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夙孽 第八章 借花獻佛

作者 ︰ 籽日

大太太道,「只是,這人情也要做得深刻。小姑娘家的,不是愛忘恩負義,只是太多時,識不得那般事情罷了。」

米嬤嬤這一次並沒有弄懂大太太的意思,抬起袖子拭了一下額頭上的細汗,惶恐道,「太太的意思是……」說到一半,想到大太太的禁忌忙說,「那都是奴婢的章程。」然後,伏身過去,傾耳听大太太的吩咐。連連點頭。

出了門細思,原來候爺向庵堂送了幾大簍銀炭的事,大太太早就得到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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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已近,無憂看了看大太太給配來的一應使喚奴婢,再看了一眼芝兒,既然擔了這般的名分,總要有些用處才是,平日里在眼前晃得自己頭暈,又要諸事禁忌,只覺得是些累贅。今天倒覺得是個正好。從軒窗望出去,眸目挑了挑。

扣落茶盞,使讓蝶兒喚得芝兒來自己面前。

又慢慢飲下那半盞茶。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才抬起頭來,贊了她一番,終而繞向今日的正題,命她領著幾個新人,將院子里四處收拾齊整了,那些嬌花挪盆的挪盆,留根的留根。

這麼些時日里,無憂是第一次喚芝兒到面前來。略為鄭重,又簡直是耳提面命一般,道,「近日里,才覺得精神好上了許多,便想做些事情。你們看,天氣到了這個時候,若然是舊宅深院,已然要燒些碳火取暖了。是該當向佛堂里供奉些碳料的時候了呢。」

芝兒好奇地抬起頭,想要問什麼,又給無憂身後的小軒窗上折回的日光晃了一下眼,慢慢垂下,細聲慢語地應了一個,「是。」

心下默默犯起了思量,這樣的事說來是供奉佛門,不過是記掛著庵堂里的姨太太,不知是不是應該偷偷報給大太太知曉,七姑娘年紀雖幼,且不得勢,可這樣明晃晃向自己望來的眼楮里面薄籠起的一層輕笑,似乎是含藏著無盡的深意。

