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廢後

作者 ︰ 斑之

哪怕頭天夜里沒有睡好,第二天剛黎明林靈就醒了。神思清明再無睡意,陛下歇在宮中時她總是睡的很淺,萬萬不敢陛下醒了自己還睡著。

她平躺著靜靜听著陛下平穩的呼吸聲,從天色混沌不分到漸漸清明。終于側躺著的陛下有了動靜,林靈便輕聲問︰「陛下,現在起身嗎?」。

待听著了嗯,她便下榻披上衣裳叫人進來服侍。洗漱完後,兩個人用過靜默無言的早膳,陛下徑直走了。

從昨天來到現在,陛下沒有跟她說一句話。只當她是這殿中的一件擺設一樣,高不高興是不用問的。

他也這麼對別人嗎?

不會的,尹月娥不就是因為說話惹了陛下不高興嗎?

如果是皇後,只怕她說什麼他都不會不高興。林靈在殿中呆坐了片刻,親自起身取過了剛為三皇子坐下的一套小衣服往尹月&amp}.{}娥宮中去。

秋末冬初,寒意已現。

路邊的柳樹干巴巴的一點精神也沒有,耷拉著腦袋垂著枝葉。

落葉滿地,踩上去軟軟的。風卷起落葉,涼意沁人。林靈埋著頭,疾步往前走著。

到了尹月娥宮中,林靈月兌下披風交給殿門口的侍女緩步向寢殿而去。

尹月娥正在殿中對著鬧脾氣的劉胥焦頭爛額,听了宮人來稟報說林少使來了,便把哭鬧不停的孩子遞給乳娘。坐下抿了口****,揉著太陽穴說︰「請進來吧。」

須臾,林靈便被宮人引進來。她微微趨身行了一禮,听得尹月娥喚「起」便盈盈起身在下首坐了。

尹月娥揉著太陽穴一臉心煩,指著榻上哭叫個不停的小皇子道︰「一早上鬧到現在,也不消停,妹妹見諒了。」

林靈便道︰「姐姐說哪兒話。」起身上前自乳娘手上接過劉胥哄道︰「小皇子,怎麼了?今天姨姨給你帶新衣服了,看看喜不喜歡好不好?淡墨……」

劉胥對林靈熟的很,到了她懷中也不怕,見了拿上來的鮮艷的新衣服終于被引去了一點注意力,伸手去夠。

林靈見他喜歡,便抱著他坐下來接過擰干的熱帕子輕輕給他模了把臉,逗得他直笑。側身取過一個搖鈴遞給他,尹月娥見她從頭到尾耐心溫柔便笑道︰「也就你這樣慣著他的討他喜歡,我就耐心不下來。」

林靈聞言便只柔順一笑,並無說話。孩子緣再好又怎麼樣呢?到底沒有福分。

等劉胥被喂了飯抱下去,尹月娥才放下心來重新坐下同林靈說話。

兩個人說了一番小劉胥的趣事,話題漸漸被引到了後宮事上去。

尹月娥便道︰「從前听人說繞梁三日,我還不信。河間王入朝,听了雅樂後便知道何為美妙了。」

她說的這是十月間河間王劉德入朝,獻雅樂,陛下悅之令太樂宮存雅樂以備歲時演奏。

林靈身份不夠,出席不了家宴。便只听尹月娥興致勃勃地說,等她說完方輕聲道︰「妹妹無福,也無緣得听。」

尹月娥听了這話便歉意一笑,端起玉杯喝了口水。

說到林靈的身份,她暗地里里想起這個也是很有些納悶。

她像林靈這般受寵時未及一月便被封成七子。為何林靈比她有過之卻久久未得進封呢?陛下寵她,卻又叫她還同少使們平起平坐。

難道是也要同寧蒗一樣有了身孕再做計較?

