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醫 第三十二章 二提縫合術

作者 ︰ 沉舟釣雪

張大夫這邊正為難著,卻見之前走在最前頭,被稱作楊公的老者蹲到了傷者身邊,他伸手輕觸患者傷處,踫了一下,又抬起手。

他手上就隱隱現出了一片血印子,雖然之前就用過針灸,後來上了藥又包扎了好幾道,可這傷者患處的出血狀況明顯尚未完全止住!

楊公就起了身,忽地對著劉老爺子道︰「老劉,這血止不住,問題大著呢,要不然,你來縫?」

縫?

縫什麼?

這人傷了還真能縫?

楊公說話太驚人,他言下之意,竟是贊同江慧嘉之前提的那個縫合之術!

在這位楊公接話之前,眾人可都只當那位突然說話的小娘子是在胡說八道呢!許多人心里都是這樣想的︰婦人之見,何其可笑,理都不需理的!

被點名的劉老爺子倒是神色不變,他~只慢吞吞道︰「縫合呀?老頭子我老眼昏花,只怕一錯手,將人縫壞了。」倒也並不斥責說縫合之事不合理,只是擺出自己不能動手的理由來。

他說的又是實情,外科大夫,若沒有經驗,至少還需有眼力。可劉老爺子在外科方面一沒經驗,二沒眼力,這事情自然不能做。

楊公又看向張大夫︰「小子,那你來!」

張大夫論年紀其實也有三十多歲了,但在這位更老的楊公面前,他卻只有被叫「小子」的份。

張大夫小心回道︰「楊公,晚輩從未行過縫合之事。更何況,這也沒有器械啊!」

「要什麼器械?」楊公冷笑道,「剪刀?針線?淨水?烙鐵?藥膏?不信你這懸壺堂內找不出這些尋常物件!」

張大夫忙道︰「楊公,古醫書有記載,外科縫合應以羊腸線為佳,我們這里一時間卻到哪里去尋羊腸線?」

楊公就嗤一聲︰「羊腸線你都知道,還說不懂外科縫合?可別欺我不是醫者,便以為我當真四六不懂。以絲縷縫合外創口,也是古來有之,何必非羊腸線不可?內創多用羊腸線,外創則用絲縷。輔以淨水祛毒,膏劑鎮痛,不比如今好?說來說去,還不是你等自詡儒醫,不肯動刀針。豈不知,動刀針並非殘忍,不肯動,才是假仁慈!」

一番話說得,張大夫面皮隱隱漲紅。劉老爺子則微將頭偏至一邊,只做嘆息狀。

江慧嘉旁觀了事態發展,倒是對這個楊公的身份好奇起來。

他不是醫者,可他在外科方面竟有如此見地,又甚是得人尊重,想來身份非同一般。

江慧嘉還知道,華夏古代的外科技術之所以到了後來不但沒有大的發展,反而逐漸沒落,其實與宋明以後出現的理學思想有很大關系。正如這位楊公所說,今時醫者大多不肯動刀針,其實並不是不懂得刀針之術在外科方面的大用處,而是往往自詡仁慈,害怕被正統斥為異端,這才不肯動,不敢動。

正所謂君子遠庖廚,「君子」們連庖廚都不願意進,害怕宰殺了牲畜影響到自己的仁慈之心,又怎麼肯在人的身上動刀針?

但這大靖朝畢竟不是大宋朝,理學思想尚未形成道統,因此相比起後來,這時候的人們對外科手術的排斥也還遠未達到高峰,就比如這楊公,他就是贊同外科手術的。

江慧嘉心下又動了一動,忽然就在一片安靜中,又對著張氏說道︰「大嫂,你說這事奇不奇怪?依我看來,這縫傷口不與縫衣服是一個道理?衣裳破了要縫起來,人身上裂了口子不也一樣要縫起來?既然如此,縫便是了,為何竟叫人如此為難?」

她這二度口出「妄」言了,旁觀眾人又是一呆。

再看她年紀輕輕,更身為女子,竟兩次大膽說話,一時就紛紛側目。

楊公卻再次大笑起來,他從知道外科之術以來,就常常提起,卻每每總在人前受挫。十幾年來,竟只有江慧嘉這樣一個年輕小娘子不但認同他的觀念,更還兩次主動提起。楊公簡直都要生起得遇知音的感覺了,要不是江慧嘉年紀太小,又是女子,他必定立即上前,與江慧嘉交心長談。

雖然男女有別,年齡有差,楊公不便太熱情,也還是轉頭過去,歡喜道︰「小女娃甚是通透,可不就是這麼個理?可笑許多人,不是看不穿,只是不願意。」

張大夫被說得臉皮通紅,只能頻頻將視線投向劉老爺子,很有請他示下的意思。劉老爺子卻老神在在,八風不動,仿佛這位楊公所指責的一切都不過是耳旁風,與他並無半點干系。

一時氣氛又有些尷尬了,楊公眉頭微動,正要再說話,忽然從里間就奔出一個小學徒。

卻是此前給張大夫打下手的文青,他一溜小跑過來,朝著大堂內的幾位老人家團團打了個躬,忙又對張大夫道︰「師父,人參當歸湯熬好了,可是要端過來?」

原來他是張大夫的親傳弟子,難怪張大夫吩咐他最順手。

他來得及時,解了張大夫的尷尬,張大夫輕輕松一口氣,連忙道︰「快端過來!」

這邊文青就對著里間喊︰「師父說了,藥端過來!」

里間又小步疾走出一個學徒,這學徒手上還端著個托盤,托盤上放著熱氣騰騰的一碗藥。這藥著實是有些太燙了,論理不該此時拿過來給傷者喝的,更何況傷者還迷糊著,要吃藥只怕有些困難。

但文青也是有私心,他這是有意要替師父解圍,再者也寄望于這一碗藥下去,傷者情況能有好轉,如此,師父也就不必再受逼迫了。

張大夫在傷者身側半跪下來,又吩咐文青將傷者頭部輕輕托起,就伸手輕輕一捏患者下頷,很有技巧地將他口唇捏開了,他一邊道︰「這位好漢,我這里喂藥了,你切記吞咽,可莫叫我這藥白喂了。」說著,他空著的另一只手取來湯匙,湯匙里的藥並不多,他一邊將藥吹涼,就親自給傷者喂起藥來。

這傷者本來是昏迷的,後來又被他用銀針扎醒了,此刻雖然虛弱無力,神智模糊,但吞咽的本能還是有的。

張大夫就一湯匙又一湯匙地喂起藥來,旁觀眾人眼見傷者真將藥喝下了,一時都有種松口氣的感覺。尤其是送傷者來的幾個大漢,都用感激地目光看向張大夫。楊公也不再催著張大夫一定要他縫合傷口了,這位楊公雖然看過幾本醫書,懂得些醫道的皮毛,但他畢竟不是真正的醫者,因此到了用藥上頭他還是寧可相信張平生這個真正的大夫的。

眼看著一碗藥將要喂到底,好些人臉上都露出笑容來,忽然,張大夫手底下的傷者就猛地一嗆喉嚨,大聲咳嗽起來。

「啊——!好痛!」傷者一邊咳嗽,一邊大聲呼痛。

他肚月復間包扎好的白布帶下頭就有紅色迅速洇開,霎時間就將他整個肚月復間染得再不見一絲原色!

這些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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