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生 第四十九章︰已是成定局

作者 ︰ 華凝墨

許妙心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的凌晨,殿內燭燈已殘,外面天色還未全亮。

已經在殿內守了整整一夜的玉芮第一時間听到細微動靜,然後發現許妙心終于醒了,連忙快步走到許妙心榻前,不禁激動道,「娘娘您終于是醒了,可擔心死奴婢了!」

許妙心面色完全是病態的蒼白,動了動身子,卻發現自己竟然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索性躺了回去,閉上眼楮,淡淡道,「本宮這是怎麼了?」

玉芮便知道許妙心自己肯定還不知道,不禁歡喜道,「娘娘,您是有喜了!」

許妙心猛然睜眼,不可置信的看著玉芮,震驚道,「你剛剛,說什麼?」

「奴婢說,娘娘您有喜了,而且已經至少有一月半不止了!」玉芮高興道。

「此話當真?」

「當真!娘娘。」玉芮點頭笑答道,「陛下還下了旨,自今日起,娘娘您的禁足取消,而且特令老夫人今日可以入宮來看您!奴婢估模著說不定夫人現在就已經在入宮的路上了呢!」

「那我父親呢?陛下有說什麼嗎?他的罪名能不能減輕一些?死罪可能免了嗎?」。許妙心急道。

玉芮愣住,想起昨晚陳皇所下的旨的內容,不敢回答。

許妙心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玉芮的答案,然後,她也明白了。

「所以,沒有,對吧?!」她淡淡道,聲音空洞而輕飄,沒有任何情緒。

玉芮分不清,這到底是問句還是嘆句,但她也只能當作是嘆句了,因為那樣便不需要有回答,更因為這個回答太殘忍,她不願意給許妙心做出這樣的回答。

主子的地位決定了奴才們的地位,如果主子受寵,那麼便是一個再不起眼的小奴才,也能在其他同等級別甚至還要更高的奴才們面前趾高氣揚,而如果主子不受寵,那麼你便是在這位主子下面的地位再高,在其他受寵主子下面的奴才們那里也要恭恭敬敬,即使是他們對你冷嘲熱諷甚至言語羞辱你也只能忍下去。

玉芮是許妙心從許府帶進宮的唯一一個的陪嫁婢女,從昔日的小姐到如今的娘娘,自然是沒有人比她更最在意許妙心的身份地位的。

在後宮里,子嗣是後妃身份地位的一個上階梯,也是一層非常有分量的保證。

她以為這個意外的驚喜足以讓許妙心高興的,至少能夠振作起來,哪怕是眼下自己的父親

然而結果似乎並不是這樣,許妙心的面色很復雜,眉頭緊蹙,眼眸輕輕合下,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一分的喜悅。

玉芮忽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她知道,許尚書的出事來得太突然,先是納了個來路不明的妾室弄得險些刺殺喪命,全力搜捕了整整大半月沒找到,結果那個行刺的女子卻又突然出現在京畿巡撫前反過來擊鼓鳴冤。

然後,原告成了被告,罪犯成了受害人,七年前的舊案,甚至還有更早的案子她的父親入牢了,大哥二哥也被卸了官職,許家財產幾乎全數被繳國庫,是,她沒事,她身處後宮中,她依然是淑妃,可是現在,她的父親的命都保不住了,家里捎信進來讓她一定要想辦法救她父親,當然,便是家人不說她也一定會這麼做的,那是她的父親,她怎麼可能就這樣看著自己的父親去死。

然而結果是,她在乾清宮前跪求了整整一天,陳皇連面都不見,她硬闖進去苦苦哀求陳皇對父親網開一面,得到的回答卻是禁足館陶宮,若敢擅自踏出館陶宮一步,廢封降級,自此再不必回到館陶宮。

她怎麼可能想得到原本以為只是一個小小的案子,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至于這個孩子,這個孩子能救得回自己的父親嗎?不能,那不能,又還能有什麼用?