尹月娥正要重新起了話題,卻听林靈道︰「姐姐說到這個,我倒想起來。」

她抬眼望向尹月娥,「皇後善于琴,想必也是陛下愛樂的一個原因吧。」

皇後琴為一絕自然是後宮中人盡皆知的事,只是尹月娥也是頭次把陛下愛樂和皇後聯系在一起。

她听了便道︰「想必是呢。」林靈卻也只這麼一提便翻過不再說了,等她用過了午膳回去,尹月娥哄睡了小劉胥便也上榻眯一會眼。

窗外風聲凌厲,殿內卻是溫煦如春。正是擁被而眠的好天氣,尹月娥卻想起了皇後。

皇後,她細細呢喃著這兩個字。

先帝是她的親舅舅,太皇太後是她的外祖母。從小便是寵冠京華,長安城中的貴女們誰沒有听說過她。

只是似乎沒有幾個人和她來往過,長公主視作心頭肉一般地輕易不叫出門。等大了順理成章地嫁給太子,成為了帝國未來的女主人。

此後再落到她們耳朵里的,無外乎帝後鶼鰈情深,恩愛傳為一時佳話。

只是到底和她們的世界有些距離,听听也就算了。

她十來歲時,去娘房里無意間听到娘同來家的夫人們半是唏噓半是艷羨地說起代王殿下。

「這要是活了,又是嫡出,只怕就穩妥的是太子吧。」

「代王?我听我家相公說這可是文帝陛下為藩王時的封號。」

…………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句,她站在牆角下忘了進去。

這時,她听見阿娘也滿是羨慕地說︰「這就是我們這樣人家,沒站下的孩子也不能叫孩子啊。陛下偏偏給序齒了,這是怕皇後難過啊,皇後有福啊。」

阿娘身邊的侍女出門來見她在牆角下站著,便喚她。尹月娥這才醒過神來,隨她進去。

等晚上睡前,她拽住乳娘低聲問她代王的事。乳娘自小把她帶大,比阿娘還慣著她,听她問便小聲地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這一夜尹月娥失眠了。

從為太子妃便獨寵,數年無孕也還是愛深情重。

代王殿下生下就沒了,陛下卻還是序齒為第一子,起名為昱。

陛下真是一個深情又專一的人,乳娘說無論是戚夫人還是栗姬受寵時可都沒有這樣,更何況皇後還是名正言順的發妻。

阿爹對阿娘便敬重不已,大事小情都同阿娘商量,每回娘家時幾個姨姨都羨慕極了。但跟皇後一比,好像也還是不如。

畢竟阿爹有兩個妾了,庶子庶女現在五個了都。阿娘從不苛待他們,她也問過阿娘真的喜歡他們嗎?

阿娘模了模她的頭,嘆了口氣。說哪個女人不是這麼過來的?她到底還是正妻,子女雙全,夫君敬重,比起那離心了鬧的不好看的不知道強多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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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月娥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選進宮,皇後那樣的日子雖然羨慕,卻也知道由著爹娘好好選個人家嫁了,相夫教子能活成阿娘那樣也就最好不過了。

所以等阿爹喝得醉醺醺地回來卻不肯由阿娘扶著去睡,反而堅持著要把她找來,就為了問一句願不願意進宮的時候,她愣了一下。

進宮?

彼時皇後已經病了,但也不意味著她會有機會。

但是比不過青梅竹馬同陛下長在一起的皇後,她還是想試試,她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差。

尹月娥進宮了,陛下並不像她想象的那樣溫潤如玉。他冷冷的,什麼都不看在眼里。她卻意外地受了寵,從一眾少使里躍為七子。

她終于看到了他的笑,輕輕地淡淡地,帶著幾分揶揄地笑。

他本就英俊的眉眼笑起來更叫人沉醉,于是她忍不住想,會不會她在他心里也有一些不同了。

她一步一步地往前進,她同他撒嬌,同他發脾氣。陛下竟然全都受著,沒有生氣。

她沒有奢望要把皇後頂下去,但是她想她慢慢也能佔據一點地方吧。

好時光太短了,就因為一個諧音陛下就許久再也不來。她終于知道以前多麼天真,她連皇後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陛下對她,想寵就寵,不想寵了就來也不來。

就是寵,比起皇後數十年如一日的寵,只怕會叫皇後笑話她不知天高地厚吧。

皇後愛花,這宮中幾乎就變成花城。

皇後愛風卷落葉,宮中就不掃落葉。

皇後愛馬,陛下就用幾年的時光送她一匹渾身雪白的果下馬。

就連皇後說她的馬奴好,陛下都提拔他為上林苑期門軍統領。

凡此種種,而她有什麼呢?

尹月娥輕輕地吁出一口氣,側過身閉上眼。

她忽然想,都說皇後美貌天下無雙,但究竟是什麼樣子呢?

