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兩國舅爺 第二章 涼薄的老太太

作者 ︰ 陳毓華

當然,即便全家要走,她也不能就此把晨昏定省這規矩給省略了,這晨昏定省是古代每一戶人家必守的規矩,就算她覺得伏老太太無情無義,她還是得遵守,她要是敢不去,老太太越會覺得大房眼里沒人。她不想讓人詬病,該走的路,她一步也沒省。

今日一早,伏老太太沒給她什麼好臉色看,她就一個勁的裝傻,也許是還沒接到她爹的回話,老太婆倒也沒想著折騰她,留著彼此一張面皮好撕扯。

不過她不想惹事,不代表有人願意放過她——

「胖姑說妳不能進去就是不能進去……妳要是不听胖姑的話,小心我推妳,胖姑力氣大,妳被推倒了可不能說是我的錯。」

外頭傳來胖姑嘹亮的嗓門,也不知是跟誰起了爭執。

接著伏幼听見了二嬸娘不依不饒的尖利嗓子——

「好妳個哪里來的臭丫頭,敢擋老娘的路,妳可知道我是誰?」

「胖姑當然知道妳是誰,不過沒有大姑娘的允許,誰都不能隨便進院子。」

敢情這老實的孩子竟替她看起門戶來,而她那四個大丫鬟都變成擺設,連通報吱聲都省了。

胖姑這是篤定若雙方起了沖突,她這主子能維護她到底嗎?

「胖姑,請二太太進來。」伏幼清脆地道了聲。

「欸。」

伏二太太錢氏讓幾個丫頭簇擁著進了外間廳里。

胖姑一聲不吭的殿後,進門後,就站在門邊,跟尊門神似的。

「幼姐兒妳這里倒好,什麼阿貓阿狗都進得來,這規矩都到哪去了?」

錢氏虛偽的親熱笑容向來是給人如沐春風的溫柔感覺沒錯,可如今瞧在伏幼眼里,就是笑里藏刀、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伏幼眄了她一眼,不輕不重地接話,「這甫進門的就二嬸娘您,好歹您是我二叔父的妻子,怎好把自己比喻成畜生了?」

錢氏一口氣險些上不來,一股惡氣在胸口翻攪,她硬生生地忍住,沒去細想本來總是擺著小姐架子的姑娘,何時知道用言語殺人于無形了?

「我來呢,是有事要說。」錢氏大剌剌往八仙桌前一坐,皮笑肉不笑地道。

這是不打算迂回,要開門見山了。

「听起來是急事,那佷女也不請您喝茶了,免得耽誤您的時間。」她的人生哲學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錢氏要說的是什麼,她向來沒怕過事,再壞還能壞過給她安排了門差勁到極點的親事的偏心祖母?

想必這位二太太推波助瀾的功力不會少,這樣的長輩沒臉沒皮的,還妄想她給予什麼尊重?

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彼此不耽誤時間。

錢氏穩住氣到快要發抖的身軀,聲音又僵又硬,听了讓人很受罪。「妳祖母已經知道妳爹準備帶著你們一家子搬到外面去,為了能把所有事情交割清楚,讓我來把原先給妳的嫁妝單子拿回去。」

伏幼故作驚訝,「嫁妝單子?二嬸娘,您會不會听錯了?」

沒分家就把人趕出家門,已經夠丟臉的了,還好意思來討她的嫁妝單子,這單子要回到她們手里,根本不可能再還回來,她尊稱她一聲祖母的老人,是把她當傻子嗎?

想想也是正常,以前的伏幼在伏老太太眼中,不過是個能隨意拿捏的窩囊廢孫女罷了,她最值錢的就是能換得炎家那些彩禮。向來家中以老太太為尊,她想要星星,只怕兒子們會連同月亮都一塊摘下來討好她,想要孫女的嫁妝單子,不過是手到擒來的小事一樁。

她要敢說不,老太太以為兩巴掌就能拍死她了!

