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若愚妻 第五章 夜半療傷

作者 ︰ 寄秋

唔!什麼味道?

怪怪的,不甚好聞,像血腥味……

血腥?!難道有人受傷?

向來淺眠的趙若瑾睡得不深,仿佛才睡了一會兒她便感覺到一絲怪異,掙扎著從睡夢中醒來。

她不想再像前世一樣死得莫名其妙,就算注定是短命鬼,她也要看清楚自己是怎麼死的。

不過她沒有察覺到危險,就是淡淡的血腥味,嗅覺差一點還聞不到。她抱著一絲期望,會不會是傷了腿的小狐狸或是野獾闖進來,才沒驚醒睡在門口長榻上的丫頭?

「醒了?」

唉!期盼落空。

听到有點熟又不太熟如清泉般的嗓音,趙若瑾所有的瞌睡蟲都跑光了,暗啐了一句︰倒霉,怎麼又遇到他?

「睜眼。」

不睜、不睜,睡著的人什麼也听不到,他跟鬼說話吧?小姐她恕不奉陪,小泵娘沒睡好問。

「我看見你眼皮在動。」她的呼息也變了。

動了又怎麼樣,人在作夢時眼珠子動得才厲害,見她不理人,知趣的人就該走了,別等主人趕。

「再裝睡就捂你口鼻。」看她還張不張眼?

什麼,捂住口鼻,那人還喘不喘氣?「沒得威脅人,我睡得好好地,何必來擾人清夢?」她沒好氣道。

「真醒了?」

趙若瑾不甘不願道︰「被你吵醒了。」

「醒了就張眼。」她以為她避得開?

「不想看見你。」總覺得沒好事,而她的預感通常很靈驗。

三更半夜?血腥?

一個無聲無息闖空門的少年。

怎麼想都是詭異的情形,再加上他的身分,絕對是破門滅族的大事件,誰願意被牽連在其中。

如果是無腦的趙若瑜,恐怕會興奮得紅了臉,暗自高興機會來了,然後義無反顧地做出助人為樂的傻事。

「理由?」為何不見他?

「因為你長得太好看了,我自卑。」多好的借口,快走快走,別來糾纏,她當春夢一場。

「小瑾兒……」他被嘲弄了嗎?

「我不認識你,拜托,別叫我小瑾兒,咱們互不相識。」她還是孩子,朝廷的事與她無關。

「你喊我十七哥。」他聲音一低。

「你在笑嗎?」很好听,像羽毛落在心田,有點發癢。

「不是。」微揚的嘴角有著淺淺笑意。

趙若瑾很無奈的揮揮肉肉的小手。「可以把十七哥那一段抹掉嗎?我認為太不恭敬了。」

「你知道我是誰了?」他想也隱藏不了,定國公府和興武侯府一向交好,她找個小姊妹一問便知情。

而她並不笨。

「不知道,不認識,沒見過,我在作夢。」她堅守壁壘,不越雷池一步,輕顫的羽睫形成扇形陰影。

他一听,當真輕笑出聲。「掩耳盜鈴。」

「好過惹上麻煩……」哎呀!她怎麼糊里糊涂說出口,他會不會一時心狠手辣殺她滅口?

「你說我是麻煩?」恍如水流過清澗的輕嗓忽地一低,多了一絲迫人的壓力。

「不,你听錯了,是麻煩你以後不要爬錯窗,我還小,不到你偷香竊玉的年紀。」除非他有戀童癖。

「轉得很硬。」有急智,但……太奸狡。

「還有?」他一定有下文。

儉字省言的人不會一口氣說完,讓他們多說一句話就像要他們的命似。

「還有,你不是我下手的對象。」看了看那張稚氣未褪的小臉,他只覺荒謬,他怎會找上她?

不該有交集的兩個人偏又交會。

趙若瑾小嘴一顫的問︰「我覺得慶幸,你會不會很失望?」

「……」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完全出人意料的回答叫人無語凝噎,她想的永遠跟別人不一樣。

「你哭了嗎?」突然無聲會讓人很恐慌。

「沒有。」是啼笑皆非。

「你哭了我也看不到,快哭,哭完了就過你的獨木橋,我先說慢走不送。」她的陽關道一片光明。

「……起來幫忙。」他居然沒被她氣死?!

