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記事 第一百八十三章 江湖

作者 ︰ 白糖酥

結果銅子的聲音未听著,四堂哥倒是挨了自家老子好幾個毛栗子。

清脆的破殼聲,完全可以媲美于銅子的聲音,樂得一串兒小小子小丫頭俱是前仰後合的。

毫不掩飾心中的歡喜。

等秦連熊活動過手指離開了,大堂哥就問還捂著腦袋大呼小叫,嚷著讓花椒香葉給他呼一呼的四堂哥︰「你真打算和同學一道逛書局去?」

四堂哥听著就放下手來,扁了扁嘴,道︰「我又不傻。」

又瞪了眼正在朝他翻白眼的丁香,松放了手腳吊兒郎當地正要說話,被大堂哥一瞪眼楮,忙立直了,垂手道︰「到時候他們問我白芹是怎麼壅的,我說不知道吧,他們以為我傻。我說我知道吧,我又不是真傻!」

說著就勾了六哥和五堂哥的脖子︰「再說書局有什麼好去的,除了書就是字,哪里比得上咱家兄弟自個兒逛的。」

大堂哥听著就點了點頭。

自不是為著四堂哥對書局的評價,而是弟弟們到底年紀小了些,西塾的小小子們,調皮搗蛋這是必然的,他打小也是這麼過來的,可哪怕再聰明再精怪,到底年紀擺在那里。

可他獨個兒卻是在東塾上課的。

那里都是些十三四歲往上的半大小子,年紀越大,心眼子就尤其多了。

自打自家壅制出白芹賺了大錢的消息傳遍整個崇塘,他就明顯感覺到不但幾個同樣附學的同學待他的態度不比往常,就是姚家的那幾個遠房的表舅表哥們待他都不比尋常了。

可人家一沒罵他二沒揍他,俱是和和氣氣笑臉相迎的,不是邀了他赴集,就是給他帶了書局出的新書,連吃飯都要約了他一道。

心里頭再別捏,也得打起精神小心應對。

不過家里祖父同父親叔父們也未好到哪里去,亦是要應付一些不想應付又不得不應付的人。

還有祖母同母親嬸娘們,听說最近還有好些個士紳商賈家的家眷使下人送了年禮過來,賞銀回禮,亦是半點不能怠慢的。

他也該學著應付才是。

何況開了年,小二小三和小六只要過年這一個月上別荒了功課,說不得也能考進東塾去。他這個當長兄的還得罩著他們,就更不能怕這些個應酬了。

這樣看來,過幾天的雅集,他還是赴約比較好。

正在心里暗自思忖之際,突然感覺有東西在自己眼前晃悠。定楮一看,才發現是小四在自己面前晃著腦袋。

而四堂哥眼見大堂哥的眼神總算有了焦距,歪著腦袋好奇地道︰「大哥,你在想什麼呢,這樣入迷。」

大堂哥卻沒有答話,而是後退一步一臉警惕的望著他︰「你又想干什麼?」

四堂哥就看了眼站在一起說著些什麼的五堂哥六哥,又看了眼攬著花椒香葉嘀咕著什麼的丁香,聳著肩膀嘿嘿嘿地笑了起來︰「大哥,你帶我們上崇塘玩兒好不好?」又道︰「我听說崇塘剛來了一伙變戲法的,拔刀破舌、吞刀吐火,裝的可好了。」

這話一出,之前還各自嘀咕的小小子們已是一窩蜂地圍了上來,香葉也牽著花椒跟著丁香擠到了大堂哥身邊。

丁香擠走四堂哥,一把抱住自家長兄的胳膊,大有你不答應我就不撒手的意思。香葉也拉了大堂哥的另一邊衣袖眨著眼楮︰「大哥,我和椒椒也想去。」

說起來家里的小丫頭們對崇塘其實並不陌生,平日里也常輪流跟著家里的女眷們上崇塘采買日用。

可不知怎的,她們眼里的崇塘,和小小子們嘴里的崇塘就跟兩個世界的。

丁香卻是心知肚明的,早就動了心思同小小子們一道上崇塘瘋玩兒一趟了,就連花椒亦是心熱的。

只那廂大堂哥還未開口,四堂哥已是彎下腰來戳了戳花椒圓團團紅撲撲的小臉,看著花椒額上因著今兒家里蒸團子被香葉點上去的紅點兒,又伸手按了按,才屈起指頭彈了彈香葉的圓鼻頭,對她道︰「你可以去,小肉團子太小了,不能去。」

