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子之威

作者 ︰ 斑之

阿嬌乍一听官府,心還是跳漏了半拍,不過想到年末正是收稅時,而對于身份造假在宮中也早做好了準備。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見衙役,也就放下心來了。

竹歌說過後也蠻沒有當回事,她不像阿嬌兩世還是頭次違法亂紀,這樣的事于她就是喝涼水一樣平常。更何況最後一次和宮里聯系時,已經把娘娘同她的戶籍和過所全都辦好了。

竹歌一邊把厚毛衣服解下來掛上,一邊笑著往廚下走。「小姐,好香啊。」羊肉湯的鮮香和著蘿卜的清甜熬出來的香味氤氳了滿屋,引得人不由就往廚下去看看。

「嗯,我用你切好的山羊肉炖的蘿卜。冬天了吃點羊肉,補氣血,又能御寒氣,還能……」阿嬌跟在後面進去,忽然想到從前宮中每到冬天她都要帶著劉徹喝一段日子的當歸生姜羊肉湯,喝的他老說天天手腳暖和的都不用地暖了。

阿嬌想到劉徹心里驀然一滯,沒說完的話也就卡在那了。竹歌心思玲瓏,卻只當不知,一把揭開鍋蓋,熱騰騰的熱氣裹著濃郁的香味砰地一下散出來,糊了竹歌一臉水霧,鍋里乳白色的湯正咕嘟嘟冒著泡,羊肉和蘿卜都炖的滿鍋亂跑。

竹歌從碗櫃里取出一只灰白色的陶瓷盆把羊肉炖蘿卜盛出來,再往鍋里添了一瓢水。阿嬌便去盛飯拿碗筷到食案上去,兩個人相對而坐。

南窗下的小食案上堆滿了滿桌陽光,光影下陶瓷盆里羊肉炖蘿卜熱氣騰騰,香氣四溢。兩個人都累了一天,映著溫煦的日光享用起晚餐來。

阿嬌取過勺先盛了小半碗湯,?羊肉的鮮味和蘿卜獨有的帶著冬味的清香已經完全入到湯里了,熱乎乎有些燙嘴,滾過嗓子滑進胃一下就騰起熱乎乎的溫度來。溫度剛剛好,所以阿嬌捧起碗小口小口,卻沒有間斷地把湯一鼓作氣全喝了,鮮得燙心,熱得暖胃,實在是舒服極了,暢快極了。

阿嬌的鼻尖已經微微冒起了汗,她放下湯碗,就著粟米飯開始吃肉和蘿卜。野山羊經年累月地攀行山谷,肉質自然格外地鮮女敕細膩。所以羊肉即便是炖過了也沒有老,還是女敕的叫人想咬舌頭,羊肉微微的羶味浸入了蘿卜的清甜叫肥瘦相當的肉吃起來半點膩味都沒有。

至于蘿卜則更美味了,一咬就溢出滿嘴的的香味來,滑女敕可口到幾乎可以媲美豆腐了。

兩個人還是一大清早吃過飯的,這一天下來也沒得空閑。餓極了的胃再踫上這樣特意為冬日準備的美食自然是胃口大開,偶爾有些許交流都是些無意義的贊嘆蘿卜甜羊肉女敕的話。

小半鍋羊肉炖蘿卜叫她們吃的干干淨淨,就連粟米飯都沒有剩下。吃過飯後,兩個人配合默契,收拾完碗筷後,一個刷鍋一個洗碗,再又往煮飯的鍋里倒上半鍋水,加上一大把火,等著一會用來洗漱。

阿嬌進了臥房伸手往炕上一模,已經微微冒起熱氣了。她月兌掉鞋襪,上炕把疊起來的被子鋪上。竹歌拿來今天在集市上買的布匹和毛皮,兩個人趁著下午光線還好,做起了針線活。

阿嬌裁剪衣服不在行,但飛針走線還是可以勝任的。所以她就專心靠著窗針腳細密地描著邊,這種流水線的活兒很快叫她跑了神。

從前在宮里時,做一件最普通的襦裙都得叫四五個繡功最好的繡娘,花一個月的時間細細地繡上華美繁復的花紋。即便這樣費心費力,到了下季也就是舊裙子了。

漢室就是再節儉,也沒有叫皇後穿舊衣服的道理。

所以,有很多衣服阿嬌甚至只穿了一次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論錦衣玉食,恐怕難找出幾個比過皇後的了。

但她還是漸漸地不快樂起來,她一天天地被宮內沉重的氣氛壓彎腰。但還是為了劉徹勉力支撐著,都是帝王心深不可測,但是最起碼他給她的是這世間最溫暖最炙熱的愛。

只是,誰能想得到呢?

有一天她會殺了他的舅舅,甚至差點沒有忍住殺了他的母親呢?

景帝舅舅臨終前的殷切囑托恍若眼前,劉徹英氣勃發的眉眼也在她跟前晃動。阿嬌終于還是忍下來了,或許一部分還因為她也想到了從前還小時許多溫暖的舊事,那個時候還叫王太後一聲舅母。又或許,還因為她不想叫昱兒看到自己的母親殺死自己的祖母,即便這個祖母並不歡迎他。

到了這步田地,縱使當初萬般愛戀,也回不去了。

她面對不了王太後,也面對不了劉徹,她就只能走。

阿嬌從前總想為什麼這天底下有這麼多不能說出口的心結?但這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因為說與不說,已經不能改變結局了。

但是她在這靜謐的下午時分,天地靜得仿佛可以听見寒風吹過樹梢的聲音,心卻不能安定下來了。忍不住想海棠好不好?雪獅子好不好?椒房殿中的眾人好不好?劉徹好不好?

