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歸 第九章 紀府管家

作者 ︰ 羅弘笙

出了廚房,經過臥房,再往外走,便是廳堂,也就是前院。前院里種著各式各樣的藥材,院子的盡頭便是客廳,兩排有桌椅分散,堂上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分放兩側,掛著一幅水墨山水畫,除此外再無其它裝飾。

墨玉進入大廳,就看到一個中年男子坐在右邊的座上,正喝著茶。看到墨玉進來,忙放下手中的茶盞,起身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老奴見過大小姐。」

因紀府里還有一位小姐,年紀比墨玉小,所以管家便喚她「大小姐」。墨玉虛扶了一把道︰「起來吧!雲裳,去沏壺茶來。」而後走到正堂坐下。這才發現,廳堂里不僅來了管家一人,右側還站著五個小廝,卻沒見有平時用的物資,墨玉疑惑地看向管家。「每個月都是初一十五才是送補給日,紀大管家今天怎麼來了?」

「回大小姐的話,老奴今日來,不是不是」紀&amp}.{}管家轉過身,說話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拿起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

墨玉抬起頭來,心里有些不好的預感。「既然你沒想好怎麼說,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說吧!」說完,站起身作勢要走。

管家往右垮了一步,攔住了墨玉的去路,硬著頭皮道︰「回大小姐,老奴這次來,確實是有事。皇上今年選秀,咱們府里的二小姐也在名單里,可是可是」

這件事情她听夜天說起過,既然已經選上,憑著紀府的實力,安安穩穩地進宮當也不是什麼難事,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變故不成?此時雲裳端茶進來,先是給墨玉到了一杯,又給管家倒了一杯,最後領著屋里其他的人出去了。

墨玉端起茶,輕嗅,眼里沒有任何波瀾。「可是什麼,說吧!」可不要是她家二妹不想進宮,讓她回去頂替吧!

管家接過茶,放在桌上。「可是,前些日子,二小姐出了水痘,到現在也還沒好。大夫說,即使好了,臉上也會留下疤痕,半年之內都不會消退。」

「只不過是留了疤,況且這疤半年後就好了,那你們就半年之後再把她送進去不就好了嗎?」。這事情來找她,也沒什麼作用啊!

「事情並非如大小姐想的那麼簡單。此次二小姐進宮,是算好了日子和時辰的,太後娘娘和皇上都很重視,一旦錯過了,半年之後,皇上再想起紀家的二小姐,就難了。」京城中的女子那麼多,皇上怎麼可能會想起一個落選的女子。

想必這二小姐進宮,太後和紀家的人都在皇上面前做足了功課,一旦出了差錯,皇上不怪罪已是開了恩,半年之後再讓他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女人沒娶成,大概也不會想起她長什麼樣了吧!可這出水痘也不是人能控制的啊,皇上就真的一點情面也不給?

墨玉撥著浮在上層的茶葉,問道︰「依紀家的能力,想個辦法也不是難事。或者說現在你們能讓二小姐在皇上心中留了個好印象,那半年之後也能讓她得皇帝聖寵。你巴巴地跑到我這里來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又幫不上忙。」

紀管家心里抖得跟落篩似的,陽春三月本還是有些寒冷,可他背後卻不斷冒出細細的汗珠。「老爺的意思是是是讓大小姐進宮。」

撥茶葉的蓋子「叮」的一聲,自手中滑落,墨玉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面前的管家。她沒听錯吧,要她進宮。墨玉冷笑道︰「紀大管家是在跟我開玩笑?」

「老爺讓大小姐代替二小姐進宮。」語氣擲地有聲,不容置疑。紀管家再次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深藍色的衣袖上,暈染了一大片的水漬。

墨玉定定地看了管家很久,想從這位老人身上看出一絲的玩笑。半盞茶過去了,她看到的依然還是低著頭的管家。墨玉閉上眼楮,心里冷笑,這就是豪門親情嗎?

