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生 第十一章︰無聲涌暗流

作者 ︰ 華凝墨

「荊玉,你立即飛鴿傳書與大公子,讓他十日之內趕來晉陵一趟,順帶帶兩株七星蝶來,要保證花期能延長到他到達之後至少五日之久,沿途也不得損壞!」

「是,姑娘!」荊玉應道,「不過,大公子如今也不知身在何處,可七星蝶卻是只有咱們瀛州蘇府上才有,就怕大公子若是在其他地方,等大公子先趕回瀛州取了花再來晉陵,時間,怕是就趕不上了!」

「他一定在瀛州!」蘇錦淺笑道。

「姑娘何以如此確信?」一旁的碧兮不解道。

「柳月山莊的千金女少主不是近日比武招親嗎?有這樣的熱鬧看,你覺得他不在瀛州還能在哪兒?」

「對啊!素心姐姐比武招親,這麼大一個事兒我怎麼還差點兒給忘了呢!」碧月一下從椅子上跳起,拍手大叫道,「可是……可是這麼熱鬧的場面,我怎麼就—無—錯—小說不在呢?嗚……」

「你要是現在趕回去的話,興許還來得及看到一些精彩的最後對決!」碧兮冷笑道。

听到這話後的碧月只覺渾身發涼,她當然明白碧兮的言外之意是讓她回去就別來了,連忙笑呵呵地罷手道,「那、那還是不要了!在晉陵也挺好的,回去就、就算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以柳少主那麼高的心氣,看得上眼的怕是不多吧!她身手又那麼厲害,能在她手下走得過三招都不容易,再要打敗她,那可就更難了!姑娘你說大公子他會不會,也準備去……」

「不會!」蘇錦笑道,她當然知道荊玉準備說什麼,「柳月山莊乃是純粹的江湖大家,柳莊主在江湖上的名望也是叫得很響的,素心本身的身手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再加上素心又是柳莊主的獨女,這個女婿的位置的分量何其誘人,不論是江湖上還是其他的世家大族,想搶到手的可都不在少數!不過至于咱們的大公子,他純粹就是去坐著看熱鬧的!」

「可萬一他就是,只是……想搗搗亂呢?畢竟這上面兒他可是有前科了的!兩年前,人暗谷谷主的三女兒比武招親,不就是大公子一時興起,結果把人家好好的招親給弄得一團糟的麼?」碧月壓著聲兒道。

蘇錦忍俊不禁,「你這話要讓大公子听到,他可估計又要好好收拾你了!可你忘了,他在雖然的確在暗谷出了手,但別人卻是只知道是雁客而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可如果是在柳月山莊,江湖人誰不知道雁客,瀛州人誰又不知道蘇家大公子?那他是該以雁客身份還是蘇家大公子?不管哪一個,他的身份都一定會被人看穿,那他以後還能隨著性子神出鬼沒,哪兒有熱鬧往哪里湊,偶爾還跳出來搗搗亂嗎?」。

「哇!原本大公子在蘇姐姐眼里就是這樣的人啊……」碧月湊過來,笑嘻嘻道。

「碧兮,走吧!去霽月閣。」蘇錦淡聲道。

「是,姑娘!」碧兮應道。

荊玉微笑著拍了拍碧月的腦袋,也隨後出去了。

「哈!你們居然都不理我!我我我……不理就不理!!」碧月憤憤道,眼看蘇錦幾人馬上就已經沒了影子,又只能氣短地跟了上去。

繞過半條長街後,馬車在與平定街一街之隔的甘霖街正中段的霽月閣前停了下來,荊玉先行跳下馬車進了閣中,未久,霽月閣閣主杜修便滿面春風地笑著迎了出來,快步走到蘇錦面前,畢恭畢敬地拱手禮道,「霽月閣閣主杜修,見過蘇三姑娘,蘇三姑娘前來晉陵,一路舟車勞頓,杜修未能提前得知並前去遠迎,特還望三姑娘多多恕罪!」

蘇錦看了看杜修,淡淡道,「無妨,我只是來晉陵見見友人,順帶過來看看現今你這里的經營狀況而已,你一會兒把這兩年來所有的購貨出貨、相應憑據報價、庫房收支店工獎處等所有相關冊本都準備齊全,我馬上要看!」

「是是是!三姑娘查看賬目那是理所應當的,三姑娘快快請進!」杜修連忙微笑奉承道。

蘇錦淡淡地嗯了聲,徑直便進了閣中,倒是這一動靜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暗觀,閣中一些顧客也紛紛暗自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在這里,還能讓這晉陵中名聲鼎鼎、一家獨大的霽月閣閣主如此討好奉承,看起來也確實氣質非比尋常,又神神秘秘地掩了一張月銀面具的白衣女子,心道看來這就是霽月閣背後真正的主子,瀛州蘇家來的人吧!