「不要。」頭一甩,她使性子。

「我受傷了。」他可以去找葛不屈,但是……上官靜自己也說不上是為什麼,听她語氣嬌軟的說兩句歪理,他心里的郁結消散了不少,深及見骨的傷好像也沒那麼痛。

「你的傷又不是我砍的,與我無關。」撇清、撇清,趕緊撇清,她是忠義報國的興武侯爺的嫡長女,不是為虎作倀的亂賊。

他輕笑,一手搭放在她頭頂上輕揉。「不幫我包扎,我殺光你全莊的人。」

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你威脅我——」她牙一咬。

「是。」他毫不遮掩的承認。

趙若瑾忿然地一瞪,「你……你無恥!」

「終于肯睜眼了。」又黑又亮,黑白分明,像泉水洗過的琉璃珠子,透徹而晶瑩。

被騙張開眼的趙若瑾扁著嘴巴,沒點燈的屋里只看到一道濃重的黑影。「太暗了,我看不見。」

「用這個。」他從懷中取出一物。

「什麼東西……啊!夜明珠?!」覆裹的綢布一拉開,淡淡的瑩光便透出來,不是很亮,但足以照明。

「它的光不會透到屋外,引來注意。」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身後的追兵,他相信他擺月兌他們了。

柔和的光由內而外透出,不刺眼,還給人溫暖的感覺,像離家已久的游子看到陪著母親縫補衣服的那盞燈。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燈,老婦,回家……趙若瑾想到另一世的父母,思的情緒讓她心軟,可憐的十七爺有爹生,沒娘疼,即使他親娘貴為當今太後,可是一樣護不住小兒子,讓他在長兄的猜忌中苦苦煎熬。

「十七哥哥,你傷得很重。」在背上,難怪他需要幫助,因為他看不到傷處。

听她軟糯中帶點漏風的喊他一聲「十七哥哥」,上官靜忽然感覺又重活了一次,全身充滿了力氣。「把這灑在傷口上。」

解開的上衣露出後肩一道深深的刀口,約有三寸長。

「傷口太深了,要縫合。」她推開他遞上前的青花小瓷瓶,對著血已凝結的黑色傷口發愁。

「縫合?」像針穿線那樣的縫起來嗎?

這年代沒有手術縫合技術,只用藥粉敷在傷處,內服湯藥以防高燒,之後便各听天命,熬得過就活,反之是死。

「沒有腸衣線怎麼縫?至少也給我桑皮線……」難道叫她扯根頭發下來當縫線,那不是開玩笑嗎?

「你不妨試試繡花線,不縫也無所謂,上藥即可。」他只要撐過這一夜,明日他的屬下便會到來。

趙若瑾怨恨的瞪了他一眼,這家伙根本是不知死活。「傷口要先清洗干淨才能縫,你對自己做了什麼?為什麼傷口四周的血是凝固的暗紅,照常理來說應該還會流血。」這傷口太深了,不可能止得住血。

「點穴。」他說得言簡意賅,但他知道她听得懂。

她是少數不需他多言便能懂他意思的人。

她很想笑,可更多的是怒氣,「你很想找死是不是?氣血太久不流通,你傷口附近的皮肉就會壞死,運氣好一點留下個難看得要命的深疤,若倒霉它會一直壞死,直到你的心,心壞了就沒救了。」

趙若瑾指的是敗血癥,即便在現代醫學也是醫生最怕踫到的,它一發作便致命,往往一天不到人就沒了。

「小瑾兒,我相信你。」他把命交到她手中。

「你相信我我不相信自己呀!你……你真會給我找麻煩。」她都快氣哭了,眼楮有些酸澀,「算了,我去廚房找找看有沒有熱水和烈酒好消毒……呃,把針線上的壞蟲燙死……」

真要見死不救她也做不到,到了這一步了,只好認命。

無可奈何的趙若瑾開了門,門口值夜的溫香睡得很沉,她猜想是被點了睡穴吧!才會如此沉睡不起,連屋里的動靜也一無所覺,溫香一向最警覺了,一有不對勁馬上清醒。

繞過了長榻,來到廚房,灶里的火剛熄未久,仍有余溫,一只大銅擱在灶上,大概是怕主子半夜要用水,有備無患,此時壺里的水還是熱的。

天助我也,她暗忖。

她又找了找,幸運的,她又翻牆角找到一大壇白干,只是她人小力微,搬不動酒壇子也提不起大銅壺,所以她估算要用的量,用海碗裝了,最後又塞了只雞腿在懷里,小步的走回屋里。

