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歸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千里救援

作者 ︰ 羅弘笙

老天爺好像終于睡醒了,當他睜開眼楮的那一刻,迎接他的不是美好的早晨,而是地動山河的喊殺之聲,以及濃烈的血腥氣味。他很好奇發生了什麼事,于是俯身往大地上看了一眼,不看還好,一看之下觸目驚心。

他的天地,他的子民,已經被雪染成了紅色,新鮮的空氣已經被惡心的血腥氣取代。一條條生命的逝去,一雙雙疲憊的眼楮緩緩閉上,一顆顆隕石的滑落,都在告訴他,那里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可是他無能為力,亂世之爭,注定了有戰場,有戰場就注定了有生死。從古至今,這一規律永遠不會改變,一個盛世的存在,是用千千萬萬的尸體堆積而成的,是千千萬萬的亡靈守護的。天下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人出生于世上,注定了要面臨生死。

可是,即便看慣了生死,即便這樣的場景也看過無數遍,但是他心中還是悲傷,還是不忍。豆大的淚珠自他的眼角滑落,滑下他的臉頰,落在雲霧中,穿透層層雲層,飄落在大地之上。

「下雪了。」

皓白似雲,飄飛如仙的雪,與血紅色的大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就像被賦予了生命一樣,游蕩與空氣中,落在人們的頭上,鎧甲上,大地上,雪中。

「下雪了。」

下雪了,鼓聲停了,廝殺聲停了。人們似乎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呆呆地望著眼前美麗的場景,好像身在仙境一般,身在環境之中。有人看到了自己的父母親,看到了自己孩子。有人看到了自己身穿大紅喜服,與自己妻子拜堂的場景。有人看到了自己未來,兒孫滿堂的美好

雪花飄絮,若是此時出現一個美麗的女子,那定是雪花仙子。

「駕」

「殺」

雪花飛舞,出現的也許不是仙子,而是索命的勾魂使者。

「援軍到了。」

不知道是誰先喊的,這一聲叫喊,把人們飄遠了的思緒又拉了回來,那人們從美好的夢境中又拉了回來。雪花依舊,可是此刻這里已經不是仙境了,而是地獄修羅的戰場。有些反應較慢一點的人,還在夢還沒有醒的時候,就已經被結束了性命,永遠留在了他的夢里。能夠帶著美好的夢而死,在這樣的戰場上,未嘗不是一種幸運。

城牆上的皇帝看著遠處滾滾而來的人,距離得較遠,看不清領軍的是誰,但是那高高舉起的錦旗隨風飄揚,以及錦旗上赫然醒目的「雄」字,足以告訴城牆上的人,來者是友非敵。既然是是友非敵,那就是援軍到了。

「刷」

皇帝抽出側身寶劍,高高舉起,用震撼山河的吼聲喊道︰「將士們,我們的援軍到了。打開城門,殺。」

身在士兵中間的劉昊在听到手下報來的「周軍援軍,天雄軍已到」的時候,不禁臉色大變。誰都知道,天雄軍乃是周國淮陽王符彥卿的軍隊,是周國數一數二的軍隊。在北漢,一听到天雄軍的名字,人人生畏。

克努也是吃了一驚,道︰「皇上,周國的援軍到了,我們必須先撤。」

劉昊不甘心地說道︰「撤?如今勝利在望,撤了豈不是可惜。不就一個天雄軍嗎?他們舟車勞頓,朕就不信他們還有力氣與你的鐵騎廝拼?」

克努還待想說什麼,又有一士兵跑來,稟報道︰「稟告皇上,咱們的大本營被周軍攻下了,糧草已悉數被燒。」

「什麼?」

行軍打仗,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今周軍又有天雄軍做後援,勝負已定。即便不甘心又能怎樣。

「撤。」

戰鼓聲瞬間改變,剛才還是壯志凌雲的鼓聲,一時間變成了鳴甲收兵。

可是,已是甕中之鱉,豈有放虎歸山的道理。你想跑,我未必讓你逃。

于是鼓聲震天,廝殺喊聲,刀劍相撞,聲聲如雷。于是周軍重新重整志氣,信心滿屏,都氣十足地穿梭在敵我戰亂中,根本就分不清楚誰是敵軍誰是自己人。只要看到有刀劍刺向自己,便沒有思考余地的揮劍殺之。什麼是殺人迷了眼,這個時候總算是領教到了。天雄軍行軍三日,才來到潞州。昨夜里趁著敵軍的主要兵力都聚在潞州城外,于是潛入他們的後方,將他們的糧草偷得一干二淨。他們以為到了此時此刻,周國的援軍還沒到,應該就不會來了,于是後方派留的人很少,天雄軍輕而易舉地就拿下了。趕到潞州城外的同時又遇到了欲前去毀其後方的周軍,于是兩軍會合,共同向潞州前進。好在趕來得及時,正是雙方戰況焦灼的時候。