「三姑娘這邊請!」杜修站于進入內閣庭院的門道一側滿面微笑著向蘇錦恭聲道。

蘇錦側身看了看身後數雙有意無意打量過來的目光,又冷冷地掃了眼已經憋的滿面通紅,快岔了氣兒的碧月,倒也沒說什麼,順著杜修的指引進到了霽月閣的內閣庭院,身後那些追隨的目光也已經迅速不見,蘇錦的腳步停了下來,轉身似笑非笑地看著杜修,「依我猜,杜閣主你肯定還有一個愛好,看戲對嗎?」。

後邊兒碧月終于憋不住,大笑出來,「我我我覺著吧!杜大哥這演技其實已經非常非常好了!比前兩天我在大街上看的那個專騙人錢的爛戲班子演得不知好了多少倍呢!」

此話一出,逗得碧兮荊玉二人都是忍俊不禁。

「屬下這不是,想讓慶王府那幾個人看個夠嘛!等慶王完全放心了,也省得這幾人天天過來這兒轉得人眼煩得慌!」

「他們來多久了?」

「秦明和趙參他們是最先來的,已經有些時候了!元叔剛來不久,他們都沒在一起,畢竟那樣會容易引人注意,不過……姜姑娘也來了!」杜修邊引路邊道。

蘇錦瞬時頓了腳,面色微變,沉聲道,「她來做什麼?我不是之前就已經說過了,讓她好好呆在滄州不許擅自離開的嗎?」。

杜修就料到蘇錦听到這個只怕是會不太高興,無奈道,「姜姑娘一個人是私自前來的,此前我們所有人都並不知道,直到昨日她突然出現在屬下這里說想要見您,當時屬下也是嚇了一跳,本來是準備連夜帶她過去見您的,但是一來怕太晚會打擾了您的休息,二來也知道您要過來,便干脆讓她留在這兒等著了,關于進宮的事,姜姑娘說她希望您能……」

「我不會同意的!」蘇錦直接定聲打斷道。

杜修輕輕嘆了口氣,也沒再說什麼。

幾人隨著杜修的帶領進入到偏庭的帳房中,閉上房門後,杜修走到偏側的一只體形較大青瓷瓶前,將瓶體緩緩旋轉了半圈,然後一陣低沉的聲音響起,一旁原本看似別無異樣的書架此時已經自正中分開緩緩向兩側退移,一條從地面通往地下的暗道漸漸出現在眾人面前。

幾人前後走下暗道,一個偌大的地下廳室呈現于眼前,室內肅然站了七八人,紛紛面向門口單膝跪地,齊聲道,「屬下等,見過首主!」

蘇錦快步走到眾人面前,「諸位快請起!你們幾時見過我講究過這些了,何況你們大多輩分都比我大,縱然如今是效力于我,但若沒有你們的傾力付出,又何來今時的蘇錦,何來今時的暗流?以後再見我,這些虛禮就不必再有了!」

正中間一個看起來約模三四十歲的壯碩男子哈哈一笑,「首主都來晉陵這麼久了,我們這些下屬卻一直沒能前去拜訪,有句話不是叫‘成大事者,必拘小節’嗎?首主是我等的主心骨,這些禮節當然是不能免的!」

「是誰教你的‘成大事者,必拘小節’的?」蘇錦嚴肅道。

「元叔啊!」男子立刻指著指身邊一個已逾古稀、發絲斑白的老者道。

周圍人哄笑一片,老者也只是微微頷首,淡笑不語。

「還站著干什麼,都坐下!元叔一把年紀了,難道也跟著你們一塊兒站?」蘇錦嚴肅道。

眾人立刻回了之前分列兩側的位置,蘇錦也在正面眾人的單獨位置坐了下來,然後目光冷不丁地掃到坐在最靠後僅僅可見半個身影的清秀「男子」身上,沉聲道,「姜影兒,站出來!」