「下次不要再闖入我屋子了,你也不想想我要長高,睡不飽身量可是無法往上抽長,雖然我只是個小泵娘,

但我也想變美變好看呀!一夜不睡會有眼袋,臉色變差,皮膚發皺,你是美人沒法了解我們庸人族的心情……」

她邊忿然的叨念,一邊將海碗里的熱水倒入小碗中,再將帕子浸泡其中,等帕子濕透了取出擰吧,敷在傷口處,讓濕帕慢慢軟化粘住的干血。

而後她將穿好線的針線丟進碗公里消毒。當大學講師時,她學過幾堂急救課程,以防學生在課堂上發生意外,可是真的要縫合傷口是頭一遭,她自個兒也不知道行不行。

血化開了,她開始為他清洗傷口,等傷口四周清理干淨,只見翻起的皮肉全無血色,青白色似燙煮過的豬肉,模著有點冰涼。

開始縫合前,她用稀釋過的白干擦抹過一遍傷口,肯定是疼的,想故作無事的上官靜身體一繃,玉白的臉上滴下一滴汗水,他的手也瞬間握成拳,像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但真正的苦頭還在後頭。

「小瑾兒……」

「不許模我的頭。」小人兒軟喝。

上官靜停在半空中的手又默然放下,他真的很喜歡她那頭烏溜溜的黑發,讓人愛不釋手。

「也不準說養得真好,頭發是我的,男女七歲不同席,我正好七歲了,你以後離我遠一點。」明明是細皮女敕肉的白玉少年,皮繃得這麼緊干什麼,針頭都扎不進肉里。

幸好她學過女紅,不然真給他縫出一條八十八對腳的蜈蚣,細胳膊無力的趙若瑾很吃力的把針穿過去再拉出來,足足縫了三十六針,才把丑陋的傷口縫成一條細線。

她女紅沒白學,當初下足了功夫學習果然值得,細細的針腳縫得很密,不可能會裂開,再用稀釋白干擦拭一遍便收工。

「想近也近不了,我的封地在西南。」一別幾千里,再見遙遙無期,他忽生不舍之心,想把她一並帶走。

「你要回封地了?」她要不要送他點土產讓他帶回去?

想法向來與眾不同的趙若瑾想的不是分隔兩地的牽掛,而是怎麼盡快送走這尊絕對會拖累她的瘟神,她不想她平靜而溫馨的「童年」被他破壞了。

「想走,走不了。」皇兄不放人。

看著上官靜肩上的傷,她了然在心,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你腦子比人小嗎?放在眼前的一條明路居然看不見,十七哥哥,你是睜眼瞎。」

「明路?」他困惑。

「十七哥哥,這話听進你耳,入到你心,你就封住了,別害你熱心又天真的瑾兒妹妹。」先交代好後,她才又道︰「當今那位大你二十歲吧?」長兄幼弟,一母同出,但相差的不只是年歲,還有閱歷,以及一堆後宮後妃和龍子鳳女。

「說明。」兩者之間有何關聯?

