王復中是你的學生,他就很好。朕叫他在外頭替你揚一揚名,自有聰明人會上門拜師。你只管挑去,中意的才收在門下。還有你其他的學生們,朕都听說了,等他們考中了進士,朕自會安排好他們的前程。你教出來的人,無論才學人品,朕都是信得過的。」

秦柏感動不已,眼圈又紅了,但他卻不能就這樣接受皇帝姐夫的好意,學生們的前程如何,還要看他們自己,怎能因為跟著他這個皇帝小舅子讀了幾年書,就得了優待呢?秦柏再三懇求皇帝,收回成命。皇帝不耐煩地一擺手︰「好了,朕心里有數。你不必多說。」秦柏嘆息一聲,只好不再提起。

皇帝見他如此,只得道︰「你學生的事且不提。若他們果真無能,難不成朕還非要用他們麼?萬一他們不能成事,豈不是壞了你的名聲?你放心,朕知道分寸。」

秦柏低頭行禮︰「皇上聖明。」

「你既知道朕聖明,就不要總是推拒朕的賞賜。」皇帝嘆道,「比如爵位,你若有了爵位,外頭的人便不會輕視你,見面也能敬你三分。別的不說,等秦仲海襲了爵,做了承恩侯府的當家人,你這個做叔叔的,難不成還要看佷兒臉色,依附他度日?朕絕不會叫你受這個委屈!有個爵位在,你想分家便分家,想跟他們一起住,就跟他們一起住,誰也不能怠慢了你。你若不想要承恩侯的爵位,也無妨,這本是外戚的爵位,你是讀書人,想必看不上。但當年老侯爺留下的爵位,至今還無人承襲呢。朕一見秦松,就覺得礙眼,他為人行事,哪有一點老侯爺生前的風采?沒得玷污了永嘉侯的威名!你卻不同,老侯爺在時,最是疼愛你的,你又是嫡出。既然秦松當年自己選擇了做承恩侯,那這永嘉侯的爵位,便給你襲了,如何?」

說完了,皇帝還有些遺憾︰「可惜,永嘉侯是三等侯,尚在承恩侯之下。待朕尋個理由,將秦松的承恩侯貶至三等。如此秦仲海襲爵時,便是承恩伯了,不能越過你去。」

一等三等什麼的,秦柏並不會放在心上。但永嘉侯爺,他卻是拒絕不了的。這是老侯爺留下的爵位,秦柏想起亡父,怎麼可能會拒絕?能襲得永嘉侯的爵位,已經是最理想的結果了。秦柏紅著眼圈,下跪謝恩,又面帶愧色地道︰「可惜臣是個文弱書生,並無帶兵之能,只能頂著永嘉侯的虛名了。先父當年的兵權,皇上還是交給信得過的大將吧。」

皇帝哈哈大笑︰「這也沒什麼,委屈你去帶兵,朕可舍不得。不過當年也是因為秦松不成材,朕才不放心將兵權交到他手上。他這幾十年里上躥下跳地,沒少做小動作。但朕又不傻,明知道他不行,又怎會用他?柏弟,你也不是個帶兵的料子,但你有兩個好兒子,都是軍中出身。朕已經問過秦平了,他真不愧是你一手教出來的長子,文武都來得,兵書也是熟的。從秦王的事情上,也能看出他有膽識,更忠于朝廷。這樣的人材,比京中公侯之家出來的子弟都不差,又是咱們自家孩子,怎能虧待?眼下他還年輕,又是才進京城,什麼都不熟悉,叫他在朕御前當差,再讓秦仲海兄弟幾個帶他結交幾個朋友。過得一兩年,他事務熟悉了,人脈也有了,朕便把他外放出去,在地方上獨當一面。如此歷練幾年,再立些功勞,朕再將他調回京中,安排到三大營去練兵。有了這樣的資歷,又有軍功在身,在朝中軍中皆有人脈,他將來要接手老侯爺留下的兵,便不會有人有異議了。不但秦平,秦安也是一樣的。他們是朕嫡親的內姪,日後的前程,你只管交給朕便是。」

皇帝設想得十分周到,秦柏心中感激,也沒有拒絕,只是躬身再拜︰「皇上只管使喚他們兄弟便是。有皇上看著,臣再安心不過了。」

皇帝心里很高興,他覺得自己總算彌補了一點小舅子,心中的愧疚也能輕些了。他興致正隆,索性便安排得更周全一些︰「你們一家在承恩侯府,如今是住在清風館里?那處院子听說經過改建,如今只有一進罷了,太擁擠了。你既然是永嘉侯了,便該有自己的侯府。朕想想,內城還有哪處好宅子空著……」

他正說著,靜室窗外忽然便傳來了小女孩的聲音︰「祖父,您在做什麼呀?快出來跟我們一塊兒玩呀?」打斷了皇帝的話。皇帝好奇地看向秦柏︰「這是你孫女兒?」

秦柏笑了,起身往窗邊走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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