良久,墨玉平復了心里的怒氣,沉聲道︰「既然你們大張旗鼓地讓皇上知道了二小姐,宮里肯定也存有她的名字,對應著她的畫像,那我進宮,豈不是欺君?」

「此事大小姐不用擔心,太後娘娘會安排的。」

墨玉恍然大悟。是了,她那個爹的現任原配的姐姐的丈夫的姐姐,便是當今的太後。

太後不是皇上的生母,先皇也不是皇上的生父。皇上登基之後為了顯示對先皇的恩情,仍然奉先皇的原配柴氏為太後,先皇的郭氏族人也得到了名譽封賞,但那都只是一虛名,沒有實權。太後怕皇上哪天不顧世俗道德,將她廢了,所以才拉攏了紀家這個大靠山。

利益攫取真是一個可怕的動力,有人在這個動力下滿盤盛贏,也有人在這個動力下粉身脆骨。可是誰也不願意放棄,寧可壓上親情、有情、愛情、身份、地位、金錢、名譽甚至更多,也要賭一把,不成功便成仁。

「大小姐放心,老爺的意思是大小姐先進宮,等半年之後,二小姐病好了也會進宮,到時候大小姐想去想留,太後娘娘都能安排。」

也就是說,讓墨玉進宮先佔有一個紀家的名額,這個人是誰都沒關系,重要的是半年後,紀家的二小姐進宮,那才是重頭戲。那也說不通啊?既然二小姐始終要進宮,那她先進宮也是多余的,究竟為什麼?「你能否告訴我,這個主意是誰出的?」

「這」管家很是為難,他是知道,可是他不敢說啊!

「不敢說就算了,早晚我也得知道。只是我得提醒你,你告訴我和我自己知道,結局是不一樣的。」墨玉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沒有立即咽下,繞著嘴巴轉了一圈,思緒運轉。

「老奴真的不敢說。」紀管家低頭說道。

既然再三逼問他都不敢說,想必這人的身份應該是很高的。紀家這樣安排,除非,紀家和太後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必須要紀家的人現在就進宮做皇上的妃子,去做他們秘密的引子。

不說話也不動,紀管家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里,等著上面這位大小姐思考。良久後,才從頭頂傳來一聲細語。「如果我不回去,你們會用什麼辦法帶我回去?」

听到問話,紀管家抬起有些酸疼的脖子,回道︰「大小姐始終是紀府的一份子,理應為紀府的榮辱興衰出一份力。老爺自然是希望大小姐能回去,並且夫人讓老奴帶來了這個。」邊說著,便遞上手里的東西。

墨玉接過,攤開手掌里的碎布,一枚青色的耳墜映入眼簾。這耳環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貨,加上時間已久,耳墜上已月兌了色裂了痕,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枚耳墜子。手掌立即握拳,指甲陷進肉里,硬生生被掰斷,可她卻不覺得疼,此刻她心里除了怒火,什麼也沒有。

十年前,有人曾經跟她說,等她十五歲及笄的時候,便給她戴上這對耳墜子。十年過去了,她的及笄也早已過去,可是那個承諾要給她戴上耳墜子的人,此刻又在何處?

「大小姐?」管家見她臉上冰冷如鐵,擔心地問道。

「滾。」

僅僅一個字,卻讓管家背脊生寒,他敢相信,他要是再待著這一口茶的時間,眼前的人會立刻將他撕成碎片。這位大小姐雖然平時見面的次數不多,說話的次數也不多,但在他看來,這位不溫不火,不苟言笑的大小姐絕對不是好惹的主。于是,也不再多說一個字,屏氣大步跑出了客廳,剛走到廳外,便听到背後茶杯摔碎的聲音。

雲裳本就站在外面,看到紀管家出來,正要上前詢問,忽又听到屋子里茶杯摔碎的聲音,以為是墨玉除出了什麼事,抬腳就想往屋里沖去,卻被紀管家攔了下來。

「哎,你別進去,還是讓你家小姐靜一會吧!」管家往廳里看了一眼,勸道。

雲裳很是納悶,「到底出什麼事,你們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這件事情我不方便跟你們說,你們也知趣一點不要去問,你家小姐現在正在氣頭上呢!」

「紀管家,你老實告訴雲裳,你們是不是讓小姐做什麼為難的事?」

紀管家抬頭仰望著牆外的天空,不知道為什麼,這里的天空總是比紀府里的好看。這對于大小姐來說的確是為難的事,豪門大宅里的親情,他看得也太多了,心里也早就麻木。可不知為什麼,對于這位大小姐,他心里竟泛起一點點的同情和不忍,甚至是愧疚。難道真的是他親自把她從火海中救出來的緣故嗎?

「紀管家,你說話啊!」雲裳見紀管家發愣,著急道。

听到說話聲,紀管家這才醒過神來,正色道︰「不該問的不要問,到時候你自然會知曉。」

「可是,小姐她」

「好了,不要再說了。」紀管家打斷了雲裳的話,而後徑自往旁邊的客房走去。讓他來做這個惡人,他容易嗎他?