「小肉團子」就眨了眨眼楮,帶著肉渦渦的小肉手點著剛剛秦連熊離開的方向,故意道︰「二伯帶我去。」

小小子小丫頭們已是笑了起來,四堂哥就瞪了眼,連哄帶嚇地道︰「別說二伯了,就是大伯也不敢帶你去。那些個吞刀吐火怪嚇人的。你太小了,還看不得這些。」

這話倒是有些道理,不過花椒還是搖著頭忍住笑意,仰著脖子故意同他打岔道︰「這些都是變戲法的,是假的,騙人的,我不怕。」

四堂哥目瞪口呆,其余眾人看著四堂哥被花椒噎的說不出話兒來,已是捧月復大笑。

四堂哥作勢就要掐花椒的小臉︰「小肉團子,怎的這樣精怪。」說著又看了眼丁香︰「這樣可不討人喜歡。」

花椒看著正捏著手指關節走到四堂哥身後躍躍欲試的的丁香,憋笑憋到肚子痛,卻還想逗逗四堂哥︰「二伯二伯娘喜歡我,大家都喜歡我。」說完扁著嘴抽著鼻子正要扮委屈,結果話還未出口,倒是一個鼻涕泡泡噴了出來。

四堂哥听著花椒的話紅臉變黑,鼓著腮幫子真要掐花椒的臉,忽見她一個鼻涕泡泡噴出來,已是笑倒在了地上了。

花椒傻在了當地,轉動眼珠子,眼觀鼻的瞪著那鼻涕泡泡,一動不敢動,周遭已是爆笑出聲了。

丁香看著花椒轉動眼珠子瞪著鼻涕泡泡的小模樣,也差點笑的噴出鼻涕泡泡來,香葉低呼一聲,瞪圓了眼楮盯著那泡泡,不過兩人倒俱是很有姐姐的模樣,反應過來後就立馬掏了帕子過來給花椒擤鼻涕。

四堂哥一個激靈跳了起來,嘴里大叫著「不要動」,說著伸了指頭就要去戳那鼻涕泡泡。

唬的花椒忙拽過別在衣襟上的帕子,趕在四堂哥之前大大的擤了一記。

五堂哥看著四堂哥一臉心痛後悔的模樣,笑得捂著肚子蹲了下來,還要逗著花椒︰「椒椒,你怎麼不把鼻涕泡泡留著,留著吹氣吸氣的,泡泡還會變大變小呢,就跟變戲法似的,可好玩了。」

已是上前摟了花椒給她擦鼻涕的六哥就看了他一眼︰「五哥怎麼知道的?真的這麼好玩嗎?」。

正笑的一**坐在了二堂哥腳背上的五堂哥笑聲陡止,打了個嗝,訕訕地笑,不敢再起哄了,可二堂哥的巴掌也隨之招呼上來了。

就剩下四堂哥瞪圓了眼楮看著花椒,嘴里還在嘀咕著不好玩。

被三堂哥一個毛栗子招呼在腦門上,四堂哥眨巴著眼楮望著自家胞兄,倒是不敢再嘀咕了。

丁香眼見他受了教訓,捏了捏蠢蠢欲動的手指關節,倒是沒再招呼上去。

七堂哥從頭笑到尾,鼻涕泡泡一個接一個,還不讓香葉給他擦,過來拉著花椒的小手叫她看,又學著四堂哥的樣子點了點她額上的紅點兒,不過說話卻比四堂哥中听多了︰「椒椒乖,四哥不帶你去崇塘,七哥帶你去。」

還告訴花椒道︰「吞刀吐火是小小子們看的,不是小丫頭看的,我帶你去看開花吧!把蓮子扔進溫水里,不到一刻鐘就能開出蓮花來呢,可好看了!」

四堂哥听著就看著自家胞弟「嗤」了一聲︰「你個白果大的小屁孩還得我們揣著去崇塘呢,倒敢跟椒椒打這樣的包票。」

又道︰「傻小子,那蓮子開花就是幻戲,祖父早就說過了,那蓮子其實是事先放在掏空的雞蛋殼里再用紙封住小孔,讓老母雞孵過的。等孵足二十一日,倒出來用放涼的濃茶水洗干淨,收在陰涼處,等到變戲法的時候,埋到摻著硫磺末的污泥里,不到一刻鐘就能開花,雖說遠比一般蓮花小,可比酒盅大多啦!」