「妳就趕緊交上來,二嬸娘也好去交差。」錢氏嗤笑了聲,想與她打迷糊仗?這丫頭想扮深沉,在她看來不過是垂死掙扎。

「祖母想看我的嫁妝單子,理論上我應該呈上去才對,可是祖母口口聲聲說伏幼是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已經不是伏家女兒了,二嬸娘也是出嫁的女兒,應該比我更明白,就算蓬門小戶也不能動用媳婦的嫁妝,何況我們還是舄水鎮上有頭有臉的人家,再說了,我的嫁妝單子以前祖母就過目過了,這回拿回去,難道是想往上頭添些田產鋪子給我?」

想得美,還想多添嫁妝呢!

錢氏皺起了兩道柳葉眉,她可沒想到伏幼會這麼說,可瞧她面上不動聲色的,心里不禁有些慌張了。

府里沒少說嘴的人,自從鬧過一場懸梁後,這位主兒性子變得越發有主意了,她起初還不以為意,不料這些閑話中頗有幾分可信之處。

不好對付嗎?

倒也不至于,她若下手硬搶,就不相信這丫頭能怎麼樣!

不過這丫頭有部分是說對了,他們伏家不是村子里那些鄉野鄙夫人家,婆母又好臉面,古來女子嫁妝,即便到了婆家那也是她自己的財物,自己收著,願意貼補娘家還是婆家全看她自己,便是丈夫或公婆也沒有權利動用媳婦的嫁妝。

這是大面上的規矩,若是哪家公婆把腦筋動到媳婦的嫁妝上,不但別人瞧不起,背地要戳脊梁骨,于律法上面也是不容許的,女子可以去衙門告狀,把嫁妝索討回來。

她是出嫁女,自然懂得這些自保的事。

婆母想覬覦她的嫁妝,沒門!但是婆母想收回孫女的添妝,那可就不關她的事了,她樂得隔岸觀火。

「好佷女,妳也知道二嬸娘我就是個傳話的人,我要是沒把事辦好,回去交不了差,妳祖母那脾性妳是知道的,她也不會給我好果子吃,所以我只好對不起妳了。」都怪婆母不好,開口閉口罵這丫頭是外人,這會兒她會踫壁,可是人家記恨在心底呢。

不過那些都不干她的事,婆母要嫁妝單子,她只要把那單子拿回去就是了,其他,在這伏府里誰還能大過老太太?

錢氏話說完猛然站起來,對著跟著她來的丫鬟們揮手,厲聲道︰「給我搜!」

這下可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幾個丫頭也不忌憚伏幼,頭也不回的進里屋去了。

伏幼連番冷笑,一見這陣仗,發狠的暗地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腿一疼,不要錢的眼淚就掉了出來。

「我不活,我不活了,我家嬸娘強搶佷女的嫁妝單子,我要去說給左鄰右舍听,讓大家給我一個弱女子評評理啊!」

語音落下,伏幼又哭又嚷,掩著臉,也不管所有看傻了眼的人,提起裙襬沖出了自己的院子,直往伏府大門而去。

這些人想逼她爭個魚死網破,難道她還舍不下一張臉面嗎?

要她忍氣吞聲的讓人欺壓到頭上,把全家的活命錢拿走,她真的不介意把大家鬧個灰頭土臉,看看到底誰不要臉面!

錢氏剎那間有些沒回過神來,直到伏幼沖得沒影了才嚷了開來,「哎呀,妳們這些死人還愣在那里做什麼,這事要是鬧大了……」婆母還能給她好臉色看嗎?恐怕想捏死她的心都有了。

一群人哪還顧得了搜找伏幼的閨房,一窩蜂的鑽出院子,去找已經沒有蹤跡的大姑娘。

這鬧烘烘的一堆人,跟不上伏幼的腳程,原來錢氏還以為伏幼充其量就是個四體不勤、嬌滴滴的小泵娘,這一跑能跑多遠,跑得贏這些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嗎?