客廳的左邊,有幾間客房,紀府來人的時候,當天晚上回不去的就會住下來,第二天再走。久了之後,墨玉就讓人把那幾間房間空出來,當做客房,紀府再來人時就住在那里。

雲裳看著走遠的紀管家,想進廳內又不敢進去,于是只得在門外干等。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的時間,雲裳才看到走出來的墨玉,整個人一怔。在她的印象里,她家小姐一直都是溫文爾雅的性子,話雖然不多,但是很恬靜,在她身上不會看到難過,悲傷,憤懣,絕望的神情,偶爾露出的無奈也只是對想容的寵溺。

「小姐?」

可是現在,她家小姐從她身邊走過,一句話也不說,一個眼神也沒有。就這樣呆呆地,沒有了魂魄地走到臥室,然後躺在窗下的躺椅上,閉著眼楮安睡,臉上沒有安睡的安詳,濃濃的睫毛下,更多的是無奈和絕望。

「小姐?」

至始至終,雲裳也沒有等來她家小姐的一句話。只好拿了張毯子給她蓋上,然後坐在一旁煮著茶,看著壺蓋上冒起的白氣由多變少,由少變多,換了一壺又一壺,可她家小姐就像沉睡的小貓一樣,一點要醒來的跡象也沒有。

紀管家到底跟小姐說了什麼?

掌燈時分,想容從外面一蹦三跳的跑進院子來,高興地叫道︰「小姐,小姐。」

雲裳听到聲音,忙走到門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回頭看了躺在躺椅上的人一眼,見她沒有被驚擾,放下心來,笑聲喝道︰「你嚷嚷什麼,小心驚擾到小姐。」

「驚擾到小姐?」想容不解,不是說好了今晚有晚宴的嗎,前院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小姐過去了。「小姐怎麼了?」

「小姐睡」雲裳剛要解釋,轉頭時看到已經坐起來的墨玉,忙走到她身旁,倒了已煮好的茶,遞給墨玉。「小姐終于醒了。」

墨玉套好了鞋子,接過雲裳手里的茶,說道︰「今天辛苦你了,我嚇壞你了吧!」

的確是嚇壞她了,在這歸園里,小姐就是主心骨,要是她出了什麼事,他們這些人可怎麼辦?拋開這些不說,雲裳服侍這位小姐也有十年了,雖名為主僕但情同姐妹,見到她這樣自然擔心。

想容也感受到了氣氛不對,怯懦地走到墨玉身邊,不安地道︰「對不起,小姐,我打擾你休息了。」

墨玉笑了笑,把茶盞遞給雲裳,拍著想容的手道︰「你沒有打擾到我,是我剛好睡醒了。是不是晚飯做好了,你來叫我過去的。」

「嗯嗯嗯,就等小姐了,今天晚上,陳伯做了好多好吃的。」小丫頭不停地點頭。

「好,那你先過去吧,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想容听話地跑出去了,大概是去看看陳伯又做了哪道好吃的菜了。

墨玉這才起身,月兌去了外衫,接過雲裳手里的衣裳重新穿上,捋了捋秀發看到雲裳欲言又止的神情,笑道︰「我知道你有話想問,可是今天我真的不想說話,等以後再跟你說吧。我很好,不會有事的。」

雲裳拿起羊角梳,替墨玉梳著秀發。「小姐,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雲裳都會在您身邊,永遠不離不棄。」

「那可不行,你是跟我一樣的年紀,都耽擱了幾年了,以後可不能在耽擱了,等下山的時候,我托人給你說門親事,等你有了家,到時候都把我忘了也說不定呢,哈哈。」幾日前,夜天還和她討論她的婚事,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

雲裳有點不樂意,「小姐又打趣雲裳,雲裳誰也不嫁,若小姐此生都呆在這山上,雲裳就陪著您一輩子。」

一輩子呆在山上,這個願望怕是不可能實現了。

墨玉拿起桌上的剪刀,輕輕剪掉燈芯。燭火搖曳了一下歸于平靜。正此時,一只飛蛾撲了過來,墨玉想救下它已來不及,空氣中已經散發出了焦尸的味道,像極了十年前的那個味道,恐怖、令人作嘔。

飛蛾撲火,自取滅亡。飛蛾是因為看到了亮光,覺得新鮮,所以撲過來,不曾想丟了性命。可是她呢,明知道那皇宮不也是火海嗎,可是她還是得怪怪地听別人的安排,往里面撲去,因為她沒得選擇。

「小姐,你沒事吧!」身後傳來雲裳擔憂的聲音。

墨玉搖搖頭,「沒事。走吧,想容她們肯定是等急了。」人活一世,都該好好活著,即便是撲火,她也要死得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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