她竟從未見過,就是為良人後陛下也不叫她去見皇後,生怕她們擾了皇後的清淨。

細想之下,後宮中除開王西語,現在剩下的這些嬪妃只怕都沒有見過。

或許問一問這個王西語,能知道一些皇後的事。也就能更切中陛下的喜好,尹月娥想到這里又想起去年夏天林靈來宮中說寧蒗打听王西語。

王西語被毒啞了,手筋腳筋都被挑了,現在活的生不如死。

而王西語是唯一了解皇後的宮中老人,中間會不會有什麼聯系?

尹月娥腦中忽地閃過這個念頭,攪得她不得安生。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第二天清早喚過綠音叫她取了金子再去探听一下。

事情過了這麼久,風聲總該淡了許多吧。

*****

阿嬌半靠在略微顛婆的馬車上,听著呼呼的風聲,手里抱著一個暖爐。舒服的叫她快要睡著了,三輛馬車一輛要一個人駕,就只剩下她一個人無聊了。

到了晚上投店時,雪舞和竹歌輪流睡在車上看東西。總能有一個陪著她說說話,但長長的白天,就只能靠她自己打發了。

阿嬌最近心情都不是很好,正適合一個人靜靜地待著,把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一點一點地撒在秋風里。

她每進一次陳後的夢境,都有好長時間沉浸在其中無法自拔。她難過,為陳後真真切切地難過。

為什麼在她下山之前進陳後夢境?阿嬌直覺不是巧合。

她為什麼會對陳後有這樣親密的感覺?陳後就像她的姐妹,就像另外一個她一樣。所以,她的難過她的痛,阿嬌看在眼里都只會更痛。

這會不會就是她重生而來的原因?

可是陳後,我根本無力改變你經歷的一切,為什麼還要?阿嬌在心中幽幽嘆道。

出了函谷關一路向東而去,直走了半月阿嬌心間這股愁腸才慢慢淡去。漸漸有了笑容,也有了談心。

隆冬大雪紛飛時,終于走到了河東。雪天趕路冷不說,夜里在車上看東西也實在是冷的不行。阿嬌便決定不走了,租賃了一處莊院住下開春了才走。

為了安全,阿嬌房里挪了一張榻進去,竹歌同阿嬌住在一房。因為竹歌用刀高明,阿嬌雖是在人生地不熟的新地方卻也很快安下心來,夜夜熟睡。

這夜睡到一半,卻是口渴難耐。阿嬌便輕輕下榻去案前倒了杯水潤喉,竹歌警覺性極高,昂起頭來見是阿嬌便輕聲道︰「女士,要喝水叫我嘛,下榻怪冷的。」

阿嬌放下杯子,笑道︰「快睡吧,又不是沒長手,你睡的好好的我叫你干嘛。」

說著便重新上了榻,她合上眼正預備睡去。心間卻似被雷劈一樣,驀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今年是元光五年,是陳後被廢的時候!

她卻在這年將完才想起來,阿嬌蹙眉細想,發現自己對陳後被廢後立衛後和改名換姓為李夫人重登後宮,以及抑郁而死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卻對被廢之前毫不知情,如果她和陳後真的有什麼她還不知道的聯系,如果她的重生同陳後有關系。

陳後被廢這樣的大事,為什麼她沒有經歷?當年以陳後高傲被廢後,居于長門殿,她到底是如何度過那段艱難的日子的?

阿嬌躺在靜夜中,心撲通撲通地跳。她幾乎可以肯定,漢武帝一定承諾過陳後什麼,不然就憑幾句好話便叫目無下塵的陳後認衛子夫為上位?

她突然有些期待入夢,從前入夢都是機緣巧合,她不期待也不抵抗。

這次,阿嬌卻濃重地好奇起來。陳後這一輩子的轉折點就在元光五年,她到底在這年究竟經歷了什麼?

阿嬌隱隱有預感,自己重生成為她後,不能出長安,只怕也是和陳後有些關系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想起這句話。閉上眼,在腦海里拼命回想這些年所經歷過的陳後之事。

暗夜中,阿嬌慢慢睡去。

她沒有做夢,她一覺到天亮。是竹歌端著水盆叫醒她的,她沒有來到椒房殿也沒有去長門殿,更沒有去昭陽宮。

阿嬌心下有些失望,卻不肯放棄,連試了幾天。除了睡的一天比一天好,一無所獲。

過霸陵便入夢見陳後去時,更是在這之前便隱約覺得心中有人幽幽嘆道。

會不會是需要特殊的環境才能觸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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