以前知道戰場殘酷,但那也只是從書中看到的或者听人口述的而已,真正的戰場,遠比她想象的恐怖,殘忍,可怕。墨玉曾好奇,既然能夜偷糧草,為什麼不能夜襲潞州城外的軍隊。符彥卿則說,夜晚作戰,雖然佔據天時,但是黑燈瞎火的,看不清楚,敵軍措手不及但是我軍也會損失慘重。所以,就選在了這一刻,在敵軍的全部主力和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攻打潞州城的時候,兵分四路,東南西北共同夾擊。敵軍認為周國的援軍不會到了,于是把主要兵力放在東城門,這正好是個機會,省得他們還要去猜敵軍是不是在玩什麼鬼把戲。

當天雄軍從他們後方攻入的時候,潞州城里的士兵看到他們,一定大喜過望,士氣振奮。兩邊將士前後夾擊,里應外合,把敵軍殺得片甲不留,勝負已定。其實如果劉昊不那麼自信,多一些心思在排兵布陣上,他們這一仗可能不會輸得這麼慘,畢竟北漢有十萬大軍,而且還有大遼的悍軍。周國加上後來的天雄師,也僅僅是七萬多人。他們之所以會輸,是輸在劉昊的自負上。

天什麼時候大亮,他們已經不知道了。只知道殺殺殺,不停地殺,殺到不剩一個敵人,殺到他們的軍旗倒下,直到看到遍地的尸骨,染紅的土地,才能罷休。

夜天騎在馬上,與皇上、趙匡胤從城門下殺出去,天雄軍殺進來,將北漢敵軍緊緊地圍在中間,呈夾擊之勢。兩軍距離越來越近了,也能清晰地看清楚自己的援軍里都有哪些人。當那一抹縴細的身影映入眼簾的時候,夜天說不震驚那是假的。白色的面紗下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那一雙熟悉的眼楮,讓他心里篤定他不會看錯。四目相對時,你不言我不語,擦肩而過的瞬間,似已傾訴了全部的相思。

即便那一夜,他們沒有單獨的機會說過一句話,即便離別時只能相望一眼,即便隔著千山萬水,即便她心中腦過他的欺騙,即便她拒絕過與他遠走高飛。當她知道他身陷囹圄的時候,還是義無反顧地奔來。如果知道這一來結局注定了是死,能見最後一眼,也是無憾。

好在,他們勝了,誰也不用死。

戰斗已經結束,剩下的就是點兵。墨玉站在人群中,同一色的鎧甲穿著,除了身材略微矮小一些,其他的她毫不起眼,只除了那雙白淨的雙眼,和臉上帶著點點紅斑的面紗。她站在人群中,微笑著看著遠處的身影,心里安慰自己,他沒事,便好。

他變瘦了,也變黑了。幾個月的戰場生活,已經將他原本好看的面容染上了太多的風霜與滄桑。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夜天往她的方向看來,待看到她滿是淚水的雙眼時,情不自禁地一步一步向她走來,行至她面前,顫著雙手緩緩地扯下了她臉上的紗巾,蠕動的嘴唇喃喃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啞著喚道︰「墨玉。」

潞州的天要比東京冷得多,上次一別,她站在城牆上,他站在城牆下。這一次,他們相對而戰,距離不過一尺,他們依然相對無言。太多事情,阻止了他們的靠近,宮牆的硬冷,阻隔了他們彼此靠近的心。不遠處走來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墨玉眼楮一轉,迅速地收起了面上的神情,等著那人的靠近。

「墨玉。」

即便是想擠,墨玉也擠不出一絲的笑容來。夜天已經後退一步,站在他身後,冷漠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上前一步,猛地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將她圈在懷里,呼出的白氣暈染了他們周圍。墨玉視線所及,是夜天陰冷的面容,和握緊的拳頭。

「真的是你,朕還不相信呢?」他高興地說道。

剛才符彥卿說有一個自稱是麗妃的人出現在了這里,說就是她到淮陽王府搬的救兵,接著便跟到了這里。他心里有一點懷疑,半信半疑的走過來一看,真的是她。「這里這麼危險,你來做什麼啊?」