「你出生時,那一位已是太子,你高的是輩份,而不是年紀。」他沒經歷過皇位爭奪的廝殺,但那一位鐵定記憶深刻,他的手斬殺了多少兄弟才爬到那個位置。

上官靜目光一凜,隨即听懂她話中之意。「我大皇佷兒已經十七歲了,他比我大三歲。」

「是呀!陛下也該立太子了。」孩子們,該喂食了,挑最大塊的肉去搶吧!叼在嘴巴的不算,要吞下肚。

只要能送走上官十七,趙若瑾豁出去了。

「大皇子的母妃是出身低賤的宮女,但賢良淑德,封為賢妃,二皇子早夭,三皇子是皇後嫡出,四皇子……」

九位皇子各有擁立者,只是局勢尚未顯現。

「哎呀!要頭疼了,選誰才好呢?若有人在其中點一把火,皇上就要忙昏頭了,幼崽有牙呀!咬起來還真疼,殺不得、宰不得,誰還有心思顧及那頭狼……」

讓他分心,自家後院的火都燒大了,不先滅火要把祖業燒光嗎?別人家的狗養得太肥也管不了。

「我不是狼。」他無傷人意。

趙若瑾用白布把傷口包扎好,還特意打了個俏皮的蝴蝶結。「有誰認為你不是狼,說出來參詳參詳。」

自欺欺人,連她都深覺他很危險。

「……」她真的只有七歲嗎?上官靜深深懷疑,她與年齡不符的智謀是向誰學的?

「好了,你可以走了。」她擺出送客的姿態。

「還不行。」天未亮。

「還不行?」她幾乎是想尖叫了。

「我的人假扮我引開追兵,我等著他們會合。」他留下了記號讓他們追蹤而來,父皇留給他的暗衛善于尋人。

「你說還有人會來?」趙若瑾想學小說里的婦人,遇到麻煩就裝暈了事,他把她的莊子當成逆賊大本營了嗎?

「是。」為數不少。

「萬一來不了呢?」他不會一直住下去吧!

「不會。」皇上派來的人追不上他們。

「世事無絕對,這事可不是你說了算,我膽子小,怕事,不管你的人來不來,你都得離開,我還沒過八歲的生辰。」而且她想長命百歲,最好一生平順,無波無難無災劫。

上官靜忍笑地看了她一眼。「他不會殺了我。」

「這還不算殺?」再多幾分力,他就會被砍成兩半。

「他只想弄殘我。」不論是斷臂還是腿殘,或是臉上有傷,皇兄要的只是讓他坐不上那個位置。

他一說,她立即明了了。「因為還有太後吧?」

「是,還有太後。」太後不希望手足相殘,皇兄想做孝子,他會留弟弟一條命好向太後交代。

皇上不想青史留名是殘暴昏君,連同母幼弟也下得了手,因此他不動手,活著是他的仁慈。

「好吧!你不是亂臣賊子,那我們來談談報酬。」皇上不想要他的命,那她就不會受到牽連。

「我是亂臣賊子?」他雙目一沉。

趙若瑾腮幫子一鼓,和他大眼瞪小眼。「傷成這樣還不亂?未請而入是為賊,你亂了我的生活還害我偷酒,你自己說說你對得起我嗎?日後我長不高就是你害的。」

明知她說的全是歪理,他卻無從辯解,她剛幫了他。「你要什麼?」

他已經漸漸能模順她的毛。

「早這麼說不就得了!來來來,十七哥哥,你流了不少血,我特意拿了只雞腿給你補補,吃肉補肉,多吃一點才長肉。」美人憔悴還是一樣很好看,賞心悅目。

手上被塞入一只雞腿,上官靜想到方才她是從何處取出,耳根子有點燙。「無事獻殷勤……」

「非奸也非盜,只是和你打個商量,我娘給我兩間鋪子,一間賣米,一間是香藥鋪子……」她眼楮眨呀眨,拚命地表現她的純良美善。

聞弦歌,知雅意,上官靜修長晰白的手正大光明地揉上趙若瑾的頭,一揉,再揉,還揉……

她笑,咬牙切齒的笑,露出少了門牙黑洞洞的一排牙,呆萌得讓人想捏她雙頰。

上官靜,捏了。

「原來沒有牙這麼丑,難怪你想變美……」

上官靜這句有口無心的話,徹底把自認為脾氣很好的趙若瑾惹毛了,她像是見到殺父仇人的小獸,「嗷」地一聲就撲上來,捉住人家的手臂就狠狠落牙,一張小嘴咬得實。

無齒之徒最恨別人說她沒牙了,不懂得小泵娘心情的上官靜,根本是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叫人如何不氣不惱?

