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學士 第一三四章︰眾生皆苦

作者 ︰ 五花馬換酒

一彎新月劃過精致的角樓,高牆內灑著一片朦朧昏黃的光,紫禁城無論何時都顯得如此神秘而安靜。

遠遠望去,那一座深紅的乾清宮宮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樣,分明奢靡耀眼,卻藏著無盡的薄涼。

東暖閣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黑中泛紫的顏色,古樸深邃,渾身散發著幽雅的光澤。

而此刻在上面躺著的男人,卻是懨懨的不見一絲光彩,臉上只剩病態的蒼白。他雙眼緊緊閉著,卻似乎睡得並不安穩,嘴唇時而蠕動著不知說了什麼字眼。

床邊還立著幾人,個個面色凝重,一副無可奈何無計可施的模樣。

其中一人端著見底的藥碗,嘆了口氣悄悄地退了下去,自然是何文鼎。

而另兩位,則是當日助李慕兒離開皇宮的始作俑者:興王和蕭敬。

「這樣下去可不行,」說話的是興王,「皇兄他這分明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哎,」蕭敬輕嘆了聲,「也許只是舊疾發作。每年這個時候天氣入了寒,皇上便會犯病。老臣還記得去年正逢女學士在外頭養傷,皇上也病了,卻不讓告訴她。」

興王听他提起女學士三個字,不禁想起往日的諸多事情來,過了一會兒才又說道:「往年哪有此般嚴重過?這回都輟朝數日了。我若不是親眼見著,也不敢相信皇兄病成這樣。剛才听何文鼎說,皇兄時常借酒消愁,還出去醉仙樓尋酒喝。別人不知道,我卻是明白的,皇兄必然是放不下瑩中姐姐,心中苦悶才會如此。」

這時何文鼎又從外頭回轉,拱手對興王道:「王爺請冷靜一下,皇上白日里本是好了些,可天一暗又燒了起來,說著胡話喚女學士的名字,這會兒好不容易服了安神的湯藥睡著,王爺莫再吵醒了去。」

興王並未動氣,點了點頭對蕭敬說道:「我們出去說話。」

正待轉身,床上朱祐樘輕微的聲音傳來︰「瑩中……瑩中……對不起……不要走……」

興王和蕭敬對視一眼,齊齊蹙眉搖了搖頭,朝外頭走去。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皇兄雖令朝臣有事照奏,身子好些的時候也會繼續處理朝事,不至于耽擱了政務,可這樣病下去,身子遲早是要垮的啊。這下可怎麼辦才好?」暖閣門一關,興王便心急如焚道。

蕭敬也是一臉愁容,「王爺,即便如你所說,皇上這是心病。可是一時半會兒的,上哪兒去找這劑心藥呢?」

是啊,上哪兒找呢?上哪兒找呢……

興王突然眼前一亮!

「啊!我想到了,有一個人,或許知道她在哪里。」

只是,不知道該怎樣讓她開口告訴自己。

蕭敬正要問是誰,里間驀地傳來劇烈的咳嗽聲,看來皇上又醒了。

二人連忙進去探望。

朱祐樘單手支著斜靠在床沿,另一只手握拳抵在鼻下,狠狠地咳了幾聲,才抬眼望著興王輕笑道:「杬兒來了。」

興王心尖不由酸楚,關切問道:「樘哥哥,你怎麼不保重身體?」

朱祐樘卻答非所問:「杬兒,我听到她在哭。她在叫,叫我的名字,哭著喊著叫我的名字。你說,她好嗎?她到底好不好?」

她到底,好不好?

……………………

「啊……」

撕心裂肺的一聲嘶鳴。

李慕兒微仰起頭喊出了聲,而後重重地摔回到枕上,感覺全身已經虛月兌。

墨恩說得沒錯,她根本使不上力來。

每當她要使勁兒,血氣上涌到胸口,卻被硬生生壓了回去,使不出來。

就好像她用力拉著繩子的一端,有人用力拉著繩子的另一端。可她剛要用盡全力把繩子拉過來,對方卻驟然放手,她的力氣便全數收回,且狠狠地摔倒在地。

嬤嬤拿出她交代過的墨恩給的荷包,倒出顆藥丸塞到她舌下,聲音亦是禁不住地發顫:「慕兒,產道開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你得用力。別害怕,听嬤嬤的話。」

李慕兒含住藥丸,休息了一個眨眼的工夫,便又是一陣強烈的痛感傳來,疼得她根本再叫不出聲來,只覺得寧可一死了之。

她自認為是個極能熬痛的人,卻在這近一個時辰的時間里,痛到恨不得死掉算了。

恨不得求人拿過她的雙劍,在她心口毫不留情地刺上兩劍,快準狠地給個痛快。

而此刻,伴隨著痛意的還有不由自主想往下用力的急迫感,仿佛孩子正著急出來,拼命地逼著她使力。

「好,就現在。慕兒,屏氣,向下使勁兒。」

嬤嬤顫抖的聲音傳入耳朵,李慕兒依言照做,一只手握住銀耳的手,一只手緊抓了身下的床單。她深深地吸足一口氣,閉著嘴好不讓氣漏出來,然後隨著月復痛的節奏用力。

墨恩的藥確實有效,李慕兒感覺到強烈的撕裂感,卻明顯是能用上一把力了。

可這把力一出去,她又虛弱地安靜下來,雙手因為失力而輕微地打著顫,再不能動彈。

嬤嬤露出一絲安慰笑容道:「慕兒,你做得很好!現在不要用力,養精蓄銳,等再痛的時候同剛才一樣繼續。」

李慕兒沒有任何反應。

銀耳的手剛才被握得生疼,此刻卻察覺到李慕兒的手軟綿綿的,再去看她,才發現她布滿汗水的臉上濕噠噠粘著幾根鬢發,竟無半分血色。眼楮也是半閉不睜的樣子,眨都不眨一下。

銀耳嚇住,大聲叫道:「姐姐,你不要嚇我!你快醒醒,千萬不要放棄啊姐姐!」

李慕兒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緊接著表情又現出痛苦的神色。

嬤嬤看了一眼,緊張說道:「慕兒,別放棄!像剛才那樣,打起精神來!」

李慕兒低吟了一聲,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我不行了……沒有力……氣……嬤嬤,劍……」

嬤嬤疑惑問:「要劍做什麼?」

李慕兒只能模糊不清地吐出幾個字眼:「剖……剖開……」

嬤嬤心疼不已,嘴上卻狠狠道:「李慕兒,你想也別想!嬤嬤告訴過你,你活著,孩子活著。你死了,孩子必須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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