那清秀「男子」身子猛地一僵,面色如遭雷劈,半響,才咬著牙站起來,小心翼翼地自最後的位置走到蘇錦面前,卻低著頭看著地面,不敢迎視蘇錦的目光。

「跟我說說吧!你大老遠地一個人跑來晉陵做什麼,經過了我的允許了嗎?」。

「沒……沒有!」姜影兒低著頭,小聲回道。

「那麼好,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你來晉陵做什麼?」

姜影兒略微猶豫了片刻,然後深深呼了口氣,便換作一副義正言辭的神色,毅然道,「首主,您就讓影兒進宮吧!影兒雖然身手不比其他人高,也別無所長,但影兒自詡這副皮囊跟昏君後宮里的那些女人還是有得一比之力的,如今宮中雖然也有我們的人,但這些點線終究還是過于邊緣,不僅難以觸及核心,甚至連行動上都有著極大的限制,但影兒若能進宮並爭取獲得極大的榮寵再取得鐘景十分的信任,那情況可就是大大的不同了的,所以首主,當下讓我進入宮中,即是最好,也是對我們最有利的選擇!」

蘇錦平靜地直視著姜影兒,「你說得對,皇宮守衛深嚴,想要插入我們的人更是難上加難,眼下我們在宮里的人手也的確十分緊缺,加上還要受到諸多其他因素的限制,以至于連施展空間大大縮減,傳遞消息也不夠靈通。但是影兒你想過沒有,一旦走上這條路,你知道這對你將意味著什麼嗎?是!血海深仇固然要報,但那也決不是你把自己的一切都搭進去的方式!先別說是你九泉下的父母和兄長,就是我蘇錦,也絕不答應!」

「但是首主我……」

「影兒姑娘,听杜大哥一句話,不論如何都不要把自己犧牲進去,如果只為了這個就把你搭進去,那我們這些人,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坐于蘇錦側下方位置的杜修溫言規勸道。

「確實,姜姑娘,先別說首主不答應,就是我們,也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座中年歲最高的元叔亦道。

姜影兒已知自己是如何說也不會得到同意了,巧治致的殷唇微微張了張,終究沒再說什麼,轉身回了靠後的位置坐下,有一句沒一句地听著其他人的談話,卻也心不在焉。

「……首主您是說,我們先從兵部下手?」

「對于慶王來說,他現在手里有巡防營八千兵力,又有同他榮損一體的御軍大將軍趙林崇手中的十萬御軍力量,而陳皇手中握的,卻只有五萬禁衛軍,任他北戍鎮邊榮王手中有十七萬邊防軍也好,南境濟恩侯十四萬鎮南軍也罷,那也終究遠水救不了近火,單是慶王現在手中的兵力,要發動兵變都已經是十拿九穩的勝算,但是,這必須是在對慶王最理想的情況下才可能做到。

「縱然陳皇並不認為慶王有敢生謀逆之心的一天,但只要有一點的防心,他就不可能真的完全任慶王掌控住這帝都之中這樣龐大的軍力,也就是說,不論是慶王手中的巡防營還是趙林崇手中的御軍,他們都根本做不到完全為他所用,甚至只要趙林崇與慶王一有異樣,御軍副將王起就可能立即先發制人,奪去趙林崇的領帥權!

「再一點就是,哪怕就算沒有一個牽制趙林崇的副將王起,想要調動御軍也是需要兵符的,但是御軍的兵符卻是分成了兩半,一半在趙林崇手上,另一半卻是在兵部尚書許長貞手中,趙林崇是慶王的人但許長貞卻不是,如果拿不到完整的兵符,想要任意調動御軍就幾乎不可能了!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幫他拿到兵部的那一半兵符!」

「可如此一來,那對于我們之後的計劃不是也成了阻力嗎?」。趙參擔憂道。

蘇錦淺笑,「我只是說現在幫他拿到兵部的那一半,卻沒說也要幫他保住趙林崇手中的那一半不是?」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也恍然明白了蘇錦的言外之意,蘇錦能幫慶王拿到兵部那一半,但是如果他自己「不小心」弄丟了之前的另一半的話,卻是不能怪蘇錦的,而且用軍中的一半去換兵部的那一半,那可不只是顧此失彼,而且是得不償失!