又恍了恍神,覺得自己真的想多了。七姑娘還只是一個足不出戶的小姑娘而已,並比不上大太太手段通天。

如今,雖做些送碳的大動作,可往事兒里面想,只怕還是七姑娘還只是小孩品性,當不得大事。

倒是米嬤嬤每見自己一次,都叮囑得厲害,端地白擔了許多心。

轉念又想到,上一次米嬤嬤白鬧了一場,才頭皮一顫,這位姑娘似乎果真有些不簡單。

無憂低下頭,去看自己的繡布了,芝兒不得姑娘的意思,仍舊在邊上陪著,好半晌,七姑娘繡合了牡丹,才抬頭,看向她,「這樣的事情,終究是要問一問大太太的意思。」

見七姑娘起來似乎是要去大太太那兒,芝兒想去外面叫蝶兒。

無憂止了她道,「大太太操心著整個候府,這樣的事,先向米嬤嬤通風過氣才好。」

「姑娘說得是。」芝兒向無憂福福身,輕著聲音道,「奴婢這就去問。」

無憂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

芝兒出了院子,向大太太院子里去。

米嬤嬤正听著幾位采買報帳,屋子里算盤珠子撥得  啪啪響,芝兒挑簾子進去,只覺得一陣熱風撲臉。

見米嬤嬤手上不停,便默聲在一邊候著。

看到采買們過了一波,米嬤嬤抬起頭來飲了些水,才上前萬福。

米嬤嬤朝兩廂揮了揮手,頃刻,眼前只剩下芝兒一個人。

「她讓來的麼?」米嬤嬤早告訴芝兒沒事不要向這里跑的。

芝兒道,「是七姑娘讓來問,能不能向庵堂中供奉些銀碳。」

米嬤嬤,「今兒,大太太也提了銀碳的事,你先回了七姑娘府上的難處,看著事小,恐怕一時也做不到。」

見芝兒福身要告退,米嬤嬤又道,「你且慢著,這是頭里,你要說的,若是你家姑娘要去找大太太就再不用多說什麼,若是你家姑娘不去找,你是要提的,讓她去找。」

芝兒不太明白米嬤嬤的意,又不敢多問,也只得應了。

一路上,芝兒都沒有想到好的提法,總覺得有小小的破綻。只是好在,七姑娘本就是強了心要去問大太太要的。倒也沒用得上她提什麼。

看姑娘的意思,像是本就知道米嬤嬤會不準的。

無憂看蝶兒手上還繡著東西,便帶著芝兒過去的。

到了大太太院子,大太太的經課還未結,無憂很是懂事地等在廊下,米嬤嬤按禮讓她進屋,她將中指豎在唇前,對著米嬤嬤做出噓聲的動作來,並不再言語別的。

米嬤嬤只她垂手陪在一側。

大太太院子中一向布置得別有禪意,而其中最最引人注目的是從泰山請來的一方巨石,這麼多年,無憂還是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看向這塊巨石,石峰走向並不是如何的陡峭,只是奇大,那樣的峰石緩角,從某一個角度看去,就像是可以掩住整個天空,遮蔽雲日。

室內佛香滿滿,等到大太太念過了經,才叫人卷起垂簾,放出奇南香氣來。那香氣繚如團霧,先時齊齊被垂簾掩在室中,不得月兌跡,一放出中庭來,便煞時變幻形狀如舞如蹈,浸清人身,透人心脾。

微微有些嗆人,無憂只是努力掩下那喉間的癢,輕移蓮步拾階而上。

日光轉了西照,窗欞上太平有象的剪紙形狀,投進室中雖然拉得有些變形,卻再清楚不過。無憂一瞬想起,兒時自己在室中的大櫃上,用小手指描的也是這樣的圖案。

彼時,大太太襲著富貴無頂的團富字水紋雲長裙,正打佛像之前轉過身來,歲月在她臉上打磨下的痕跡,還並不如何的明顯。那眉目原本是視著水磨的地面,忽然打起目光來時,只覺得明亮刺目。

心中那些回憶的溫馨,一瞬被這光亮淹沒,渺入層層飛沙之中。

無憂兒時,就一直不敢看大太太的眼楮的。那時女乃娘也曾說過的,她一看到大太太就會啼哭不止。現在卻忽然覺得,這樣的目光之下那一軀之中,卻必定有著殘破不堪的一顆心。

想想,那笑就盈在心上,所以,也就真的能對著這目光,生出回對的笑意來。

福子,輕喚著母親,儀態與音調,都完美得無可挑剔。

大太太頓了半晌,方道,「無憂身上才大好了,老太太早免了你來拜禮,怎麼又出來吹風?」說完,讓人給她抬了椅子來。

無憂在座位邊上向大太太又施了一禮,「無憂見近日天氣轉了寒涼,想要在庵堂上供奉些銀炭,不知是否有不合規矩的地方,特地來詢問母親!」

米嬤嬤見大太太要起身,忙去攙扶,大太太走下座位來,拉過無憂的手,那目光如瀑直瀉,洶涌澎湃,出了門的無憂也只覺得那樣的目光還在自己身上流淌,「你身上才見好,怎麼又操心起了這個。」

「無憂想著,最近身上瑣碎事情不斷,原是該向佛祖請願的。便想出了這麼個主意。」

芝兒只是低頭听著,想這等事,大太太沒得為難,況且那庵堂之中住的是誰也一清二楚,便是如何拒絕也是說得通的。

大太太那邊卻已經應聲,「無憂有心了。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然不能落下,便是那庵堂之中,也早差了人,送了上好的幾簍銀炭過去的。老太太是早說過的,要你們都做喜歡做的事情,我們雖然是這京中華貴之家,內里卻只如平常百姓一般,不願拘著你們形跡。大體還在便可。」

米嬤嬤從旁添語道,「大太太可是苦口勸過了候爺才送去的呢,為這件事,差點引得候爺生氣。」

大太太當即止了米嬤嬤,「嬤嬤不可多說!候爺是行大事的人,此事原該如此。」

無憂明白米嬤嬤著意從旁添補的意思,起身行禮道,「母親操持家務一向辛苦,這件事又勞母親費心,都是做女兒的愚鈍幫不上忙。」

大太太似乎是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無憂行禮後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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