天色越來越亮,燭台里的蠟燭已經熄滅,臨東的窗欞撒上了淡淡的朝陽,明媚清朗。

良久後,許妙心再次睜開了眼,她艱難的支起身,「替本宮更衣,本宮要去見陛下!」

玉芮連忙上前扶起許妙心,擔心道,「可是娘娘你「

「連你,也要阻攔本宮嗎?」。許妙心看著玉芮冷冷道。

玉芮嚇了一跳,這是有史以來,玉芮第一次,從許妙心那里看到這樣的眼神。

玉芮不敢再多說什麼,連忙吩咐殿內的其他侍婢快去打水來替許妙心洗漱,然後更衣,去見陳皇

乾清宮。

楊敬德快步行至陳皇書房中,小心翼翼道,「陛下,淑妃娘娘求見!」

陳皇握筆的手停頓了片刻,然後繼續批閱折本,無甚情緒道,「讓她進來。」

然後,許妙心由玉芮扶著慢慢走了進來,身著一襲淺藍羅衣,妝容也比往日素淡了很多,帶著病態的蒼白面色完全掩蓋不下,這樣的許妙心卻是令陳皇都不禁軟下心來。

許妙心依禮欠身,「臣妾,參加陛下。」

陳皇走下來,輕輕扶起她,柔聲道,「都是有身孕的人了,還行什麼禮?」

許妙心抬頭看向陳皇,沒有說話,只是恭恭敬敬的後退了兩步,在陳皇還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跪了下去。雙手交疊,額頭吻地,行下叩首大禮。

是叩首,不是欠身。

陳皇震驚,「心兒,你這是做什麼?」

許妙心抬頭看向陳皇,身子跪坐在地,聲音極其平和道,「陛下,臣妾雖然至今仍然不清楚父親到底犯下了怎樣的大罪,但是知道陛下既然給了他這樣的判處,就必定是父親有不可饒恕之處。臣妾不敢求陛下的赦其大罪,但求陛下能夠開恩,免了父親的死刑,哪怕是終身囚禁都好!陛下,您也知道,臣妾已經有孩子了,臣妾想讓孩子生下來還能夠見見自己的外祖父的樣子,想讓父親見見他的外甥,更重要的是,臣妾不想臣妾孩子的出生之年,就是他外祖父的去世之年。」

許妙心再次叩首,「陛下,便是看在這孩子的份上,也求您,讓父親活下來可以嗎?」。

這時候的許妙心與那日態度生硬,不惜硬闖宮殿,無理哭鬧的許妙心是不一樣的,她安靜了很多,理智了很多,也,讓人憐惜了很多,如果不是這件事真的不能被輕易改變,連陳皇,都不忍心拒絕。

但是,這件事只有唯一一個結果,就是已經展現在世人面前了的結果。

甚至如果不是陳皇念在許妙心的份上,許家現在已經被抄家了,而許妙心的妃位,可能也已經被廢去。

按照這樣算,陳皇已經很念情了。

所以,陳皇不會再念情了,陳皇本來就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而且許長貞這案子,即使已經時過多年,但是依舊影響惡劣,如果這樣的事情再有發生,那是要動搖國之根本,江山社稷的,這江山本來就得之不易,他又怎麼可能容忍那些貪得無厭,不顧大局的蛀蟲們去腐蝕它,動搖它?

別說一個,就是一十個,一百個,他也一個都不會放過。

如果這是放在當年,如果穆顯崢將許長貞真的就真相揭開了,那麼當年的許長貞便只有一個結果︰滿門抄斬!

是的,滿門抄斬!