不過趙若瑾也越活越回去,她外表是小女童,內心可是「老女人」了,比她這世的娘還年長十來歲,若把這歲數放在這年代,說不定都當祖母了,孫子大到足以議親。

可是她居然年紀退化的童稚小兒般咬人,還用她那口沒長齊的牙,一圈牙印子看起來著實好笑,門牙的位置沒咬著。

上官靜訝異之余竟也由著她咬,咬得出血了也不叫她放開,他不但不發怒還笑了,把前來尋主,暫躲窗外樹上的暗衛給嚇到掉下樹,「砰」地一聲久久起不了身,不敢相信親眼所見。

幾乎是一面倒的協議,甚至是有些寵溺了,趙若瑾敢開口,上官靜也讓她予取予求,兩人談好了,日後只要西南還是靜王的封地,趙若瑾想要多少香料和藥材全由他供應,並由他的人護送入京,她不必出人運送。

至于價格嘛!那更是低得沒話說,等于是白送了,沖著那一句「十七哥哥」,一地藩王還能不愛護「妹妹」嗎?

這大禮趙若瑾受得理直氣壯,因為靜王是她救的,她收點謝禮不為過吧!她還沒跟他要一座玉石礦場呢!算是厚道了。

其實在京城昂貴得叫人買不下手的玉石、香料、藥材,對長年居住在西南邊陲的百姓而言,那是便宜到人人門口堆了一堆,多到他們看都不想看,直想整車往山里倒。

能賣點銀子嘛!那也是歡喜,省得擋住家門口進出不便,俯拾可得的東西有什麼珍貴的,他們需要的是鹽和茶葉,在西南比金子還貴,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

目的達到,趙若瑾親自把人送出門,關上房門回去睡她的回籠覺。

「主子。」見院中無人了,出身黑煞軍的暗衛之首止戈躍下樹,屈身一跪。為防長子謀害幼弟,有先見之明的先帝暗中給了幼子一千名黑煞軍,是為親王侍衛,再從千名黑煞軍中挑選出最強的百名加以嚴苛訓練,成為靜王的貼身暗衛。

經過數年的召募,黑煞軍如今已增至五千名,個個英勇善戰,以一擋十不是難事,更精于行兵布陣,面對人數多于他們十倍的敵人也不畏戰,更能悉數消滅。

這一支黑煞軍少為人所知,連當今聖上也不曉得,皇上只知曉靜王身邊有神出鬼沒的暗衛保護,實力深不可測,所以他多次試探,想把這批暗衛收為己有,編入大內。

「所有人都沒事嗎?」他不希望有人出事。

「止北受了點小傷,止戰大腿中了一箭,止行手臂、胸口各受了一刀,其他無恙。」

這次一共派出十二名止字輩的暗衛,分別引開三路人馬,誰知竟有暗藏的一路人馬。

皇上是下了狠手,多方攔截,不讓主子離京也容不得他,如此心無仁德的帝王何以為君。

「傷得不重就好。」他不想有人因他而折損,這些年若非有他們的浴血相護,他豈能安然至今。

「主子,你還不離開嗎?」難道還有事未了?

止戈不解地望著一直撫手的主子,暗暗猜想是否還有未完的任務要他們去執行。

「等一下。」他的心,有點空。

「等什麼?」東邊有什麼?讓主子看得入神。

上官靜的目光看著向東方,身後的暗衛也跟著他的視線往東看,殊不知他看的是全然無光的漆黑屋子。

「等天亮。」天,快亮了吧?

「天亮?」什麼意思。

所有人都一頭霧水,沒有辦法弄懂主子的心思。

夜,是那麼深沉。

一群剽悍的高壯男子如修竹一般挺直站在夜風中,他們在等待著,無聲而嗜血,如一柄柄欲出鞘的長劍。

靜默無聲,他們連呼吸都一致。

也不知過了多久,驀地,天空出現一抹魚肚白,天亮了。

他們的呼吸變濃重,似乎隨時都能沖上前和敵人一決生死。

「出來了。」

誰出來了?是滿臉刀疤的大漢,還是一臉橫肉的屠夫?只要主子一聲令下,一律殺無赦,再無生機。

「你們說她少了兩顆門牙是不是很丑?」丑雖丑他也沒嫌棄,畢竟這世間有幾人的容貌美得過他。

兩顆門牙?丑?