「甘嶺金礦那邊的情況,核實地怎麼樣了?」

「回首主,已經基本查實金礦的出產至少有四分之一都是直接進了趙林崇的囊中的,證據雖然還不全,但要官方插手卻是已經綽綽有余了可要我們馬上便把消息放出去?」

「這件事慶王可有插足?」蘇錦問道。

「目前來看是沒有的,甘嶺縣縣令是趙林崇的親系,礦產的開采和冶煉雖然都是由工部的官員負責,但在采礦場的上監工及成品金條的押運上所負責的軍隊卻是御軍,也就是趙林崇本人,再用高額的酬金收買負責這一塊兒的工部官員,一切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首主剛剛提到了慶王,可是要想辦法將消息放給慶王還是要將慶王也卷入其中?」

「不,不必!這件事慶王不知道反而會對我們更有利,消息也先暫且不要外放,現在還不是最佳的時候,你們爭取盡快把證據集齊,最好是足以讓他即使有慶王這座靠山也保不住!甚至,可能拖慶王的後腿的程度,也只有這樣,才可能夠讓慶王主動拋棄趙林崇這條臂膀!」

「可此事不管如何運作,首主您都必定不可能置身事外,萬一稍有差錯,導致慶王起了疑心,只怕慶王肯定會對首主您下手的!」

「這個度我會把握好的,起碼還不至于引火燒身,而且,如果失去一個趙林崇,我能讓他得到更多呢?至少在他看來,是得到的!」

「首主是準備剝土施肥?」

「是,但也不完全是,畢竟,陳皇還是需要依靠他來牽制的,只是先除了他原本的根基再換新一下,他既然要奪位,即使不一定要成功,但也還是要有能讓陳皇傷筋動骨的本事不是?」

「首主您的意思是,我們即要幫助慶王水漲船高,但同時也要鑿孔放水!」

「就是這個意思!」蘇錦微笑點頭,「今日就到這里吧!大家各自的任務都已經非常明確,在這里我就不再一一細說了,有一點你們一定要記住,不管遇到什麼情況,保住自己永遠是最重要的!我們現在站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已經經歷過了生死甚至有的是從地獄門口爬回來的人,成事固然重要,但我絕不願意看到我們中間任何一個人,為此而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蘇錦話音剛落,趙參就 地從座中站起來,面向蘇錦拱手言辭正色道,「為首主效力,屬下,萬死不辭!!」

蘇錦看著一副好像真要立刻以死表忠誠的模樣,只覺無言以對,坐于趙參對面的元叔虛咳了兩聲,以示提醒。

趙參聞聲望向對座上的元叔,連忙關切道,「元叔您是不是著涼了?要不要緊,可要一會兒去請個大夫過來看看?」

其余眾人終是沒忍住笑出聲來,只有趙參自己一臉茫然。

坐于趙參身側的秦明看著趙參笑道,「趙兄,首主剛才那席話就是針對你這樣一根筋倒底的人說的,首主是怕你遇事不知變通還可能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你倒好,立刻就跟首主回了一句萬死不辭!你這是給首主打臉呢!」

「我我……我沒有,我不是那意思,首主我是……」

蘇錦微笑點頭,「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不過你有空閑的時候,還是多讀讀書比較好,也不至于‘成大事者,必拘小節’這樣的句子都能抬出來,人送你根雞毛你卻以為得了令箭了!」

趙參茫然依舊,「什麼雞毛,誰送我雞毛了?我也沒有令箭啊?」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趙參一個高壯魁梧的大男人,竟也被笑得面紅耳赤,直嚷道,「你們不許笑,都不許笑!!」

「行了,都別過分了!」蘇錦道。

蘇錦一出言,眾人也漸漸收起了笑容,趙參的囧圍這才算解了,隨後眾人基本散去後,房間中便只余下了三個人︰蘇錦,杜修和姜影兒。

蘇錦走到坐在角落一直心不在焉的姜影兒面前,俯身雙手將她從座上扶起,微笑柔聲道,「半年沒見,就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姜影兒站起身,抬頭對上蘇錦關切而柔和的目光,鼻子一酸,整個人都撲到蘇錦懷中,帶著濃濃的哭音喊了聲,「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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