話音未落,不但七堂哥和香葉都听住了,仰著頭瞪圓了眼楮看著四堂哥,就連花椒都听傻了。

四堂哥看著面前石化了的三個弟妹,自是得意的。

大概是小孩子都好為人師的緣故,略一喘氣兒就接著道︰「還有那甚的種瓜即生,也是一樣的道理。不過是拿雞蛋鑽孔,去白存黃。再用甚的官桂甘草各兩錢磨成粉,同西瓜子拌在一起裝進蛋殼,把口封上擺在潮濕的牆角就成了。等到變戲法的時候,只要弄碗松泥土,丟入瓜子,噴兩回水,就能眼睜睜地看著瓜子萌芽生藤展葉了,也就須臾光景了,就能結出銅子大小的西瓜來了。好玩兒吧!」

三顆小腦袋瓜就小雞啄米似的不住地點頭,剛剛還對四堂哥略有嫌棄的七堂哥已是撲了上去,幸好四堂哥練了大半年的拳腳,又有秦老爹親自指點著蹲馬步,已有了兩分腳力,才未被小牛犢子似的七堂哥撞翻在地,而七堂哥已是掛在了四堂哥身上,仰著腦袋一疊聲地問著他︰「真的嗎?四哥,這都是真的嗎?」。

四堂哥得意的一點頭,倒未把七堂哥扒下來,正要答話,旁邊五堂哥已是接口道︰「當然是真的。」

說著已是蹲了下來,沖花椒和香葉道︰「沒見過油中取錢吧!把手伸到熱油鍋中去取錢,看著唬人,其實這也是藥功,那油里擱著噴砂呢,就是一種中藥,點進去看著油鍋燒的滾沸,其實根本未滾。還有那籃子提水,也是藥功。其實就是拿春天的田雞卵曬干磨粉,再加上廚房里勾芡用的芡粉,拿水攪勻涂在籃子上,陰干後根本看不出來,可提水時還真就不漏水。那叫字浮在水面上的把戲也是一樣的,拿明礬兩錢黃苓五分搗成末,拿著個當墨擱在紙上寫字,把紙浮在水上再撤掉紙,可字跡還能留在水面上。很好玩兒吧,其實都是藥功,這世上哪有人真會法術呀,不過是糊弄那些個愚夫愚婦和不懂事兒的小孩子罷了。」

花椒大感意外,火中取錢她倒是听過,可旁的卻俱是聞所未聞的,可這也太神奇了,簡直就是給她打開了一個新世界。

沖著五堂哥直點頭︰「五哥,還有嗎?我還想听。」

香葉和七堂哥也不住地點頭,三個人圍住了五堂哥,氣的四堂哥直瞪眼︰「誒誒誒,該輪到我說了吧!」

五堂哥就嘻嘻地笑︰「當然還有,再讓你們四哥給你們講個牆上點燈。」

四堂哥眼楮一亮,正要說話,幾個兄長卻已看得直搖頭。

大堂哥更是對四堂哥和五堂哥道︰「你們嘴上這般沒有把門,以後還是別去看人變戲法了,人家本來就是幻戲障眼法,到時候被你們一個高興嚷了出來,砸了人家的飯碗,壞了行當里的規矩,還不得被人收拾個半死啊!」

四堂哥就跳腳道︰「我才沒有小五那麼傻呢,我這不是同弟弟妹妹們說說麼,也好叫他們知道知道世道險惡,往後別被人哄了去。」

說著還一本正經地告訴花椒三個︰「祖父說了,從古至今,江湖上兼容並蓄五花八門,巾皮李掛就是八大門戶中的一大類。咱們常見的算命、相面、佔卜的被稱為巾行,醫病、賣藥、治傷的則稱為皮行,我們之前說的變戲法的就是李行,還有賣藝的自是掛行。反正不管是巾皮李掛也好,還是平團調柳也罷,雖也是靠本事吃飯的伶仃人可憐人,值得敬畏。可咱們這樣的尋常老百姓,還是得離著他們遠一些才是。」

可這話別說香葉和七堂哥了,就是花椒也听的一頭霧水。

雖說前世都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可她哪里見識過真正的江湖啊,挺多就是個水塘泊泊來著。

三堂哥听著就又扇了四堂哥一記︰「還說你不傻,我瞧你是真傻。‘休生傷杜死景驚開’都不知道是什麼,還敢給弟妹們賣弄五花八門,是你懂還是他們懂?」

四堂哥鼓著半點臉頰,五堂哥卻是沒顧得上損四堂哥,而是眼珠子往後一轉,挑了挑眉梢,附耳過來同兄弟們道︰「誒,那你們說,咱家後院那四位‘神龍’,到底算哪一行當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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