不過,還真抱歉了,她們氣喘吁吁的從伏幼院子追到上房前,就是沒看見伏幼那苗條的身影。

她們哪里知道伏幼這兩天已把整個伏府都模過一遍,就連旮旯角落有什麼隱密的小路都曉得,當錢氏一群人還悶頭窮追的時候,她早已竄入羊腸小道,左拐右彎再拐,來到了二門處。

到了二門,她還特意停了下,好讓幾個眼尖的丫鬟能看見她的繡鞋和裙角邊,又做作的放大嗓門,果然把歇在上房里的伏老太太給招了出來。

伏老太太一出來就看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二媳婦和僕婦婆子,眼楮就瞪大了。「這是翻天了,一點規矩也沒有!妳們都給我站住,這是在做什麼?!」

在她的喝止下,眾人是停止了追趕,可錢氏指著二門處,正好一塊眼熟的布料從邊角飄過去,她一口痰梗在喉嚨里。「她她她……」好不容易惡心的把那口痰吞進肚子。「幼姐兒說要把嫁妝單子的事嚷給大家听,讓眾人評評理。」

這一說,伏老太太哪有不明白的,這事情要是鬧大了,不在理的可是她,沒臉沒皮的也是她,她頓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一口老血差點嘔出來,氣得渾身發抖,用漏風的牙嚷道︰「還都杵著做什麼?去把那個白眼狼給我抓回來!」

想收回這份嫁妝,這道理到哪里都是說不通的。

不過,伏府這出鬧劇還是在伏臨門和李氏趕來給伏老太太認錯,這才告終。

爹娘認錯是他們為人子女的本分,和伏幼關系不大,但是她看著父母低垂的臉和愁苦的眉,心想著「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這句話,她一直以為那是在現代才被人顛覆的事,原來,在歷史的鴻溝里也稀松平常得很。

以前的子女在道德的大帽子下大多能忍,因此同住一個屋檐下就算鬧一鬧也多只是嘴皮子官司,無傷大雅,就自家人關起門來的事,不像現代媒體發達,一不小心就鬧得全世界都知道了,誰都能來評論兩句。

而來自現代的她不打算忍,老太太這些作為太讓人心寒,她早已經沒把她當是長輩看待了,鬧給左右鄰居知曉又算得了什麼,這在二十一世紀叫輿論的力量,家丑不外揚是落伍的想法。

老太太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她也渾不在意,再難看,她總算保住了自己的嫁妝不是。

流言繁衍的速度果然驚人,伏老太太肖想霸佔孫女嫁妝和把大房趕出府的事,再加上伏臨門去找房子的消息都被人渲染開了,不說左鄰右舍,半個鎮子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伏老太太氣得稱病,躲在屋里誰都不見,當縮頭烏龜,就連大房搬出了伏府都沒有出來看上一眼。

錢氏也沒敢再挑刺,只是擺著一副嘴臉。

伏臨門的兩個弟弟倒是送他們出了大門,卻也什麼話都沒說。

伏臨門臉上難掩惆悵,李氏卻在忐忑中多了絲興奮,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男人自覺是離家,就算是被舍棄,難舍之情還是會有幾分,女子不然,離開婆母,少了對自己指手畫腳的人,凡事能自己拿主意,獨當一面,就算家小一點、窄一點,只要一家人都在一起,又有什麼關系?

租來的宅子位在桂花胡同里,胡同有些長,但許是牆不高的緣故,不會顯得太過狹窄,兩邊住家不少,院子里多栽上幾株桂花樹,桂花探出來,因此得名。胡同地上鋪著青石板,風雨侵蝕,歲月悠長,青石板顯得有些坑坑窪窪。

一看見新家,听娘低聲問爹這樣二進的宅子一個月要多少錢,爹回只要三兩五錢銀子,伏幼知道,她爹的好人緣這時候彰顯出來了。

他們家租下的這間宅子地段雖不比鎮子中心那片官宦宅子,但也是靠近鬧區,住的多是本地老住戶,都是從小見到大的老面孔,有事互相商量、幫襯。

在鎮民眼中,她爹伏臨門為人著實不錯。

當鋪向來予人負面觀感,欠錢借錢,破產跑路,一般人沒事是不會想上當鋪的,令人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對伏臨門而言,當鋪也是許多人求得最後一絲生機的地方。