主子到底在說誰呀?

暗衛們面面相覷,互使眼神想知道主子口中的「他」是誰。

「瞧瞧這丫頭多凶悍,說咬就咬,還不是留下無牙的證據。」上官靜舉起手,失笑的看著牙印不齊的咬痕。

丫頭?凶悍?咬?

先前躲在樹上的止戈是心里有數,其他暗衛們卻是听得糊涂,你推我,我推你地想推派一人上前詢問,止言就被推了出來。

「主子,你說的丫頭是誰?」硬著頭皮,止言問了。

「是她。」優美的下巴一努,指向正要戴上斗笠的小人兒,那一身小村姑的打扮,似要下田。

眾人伸起頸子一瞧,同時驚悚地往後退一步,再看向主子的眼神就有點……復雜。

那還是個孩子吧!

呃,主子也才十四歲呀!尚未成年。

到底是怎麼看上眼的,不覺得小了點嗎?

一群刀口上舌忝血,連死都不怕的男人居然冒出一頭冷汗。

「主子,你七年後再來如何?」實在是……不是什麼花都能折,幼蕊未開哪堪攀折。

「什麼七年後再來?」沒頭沒腦地說什麼?

「那位小小姐看起來還不到十歲吧!主子若有意就等她幾年,屬下等不想你平白擔上惡名。」止言原本想說是yin名,話到嘴邊卻是說不出口,真是讓人想不到,平日不近的靜王居然好這一口。

聞言,上官靜迅速回頭,面上閃過冷意,先是怪責,繼而顰眉,困惑,而後是訝異、窘然,他听懂了屬下之意,同時也在反省他幾時表現出令人誤解的傾向。「我待她如妹。」

看到眾人松了一口氣的神情,他美麗如湖水的雙瞳沉郁一抹怒氣,他不能有個談得來的「妹妹」嗎?

好險,是妹妹。「妹妹好,天真無邪,率性直坦。」果然是他們想多了。

「是呀!主子的妹妹天性爽朗,善良可愛,值得主子寵愛。」能得到主子認同的女子,肯定是心性純良。

「天真?善良?你們在說誰?」小瑾兒可不天真,該狠心時她絕對比任何人更冷漠。

她不怕他,同樣地也不受他容貌所惑,小小蚌頭的她有著比狼更凶惡的狠勁,只是她藏在骨子里,未到必要絕不露于外,小心謹慎的扮演無害的小羊,對誰都戴上一張和善面具。

「不是她嗎?」食指所指之處,趙若瑾正眯眼憨笑的抬起頭,冷不防地看向一行人隱身其後的小土堆。

這麼呆憨呆憨的小泵娘難道不天真、不善良?

「別被她的外表騙了。」上官靜再一次撫模著被咬的傷口,唇畔浮現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看到他的笑,暗衛們又傻眼了。