那時候許妙心還沒有進宮,那時候陳皇很憤怒,魚庸關兵變里十一位主要組織領導者全部滿門抄斬,兩千多名士兵一半都在朝廷的暴力鎮壓中直接死亡,還有一半或傷或殘,全部被除軍籍。

時隔七年,真相來遲了,陳皇的憤怒也被歲月消磨去了大半,而且,還多了一個許妙心。

所以許長貞,已經很幸運了。

陳皇的怒氣淡了,但是陳皇依舊是當年的陳皇,不論是七年前那一個,還是十一年前那一個。

所以許妙心的乞求,注定只能是被拒絕。

可是有些天真,有些可笑,也有些可憐的許妙心畢竟想不了那麼多,她只想得到眼前的。

她已經搬出了月復中孩子這個眼下最重要的籌碼,可陳皇還是拒絕了她。

是啊,陛下已經有了那麼多個子嗣,連太子都已經立了兩年多了,多一個少這一個又有什麼關系?她悲哀的想。

她踉踉蹌蹌的離開了乾清宮,沒有再像上一次一樣無謂的死纏爛打,當然,主要是她知道那些都沒有用,那只會讓陳皇更反感,讓事情變得更糟糕。

然後,她想到了皇後。

可是她很快清醒過來,皇後如果真的有幫她的可能,又何至于到今日皇後到不曾來見過她一面?而且前一段時間她所做的事,皇後現在只怕正在一邊冷笑著看著她呢。

她回到館陶宮的時候,許母已經在殿里等了很久了。

母女相擁著,站在殿里大哭一場。

「心兒,你父親他你要救他,不管怎樣你都一定要救他,現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許妙心哭著搖頭,「已經救不了了!」

許母愣了愣,連忙抓住許妙心的手,堅定的搖頭道,「不不不,心兒你救得了他,你是淑妃娘娘,陛下那麼寵愛你,而且你現在已經有了孩子,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陛下也肯定會網開一面的,肯定會,你快去見陛下,你求他看在你和孩子的份上,饒你父親一命,哪怕是關一輩子都好,只有能夠保住」

許妙心淚流滿面得看著許母,「娘,你忘了我剛剛從哪里回來的了嗎?你來的時候她們沒告訴你我是去了哪里嗎?你說的這些我都已經全部做過了,但是沒有用的,娘,這些都沒有用!」

許母呆呆的看著許妙心,剛剛升起的一點希望,然而現在一瞬間,又回到了絕望。

玉芮在旁邊遠遠站著,沉默讓整個大殿的氣壓低到幾乎凝固。

然後,許母忽然想到了什麼,急聲道,「皇後娘娘!心兒,你可以去求皇後娘娘,皇後娘娘之前不是一直跟你站在一邊的嗎?你父親若是出了事,你的地位也肯定會被動搖,你的地位若動搖了,那還有誰來幫她打壓宸貴妃?打壓寧良人?她肯定會幫咱們的,心兒你快去求她啊!」

許妙心閉眼,流著淚搖了搖頭,「娘,你怎麼還沒看明白?昔日女兒與皇後有那麼一點交情,那父親跟高尚書難道就沒有嗎?可父親出事後高尚書在哪里?他做過什麼,他可曾為父親說過一句話?可曾幫助過父親一絲一毫?皇後是高家人,高尚書的態度和立場皇後難道會不知道嗎?求?求有什麼用?皇後本來就是一直利用我,現在就算父親的死罪免了,可我們家的地位還是沒有了,我的地位還是會動搖甚至是搖搖欲墜,因為現在陳皇的心,已經離我越來越遠了,那麼我對皇後還有什麼利用價值?何況我前段時間還搶了她的恩寵,她現在不在我們頭上踩上幾腳就謝天謝地了!娘,沒有人會幫我們的,我們已經,沒有路可以選了。」

許母拼命搖著頭,她不相信,她要反駁自己女兒這句話,她要告訴女兒還有希望,只要她父親還沒有被真正的處死,只要他還是活著的,希望就一定還有,可是在她開口的一瞬間,一口氣卻忽然凝滯在喉嚨里,然後視線里女兒的面孔越來越模糊,再然後,就不見了

她好像听到女兒在喊她,但只是好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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