舄水鎮的人日常不稱當鋪為當鋪,而稱押店。

當和押是有區別的,押是將物品暫時抵押在鋪子里,在抵押期之前將本金加上談好的利息奉上,便可將物品贖回來,若是過了抵押期,那抵押之物就歸當鋪了;當則會讓人覺得是拿東西去換錢,當是別人家的了。

伏臨門樂善好施,遇到手頭不方便的熟人來質典物品,要不利息少算,要不就是就算過了抵押期,他仍會讓人按舊價把物品贖回去。如果來的是窮人,他會把對方典上來的冬襖入櫃後,再把他人的流當品贈給對方過冬,讓那些窮人雖然得到少許的銀錢能果月復,也不至于因為沒了保暖的衣物連冬天都過不去。

雖然他為了這些和二弟爭吵,彼此鬧得不痛快,但是幾乎整個鎮子的人都知道他並不是那種一毛不拔的市儈生意人。

二進的宅子不大,抬頭看就能從門口看見堂屋里,沒有什麼夾道,跨進門往里看,對著門的正前方擺著一張八仙桌,靠牆兩張八仙椅,除此就沒什麼家具了,空蕩得很。

唯一的優點就是房間多,正房之外有左右廂房,廂房和正房有兩個角門,分別通向側院、廚房,還有一個倒座間。

伏觀被安置在東廂房,伏幼則被安置在西廂房,伏臨門夫婦住在正房。

正經主子就四人,僕婦也只有李氏的老陪房一家人,婦人王嫂子收拾得很是齊整,瘦條身材,夫家姓兆,兒子兆方給伏觀當小廝,丈夫兆陌則是跟著伏臨門,算是長房的管事,還有一個女兒已經嫁出去,王嫂子則負責內院里的跑腿雜事。

除了陪房一家人,加上打定主意要跟著伏幼的胖姑,不大的宅子顯得熱鬧非凡。

伏幼把胖姑打發去幫忙父母們安置,前世的自己很習慣凡事自己動手,並沒有因為過了幾天的閨閣日子就把自己當成那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她打量了一下自己住的地方,小院不算大,一明二暗的格局,清一色的水磨磚,臨窗一張大炕,內室有個小門,里面是洗臉、換衣裳的地方。

看起來就連恭桶、小屏風、淨手盆架都要重新置辦,不過也許不用,她的嫁妝里不就一堆這些東西,香胰子、青鹽、銀刮舌刷什麼的都是齊備著,還是簇新的。

整體看起來,這院子比起伏府的院子不僅小上一點,但是那又怎樣?一家人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經歷全家為了她被趕出伏府這件事,全家同仇敵愾的站在她這邊,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她真心願意把原主的父母當成自己這一世的父母去孝敬,把伏觀當作哥哥敬愛。

這西廂房也不是一無是處,院子中間搭著葡萄架,架上冒著淺淺的綠,倒是喜人,只是一個葡萄架就把院子擠得有點小了,談不上講究什麼,且這時計較房間如何不重要,先安頓下來比較重要。

