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南記 第六十四章 山間一別

作者 ︰ 西子路人

鄒黎下了馬後,走至他們面前,威嚴的目光瞥向唐谷溪,但是很快又收了回來,轉而落在眼前的黃江他們身上,靜靜地睨著,一言未發。

「師父。」唐谷溪急忙跑到鄒黎面前,可是才發現自己竟不知該說什麼,于是便低低地垂下了頭,絞著兩手的手指,面帶愧色。

「這下,你可盡興了?」鄒黎兩眼眯起來瞅向她,語氣里沒有半分責備之意,反倒充滿了關懷和打趣。

這話一出,唐谷溪更加羞愧難當了,小聲道︰「溪兒知道不該欺瞞父母跑出來,可……可爹娘也不該逼我嫁到侯府呀!師父,您是知道的,為何……為何就不替溪兒說說話呢?」

「哼!」鄒黎鼻子里冷哼一聲,「你還有臉說?你爹娘要不使出這一招,還不知道該如何栓住你呢。」

說罷,他不再理會唐谷溪,伸手一揮,後面的人就][].[].[]立刻從馬上取下了些東西,一言不發地朝他們中的傷者走過去。

武生還未卸下防備,因此橫出手臂一攔,板著臉道︰「你們要作甚!」

那些人愣在那里沒有說話,只听鄒黎發出了兩句淡淡的笑聲,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各位不要怕,我這些人只不過帶來了些傷藥,幫助你的手下包扎傷口罷了。」

唐谷溪轉過頭去,有些慍怒,厲聲道︰「還不快放開!」

武生听罷,臉色未動,但手臂卻放下來了,並且讓開身子讓他們過去。黃江心中大為感慨,不禁上前深深地鞠躬作拜,鏗鏘有力道︰「多謝這位高人!不知閣下,該如何稱呼?」

「哈哈哈,」鄒黎仰頭大笑,「既是相逢,何須知道姓名呢?看來,你就是教授溪兒武功的人了?」

「這……」黃江愣了一下,不知對方是何意。

「師父,他不是。」唐谷溪解釋道,指著對面的林落和林尋,吞吞吐吐道,「我說要跟著他們練劍的……是這二位。」

鄒黎順著她的手指扭過頭去,目光落在了兩位年輕人身上,只是一眼,便從他們通身的氣派上,嗅出了身手和武力如何。

林落和林尋急忙俯首作揖,以示恭敬。林落道︰「多謝前輩剛才出手相救,否則……」

鄒黎微笑著睨著他們,擺了擺手,「二位無須多禮,若不是你二人武功上佳,我那些箭手,也是萬萬不頂用的。方才老夫在馬上,看著姑娘的眼力和身手皆是上乘,看來溪兒有意向你們學武,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前輩謬贊了。」林落放下手來,「听聞前輩德高望重,弟子廣布,我和弟弟在您面前,只是班門弄斧罷了。」

鄒黎還只是微笑著,目光又移到林尋身上,只見他面容稍顯稚女敕,臉若玉冠,生的同樣是極其標致,眼光不由一亮,道︰「這位公子年紀雖小,但卻身手矯健,看來二位必定師出名門了。不知姑娘可否告訴老夫,二位的尊師是哪位高人呢?」

「這……」林落不禁低下了頭,不知該如何應答。

林尋正要解圍,卻只听鄒黎長笑一聲,轉頭對唐谷溪道︰「溪兒,你先去給他們搭把手,我與你這兩位‘師父’,有話要談……」

「師父,您……」

「快去罷。」

唐谷溪只好點點頭,瞄了林落林尋一眼,轉身便走開了。鄒黎回過頭來,伸出手臂指向山路的另一邊,道︰「二位,請來吧。」

林落和林尋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對方有何打算,于是便跟著鄒黎走了過去。直到離開唐谷溪他們有一段距離後,鄒黎方才停了下來,轉過身靜靜地面對著二人。

「你們若是想帶她走,最好不要操之過急。」鄒黎緩緩開口,一字一句道,蒼老遒勁的聲音從口中發出,飽經風霜的面容讓這話又多添了幾分重量。

林落和林尋大驚,萬萬想不到鄒黎把他們叫過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他們呆呆地望著這個老前輩,半天說不出話來。

鄒黎的臉上不再有微笑,轉而換成了一股悲愴與肅穆,他輕嘆了口氣,轉過身來望向遠處的青山,緩緩道︰「十九年前,我還未在盛歌安身,當時還未覆滅的南國,與當今的西州正處在烽火狼煙之中。我游歷在外,從旁人那里听聞,南國的王後有個遺月復子,正在向北而逃。不久之後,又听聞他們早就被追兵殺死了……」