來做什麼?來救她最愛的人,墨玉輕輕起唇,雙目柔情地看著夜天,道︰「升平樓里,我已經為你擋過一箭,如果可以,我希望在這里,也能為你擋一箭。」

「傻丫頭。」

她是傻,被別人騙了十幾年。她是傻,所以任由他們把她送進了宮。她是傻,所以甘願放棄榮華,愛她所愛。她是傻,所以到了這一刻,才敢承認自己的內心。

一旁的符彥卿輕輕地撞了一下趙匡胤,問道︰「哎,她真的是麗妃娘娘啊?」

趙匡胤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啊,我沒見過麗妃。」

墨玉微微掙扎,從他懷里掙月兌出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這里還有這麼多人看著呢,而且現在他是男裝打扮,不知情的人還以為皇上有斷袖之癖呢?符彥卿看他們倆已經分開,走上前來,大聲說道︰「原來你真的是麗妃娘娘啊!果然巾幗不讓須眉。」

皇上心知符彥卿說得如此大聲是為了讓別人听見,以免不必要的誤會。于是也笑道︰「是,她是朕的麗妃,紀墨玉。這一次,多虧了淮陽王趕到,否則的話,我們可真的就孤注一擲了。」

「哎,哪里的話,是麗妃娘娘膽識過人,只身一人拿著太後的懿旨就闖我淮陽王府,並且觀察細微,聰慧伶俐,臣是真的佩服這個女子。」

「呵呵。」皇上看著墨玉垂下去的笑臉,道︰「朕也佩服她。」

一旁的夜天實在看不下去了,墨玉初次進入戰場中,都那麼累了,還讓她在這里站著听他們嘀嘀咕咕個沒完。于是走到皇上的身旁,勸道︰「皇上,天太冷了,麗妃娘娘恐怕也累了,要不咱們先進城?」

「哦,對。見到墨玉太高興了,都忘了進城了。走吧!進城。」

于是,一行人先後進入了潞州城內,夜天留下了幾人,清理現場,也跟著進了城。回到臨時住的衙門府邸。

墨玉先是洗了個暖暖的熱水澡,這幾日一直奔波,軍中又都是男人,她已經接連幾天沒洗過澡了。雖然是冬天,可是這一路都在奔跑,而且剛剛經過一場惡戰,全身上下都是惡心的味道。

換了嶄新的衣裳,墨玉還是男裝打扮,頭發盤成男子發髻,短褲窄衣,袖口以綁帶綁了起來,干淨利索,揮舞自如。皇上還要和各大臣商量戰後的後續工作,便讓她在房間里自行休息。她覺得無事可做也無聊,索性就到潞州城里來逛一逛。

雖然這個剛剛結束一場戰亂,可是潞州城里還是歡聲笑語,喜氣洋洋。如果沒有看到城外牆上和地上的斑斑血跡,沒有人會相信,這里,在幾個時辰以前,還是個戰場。該做生意的做生意,該置辦年貨的還是置辦年貨,孩子們換上了嶄新的衣裳,帶著厚重的帽子,所在父母的懷里,盡情的開懷。

雪還在下,越來越大,哭泣著剛才慘烈的一幕,又或者在祈禱,願往者能得到安息。生活還是要繼續,不會因為少了誰就停止。

身後被拍了一下,有人喊道︰「姐。」

姐?紀仲庭?只有紀仲庭才會叫他姐,可是紀仲庭不是在京城里好好帶著嗎?墨玉轉身,前面站著一臉笑意,孩子氣未月兌的人,不是紀仲庭,是剛剛人了她姐的符昭遠。「你怎麼會在這里啊?」

「哈哈哈,很驚訝嗎?我學了你弟弟,偷偷跟過來的。怎麼樣,厲害吧!我爹都沒發現我。」符昭遠插著腰,得意洋洋地說道。

墨玉翻了個白眼,轉身繼續往前走去,身後符昭遠追上來,說︰「哎,你那是什麼表情啊?你也不夸夸我。」

「有什麼好夸的,你這本領啊,我十歲的時候就會了。」

「哇,原來你那麼不安于室啊,十歲就離家出走了。」

墨玉停下腳步,怒瞪了他一眼。什麼叫不安于室啊,說得她紅杏出牆似的。符昭遠見她聯誼都變了,忙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于是陪著笑臉,說︰「對不起啊,我說漏了嘴。不過,我覺得我越來越佩服你了,這年頭,能拿刀上戰場的女人可沒幾個。你看,就我家那妹妹吧,整天舞刀弄槍的,真要上戰場,她也不行。」

「打仗的感覺如何?」

「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玩,好像永遠都有殺不完的人,我的手臂都酸了,他們還要砍我。哎,你是怎麼知道我在戰場上的?」

墨玉瞥了他一眼,道︰「你雖然洗漱過,但是身上的血腥氣還沒有散掉,還有你右手的虎口處,都腫了。」

符昭遠將手背到身後,心虛地嘟囔了一聲,「眼楮能不能這麼毒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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