她自己把房間收拾了,擰了抹布把所有的家具擦拭了一遍,這才去關心其他人安置得如何,沒想到全家人有志一同,都來到堂屋。

「今天也算喬遷之喜,就讓王嫂子去買幾樣熟菜回來吃了,」剛搬家,別說鍋碗瓢盆還沒買全,米菜面油更是別提,幸好後罩房後面有口井,用水倒是不成問題。

李氏也知道今天要自己開伙煮食是不可能了,拿了半串銅錢讓王嫂子去沽酒買菜,還吩咐她要買足八人份的量,于是王嫂子帶著胖姑出去了。

幾口人終于坐了下來喘口氣。

伏幼和伏觀並肩坐了,看著向來齊整的大哥袖子還卷著,不禁出聲取笑,「哥,你那房間要是還沒收拾妥當,我可以幫忙。」

「妳這是小看我了,待會兒妳去瞧瞧,我規整得不會比妳差。」伏觀也不示弱,方才他看到胖姑幫忙爹娘做事,妹妹那里肯定就只能靠她自己動手了。

若是沒有「死過」一回的伏幼,他還不敢保證什麼,在一連串的事件後,他對這位妹妹還真刮目相看了。

不說別的,就她為了保住那些嫁妝,豁出去和祖母拚搏的干勁,把祖母整得氣炸了肺,就夠叫人拍案叫絕了。

粗鄙嗎?他不覺得,他喜歡這樣全身充滿活力、像朵熱烈盛開花兒的妹妹。

兩兄妹互扮了個鬼臉,卻看見父親的臉色有些嚴肅的對著母親道——

「歇了晌我就回押店去看看,我這幾天不在,也不知道鋪子忙成什麼樣子了。」

為了找屋子、為了借錢,他已有幾天沒能往鋪子去。

對于父親的一相情願,伏幼只是保持沉默。

依照祖母那種「不如我意就跟你切八段,你要是在外頭活不下去了,還不是要回來求我」的心態,一旦確定他們決定搬出伏府之後,肯定是不會再讓父親踏進當鋪的。

父親要是還能靠著當鋪的月俸養家活口,那她還攆他們出來做什麼?

絕了父親的後路,才能彰顯她的手段堅決。

也許是伏幼把人性想得太過涼薄,但即便是三十幾年的母子感情又如何?就算都是同一個肚子里蹦出來的孩子,憨厚忠誠的兒子卻往往比不上嘴里抹蜜的,偏心這種事,就和手指長短一樣,恐怕是永遠無解的難題。

待王嫂子買了熱菜熟食回來,伏幼喊著胖姑把她嫁妝里整套的碗碟湯匙筷子拿出來,一家人圍在一起吃了搬家後的第一頓飯。

他們也不要王嫂子留下來布菜伺候,讓他們一家人和胖姑坐一桌吃飯去了。

王嫂子原先不肯,李氏卻是個明理的,她慢條斯理的道︰「既然我們老爺都出來了,就是新開始,我也不想把府里的那套排場搬出來繼續用,這個家就我們這幾個人,我知道你們一家都是好的,不用立什麼太唆的規矩,只要大面上過得去就成,都這番光景了,妳還與我見外什麼?」言下不無幾分欷吁和茫然。

王嫂子也不好說什麼,躬身下去了。

伏幼蹭過去拉著李氏的胳膊。「娘,眼下我們家看著也許不好,可在哪都是活,我們家都是勤勞肯做的人,沒道理還過不好日子,所以妳也不要想太多,往後只要我們把腰桿挺直了就是,不怕人家道長短。」

李氏拍著她的小手,頗感欣慰的笑了開來。「想不到我家囡囡長大,會安慰人了。」

「人家是說真的,每一種日子都有它的活法,誰知道我們往後會不會過得比本家還要快活呢?比起整日在府里老是要看祖母臉色,被二嬸娘排擠,我們這會兒獨立了,這樣的日子就算粗茶淡飯也是快活無比。」

「妳這孩子說話的口氣和妳外祖父一個樣,妳外祖父也是個心寬的,他總說凡事要往前看,沒有過不去的坎。」

只是她也很久沒有見過娘家人了,婆母勢利,對于伏臨門一門心思要娶她入門非常不高興,那是他第一次公然違逆老太太,最後她是嫁進伏家了,日子卻也不好過,公公去得早,婆婆不待見她,丈夫是對她體貼小意的,可為了一家子,忙得能按時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要不是兩個孩子還算貼心乖巧,她幾乎都要以為自己要這麼憋屈的過一輩子了。

就因為婆婆對娘家有諸多微詞,父母知道她的難處,也已經很久不上門了。

要是日子安定下來,她也想回家看看老人家。

一想到這里,她突然覺得勇氣百倍。是啊,前面最壞的日子都過去了,雖然還不知道前頭的路是如何,但一家人一個不少的兜在她的身邊,她有什麼好擔憂沮喪的?