終于,主子也像個人了……

「好了,走吧!」那丫頭沒心沒肺的,他的離開她一定很高興吧!斑興得手舞足蹈。

上官靜猜的十分貼近,一早醒來的趙若瑾沒瞧見不速之客的身影,開懷地仰頭大笑三聲,要不是怕他落了東西又折返,她還真想買兩串鞭炮掛在門口,大放特放慶祝瘟神遠離。

止言驚愕極了。「主子是為了她才等上一夜?」

他頓了一頓,默認,「昨夜突然闖入怕嚇著她,但事實上是我多慮了,這丫頭沒心。」

可他卻上心了。

止戈搖頭道︰「主子,沒有一位女子不愛美,你說她缺了門牙難看,她沒咬死你已是萬幸,不論年齡大小都喜歡被稱美人。」主子得罪人家了。

「是這樣嗎?」他應該把話說清楚。

「絕對是。」止戈用力點頭。

「那我該如何賠罪?」小瑾兒的氣性不小。

「送她喜歡的東西。」主子,這是妹妹吧!不用太費心,瞧你一臉凝重的模樣,屬下真的為你擔心。

「嗯!她喜歡鈴鐺。」用玉做的鈴鐺她一定沒收過。

「主子就送吧!」順著小泵娘心意。

此後的數年,興武侯府的大小姐每年都會收到從西南送來的一匣子玉石,全都雕成鈴鐺的樣子,有藍,有黃,有紅,有紫……各色寶石,翡翠玉石皆是世上少見的極品。

心中的難題一解開,上官靜的眉頭也為之一舒,他取出搶來的金鈴放在耳邊輕晃,叮鈴,叮鈴……「找周定庸來。」

「周先生?」找軍師來做什麼?

「我要他琢磨琢磨,把皇上的注意力轉移到即將成年的皇子身上。」不要再老盯著他,讓他喘口氣。

禍水東引。

「主子想到解決之道了?」暗衛們面有喜色,有機會回久違的西南了,他們自己的地方。

上官靜故作神秘的但笑不語,絕口不提出計者是年僅七歲的小泵娘。听著鈴鐺聲,他的心也烙進一雙點漆笑眸。

「咦?」

「小姐,怎麼了?」時時看著小姐,以防她熱過頭的溫香、軟玉一見她面色有異,立即趨近詢問。

「你們有沒有听見鈴鐺聲?」似近似遠,似有若無,似乎還帶著幾分幽怨,讓人心口一揪。

「鈴鐺聲?」兩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她綁成麻花的發辮,兩條夾雜著七色彩繩的辮子尾端分別系了一對雕花銀鈴。

「是我丟失的金鈴,它在響。」那人明明已是走遠了,她怎麼還听見一聲一聲的搖鈴鐺聲,是她太多心了嗎?最近心情太緊繃了,老是想東想西的,她都快神經衰弱了。

這年代沒有心理醫生,她只能靠自己解決了。

「小姐,是你胡思亂想了,丟了好些日子的金鈴哪會自個兒長腳回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奴婢看你臉都曬紅了。」想到不見了的金鈴鐺,軟玉覺得很可惜,純金打造的,又刻上奇怪花絡,做工加金子價錢可高了。

「我不會听錯,我這雙耳朵最敏銳了,金鈴、銀鈴、銅鈴,甚至鐵做的鈴鐺,它們發出的聲音各有不同,是我的金鈴在響。」她很堅持道,對自己的听力有十成十的把握。

金鈴薄脆,銀鈴清悅,銅鈴厚實,鐵鈴沉濃有回音,每一種材質有它不一樣的共鳴點,有的能擊出樂音,有的只能听聲音,鈴鐺的厚薄和鈴心大小也會有影響,不盡相同。

她的每一只鈴鐺都是自己畫的,再讓人做出來,所以絕對是獨一無二,世上找不到一模一樣的鈴鐺,一對的也分左右花紋,她留了記號。

「小姐,奴婢什麼也沒听見,要不,再做一個?」她們侯府也不是做不起。

腳踩在泥巴里,趙若瑾把頭一抬,看向湛藍無邊的天際。「天氣真好。」

「小姐……」她曬暈頭了,前文不搭後語。

她笑著,小臉有些發紅。「沒事,天氣好,人的心情就好,心情一好就干勁十足,快,及膝的稻禾在笑我們懶了。」

咧開嘴,黑幽幽的牙洞見人,煞是有趣。

「稻禾會笑……」軟玉打了個冷顫。

「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我們要體驗種田人的辛勞,給稻子施點肥,等到秋天就有大豐收。」趙若瑾不怕累,不怕髒,跟著葛老頭的大媳婦灑著地肥,稻葉都快將她淹沒了,只露出一顆黑色頭顱。

她要親自去做,才知道這片土地欠缺什麼。

而她想要的一年二獲也從這里開始打底,今年起步晚了,明年再試試她所知的技術,提升稻米的產量。

只是,短短數日以後,當趙若瑾再回興武侯府時,她爹娘、兄弟差點認不出她來,因為她曬成只會笑的小黑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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