答案自然是不太好,椒房殿自劉徹對外宣稱阿嬌病了之後,就沒有斷過藥香味。燻的怏怏不樂的雪獅子在馬廄里都想破口大罵了,但是它連動都懶得動。小冬子一天到晚守著它,雪獅子心情沉悶後最難受的就算他了。

雖然不是他的馬,雪獅子平素最喜歡的也不是他,但小冬子還是把雪獅子當做他最重要的朋友。

對,朋友,他一直堅信雪獅子能听懂他的話。

小冬子現在就正趴在門上對雪獅子嘀咕著︰「雪獅子啊,活祖宗啊,你就歡快點,叫陛下來了椒房殿也能高興點。不然……」不然,日子久了,真把他們娘娘給忘了怎麼辦。

陛下說的娘娘在宮中養病,只有椒房殿中的人心里最清楚也最難受。娘娘不在了,那麼高的懸崖摔下去還有活路嗎?

但是誰敢說?沒人敢說的。

他嘆了口氣,跟雪獅子一起蔫吧起來。

幾年的時光已經叫小冬子抽條,長的高高瘦瘦起來了。楊得意總說他吃什麼都不長肉,跟只瘦狗一樣,看來從前當過狗監的經歷是牢牢鐫刻在他記憶里。

想到師傅,小冬子皺起了眉頭。因為楊得意這段日子總是有點神神秘秘,小冬子有幾次見到從前那個漂亮的像朵花一樣的少年來找師傅,但似乎每一次都是不歡而散。

小冬子知道師傅不喜歡別人問起他以前的事,所以他就是看見了也只當沒看見。

秋水般的夕陽像輕紗絢麗著黃昏時分的庭院,小冬子見雪獅子沒有要出來遛遛的願望,只得給它添足了水料下來。

海棠幾個正在殿內給皇後做衣裳,見小冬子進來忙問他︰「陛下今天過來嗎?」。

皇後的侍女中,也就只有海棠知道皇後不是真死了,但是保險起見,阿嬌並沒有告訴她任何詳細的情形。

不是信不過海棠,而是為了海棠的安全。不知道,也就什麼事都牽連不到她身上。但是她還是著急,陛下似乎已經很肯定娘娘是逃遁出宮去的,軟硬兼施地問過了她好幾回話。

見海棠實在不像知道什麼,才放過了她。但海棠心里卻像著了火一樣地發起慌來,也不知道娘娘好不好?陛下都找不到娘娘,也不知道娘娘到底是安全了還是哪里受傷了?

她靜不下來,就給娘娘做衣裳。娘娘從小時候就特別喜歡她做的東西,什麼都喜歡。玉蘭她們也跟著她做,從八月娘娘不在了到現在已經做出了一季的衣服來了。

陛下三不五時地還是會來椒房殿,只是總歇在偏殿。海棠每每就盼著陛下來,盼著他哪天來的時候揚起笑,那就說明娘娘還好好的。但是日子久了,又怕他來,怕見陛下那雙精神奕奕卻失了靈魂的眸子,怕還是沒有找到娘娘。

小冬子輕輕搖了搖頭,說︰「大概是不來了,往天要來早就通知過來了。」

海棠沒有再說話了,只專心往布料上使勁,心下滋味難測。

殿中又靜下來了,針線穿過蜀繡的聲音錯落可聞。

而劉徹正宣室殿中見張湯,他神情冷峻,見不出喜怒來,他似乎正在一步步變得更像皇帝,更像孤家寡人的皇帝。

張湯跪坐在下首,他聲音肅然,正向劉徹稟報著最近的進展。「陛下,臣在邯鄲、臨淄、陶、睢陽、壽春、洛陽等地嚴加搜尋,對出入城門的年輕女子多加注意,梳理街道,盤查新來人口。尤其是持符信進城的女子,不論年紀,全都盤查了一遍,一無所獲。」

三個月了,整整三個月了。

沒有半點阿嬌的消息,她就像泥沉大海一樣,消失的杳無蹤影。就連館陶都已經算是接受了事實,還進宮來勸劉徹。但是劉徹還是不信,在經歷過最初漫無邊際的悲慟後,他好不容易在這黑暗中抓尋到了一抹亮光,他不能放棄。

年輕帝王靜靜地听著張湯的回稟,臉上神情還是紋絲不動,只有眸中幾乎跳出來點燃宣室的火焰,說明了他很不高興。

魏其候竇嬰以顧命大臣和皇後外戚的雙重身份,理所應當地在武安侯死後繼任丞相,但卻對絲毫沒有驕矜,在天子面前謙卑有禮。他尚且如此,滿朝文武誰又能腰桿子比魏其候還硬呢?

武安侯人去勢敗,提拔起來的幾波人叫風浪早不知道卷到哪去了。這其中也不是沒有能把武安侯一派籠絡到一塊的,如堪有丞相之才的御史大夫韓安國。天子本來有意擢升他為太尉,但他摔倒了腿受了重傷現在還在床上躺著。

多少人為韓安國扼腕而嘆,只有躺在榻上的韓安國隱隱慶幸自己撿回了一條命。他不知道皇後與武安侯的恩怨,但就從親舅舅暴病而亡,天子沒有追查之心不說,對武安侯家人也只是淡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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