「不過,妳畢竟是晚輩,怎好說妳祖母的錯處?往後不可以這樣了,知道嗎?」她可沒忘記伏幼話里的不滿。

伏幼嘴唇微翕,到底沒有說話。

娘說得對,畢竟是晚輩,就算再不喜歡,也沒有晚輩教訓長輩的道理。

用過飯,伏臨門也不歇晌了,擦擦嘴就去了當鋪,李氏則是和王嫂子研究這個空空如也的家該添置些什麼,討論好了王嫂子便拿了錢,趕緊喊上丈夫辦事去。

至于伏觀也不端少爺架子了,擼起袖子和兆方繼續打理外院的物什,伏幼一樣沒閑著,她回房間換了件窄袖短衣和棉褲,幫著胖姑洗刷整理,忙得熱火朝天,卻毫無怨言。

這里房租雖然不貴,房子卻缺乏整理,難怪肯便宜租出去了。

然而,伏臨門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就回來了,眼神黯然,滿臉疲憊,神色復雜,像硬生生老了十歲似的,回家後呆坐在板凳上,一句話都不說。

「這是怎麼了?」李氏趕緊上前。

伏幼也拿著剛買回來的茶壺去沏了杯茶端上去。

茶是伏臨門的最愛,天大的事只要喝碗茶就能緩上一緩,可這回他對女兒親手端上來的茶看也沒看一眼,脖子灌了鉛似,怎麼都抬不起來。

「孩子他爹,你別悶聲不吭的,這我哪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瞧你這臉色,是押店里出了事嗎?還是你人不舒坦?」李氏看不得丈夫這個樣子,急得聲音一下就啞了。

「爹,真有事說出來大家可以一起想法子,就算我們幫不上忙,您說出來總比一個人悶在肚子里好。」伏幼心里有數,父親會這樣應該和她揣測的八九不離十,只是若事情真如她所料,她那位祖母還真是叫人無言。

伏臨門只覺滿嘴苦澀,瞅著妻女關心的神情,他心一動,嘆氣道︰「二弟說讓我別去鋪子了,說是娘的意思。」

果然是那個老太婆搞鬼。

李氏嘴巴開了又闔,闔了又開,退了兩步跌坐在椅子上,好半晌無語,冷不防卻拔高了聲音,「娘這是什麼意思?那鋪子是你一手一腳干出來的,說一切都是你的也不為過,一句話輕飄飄的就想把你趕走,沒那麼容易!」

伏臨門看著已經失去理智的妻子,咬著牙。「兄弟沒有分家,哪來什麼你的我的。」聲音不大,也沒什麼怒氣,只有枕邊人李氏听得出來丈夫聲音里都是深深的疲憊和不平。

沒有錯,兄弟不曾分家,他賺回來的一分一毫都是公中的,沒有入自家口袋的道理,可伏幼想,這就只有自家這對老實的爹娘會這麼想,人家從中掏走了多少好處,會報明帳嗎?

按照錢氏那錙銖必較和自私自利的個性,其中的貓膩不會少,話說回來,像她爹娘這種容易吃虧的個性也不可取。

自私是人的天性,但在過與不及之間的拿捏,真的需要一把尺好好丈量。

「二叔子讓你走,你就模著鼻子回來了?你不會爭一爭?我們一家以後怎麼辦?娘這是不讓我們活了!娘啊,妳做人怎麼可以連禮義廉恥都不顧了?!」李氏的眼淚滾滾落下,要不是顧忌著外頭還有下人,可能會放聲大哭了。

「妳別嚎,我也不願意。」伏臨門總算還知道要回過神安慰妻子,只是這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伏觀正好也過來了,他看見哭成一團的爹娘嚇了一大跳,就要向前問清楚,卻被伏幼制止了。

就算是大人,有些眼淚總是要流的,經過洗滌,即便不能心如明鏡,起碼在哭過一回之後能記取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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