說到這里,他不再往下說,而是轉過身來,渾濁的眸子望向旁邊這兩人,眉頭微皺著細細凝視。沉默了片刻,又問︰「你二人從那麼遠的地方過來,想必途中歷經了不少磨難吧?」

此時,林尋的臉色早已煞白,他睜著眸子注視著鄒黎,驚訝之情難以言表,半晌才開口︰「老、老前輩,這些……您早就知道?您可曾、可曾對任何人講過?」

鄒黎垂下眼瞼,道︰「二位放心,此事早就爛在了老夫肚子里,若不是今日你二人出現,想必我是一輩子不會說的。」停頓片刻,他又說,「不過,唐員外和唐夫人,對這孩子是毫不知情的。只是二人愛女有加,如今卻要被你二人帶去,自然是有千萬的舍不得。」

「我知道,」林落說道,嗓音清淡,目光低垂在地上,「我知道我們所作之事殘忍無道,但……前輩既然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那我和弟弟,應該不用多做解釋了吧?」

鄒黎垂下頭來,點了點頭,「這一天遲早會到的,這早在我預料之中。」他抬頭輕輕望了一眼遠處的唐谷溪,「溪兒自小性情頑劣,直來直去,今後要遭遇的劫難,不知還有多少……老夫只盼你二人,能夠好心相待罷了。」

「前輩不必擔心,我和尋兒,自當待她如命,護她安全。」林落認真地凝視著鄒黎,「只是……今日我們有一事相求,還請前輩能夠相助。」

「姑娘不必客氣,請說。」

「今日一別之後,我和尋兒再到臨清時,恐怕就要一個月之後了。而唐小姐的成婚之日,我們怕是等不及了,一旦她嫁入侯府,那我們……」她沒有再說下去,片刻後又道,「所以,我們想讓前輩拖住他們,能拖幾日便幾日……我與尋兒二人,必會早早返回,到時再去貴舍登門謝恩!」

說罷,她拱手抱拳在胸前,以示懇請。林尋見狀,也忙伸手作揖,微微低下頭。

鄒黎卻是一臉的雲淡風輕,他絲毫不擔心,道︰「此事你二人不用求我,成親之事本就不容馬虎,更何況是侯府之子?要不了兩個月,他們是成不了親的,你們就請放心吧。」

林落和林尋臉上出現一絲笑容,抬眼望著這位前輩,眼里盡是感激。

唐谷溪和玉茗幫著劉五岡整理苓娘的尸首,三人不再流淚,只是認了命,知道死者不再復生,如今荒野之外,要緊的是把苓娘的尸體體面地運回去,安排後事罷了。她打理完畢後,又從師父帶來的弟子手中,拿過一匹粗布,和劉五岡聯手,將苓娘的尸體包裹住。

做好一切後,她望向不遠處山路這邊,只見師父正在和林落林尋侃侃而談著什麼,而談話內容她自然不得知,但心中的好奇和焦灼愈漸增大,越來越不安起來。

玉茗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她早已哭得兩眼紅腫,此刻卻還是硬生生憋住了淚,對唐谷溪道︰「小姐,你別擔心了,師父不會拿林女俠他們怎麼樣的。」

「我不是擔心師父拿他們怎麼樣,而是……而是疑惑他們之間有什麼可談的?」唐谷溪轉過身來,看著玉茗,「你們出發之前,師父可曾打听過他們的事嗎?」。

玉茗搖了搖頭,「師父沒說什麼。」

「那就奇怪了……」

她遠遠望著他們三人,直到他們說完一切,朝這邊走過來,她才轉過身來,裝作收拾行李的樣子,不讓他們發現自己的疑慮。可即使她裝得再好,那聰明絕頂的三人也早已看出了她的心思,只是沒有明說而已。

自那苓娘死後,劉五岡也平復了心情,不再大哭大叫,也不再流淚感傷,只是一句話都不說,形容枯槁,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一時間憔悴了太多。他目光呆滯,嘴唇發白,發絲凌亂地垂在眼前,身後緊緊背著被裹住的苓娘,一言不發地朝一匹馬走去。

鄒黎帶來的那些人也都一一回到了馬上,其中一人把馬讓給劉五岡,並扶他上了馬,再用麻繩將他背後的尸首綁在他身上,不使墜落。

「今後,你們多加小心。」唐谷溪面對著林落林尋說道,眼圈還發著紅,隨後她又勉強一笑,「我可還等你二人回來學劍呢,你們可別想逃!」

林尋輕輕一笑︰「自然不會,我們哪能逃得過你大小姐的手心呢?」

唐谷溪咧開嘴笑了笑,皓齒如雪,笑完之後,她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拱起雙手︰「告辭。」

「再會。」

「再會。」

說完,她再次看了二人一眼,又扭頭望了望黃江他們,便轉身上了馬,一彎腰將玉茗也拉了上來。她和玉茗拉動韁繩,心中卻是百般滋味,再也不知該說什麼了,仿佛千言萬語都凝結在心中,再多一句都是廢言。

鄒黎上馬之後,帶著一群人,連同劉五岡和唐谷溪,即刻調轉馬頭,踏上了歸程。

一時,山路上煙塵四起,滾滾馬蹄奔踏而過,轉眼間便消失在了山路的盡頭。林落和林尋凝望著遠處漸漸模糊的馬群,直至完全看不見,才轉過身來收拾行當,提劍重新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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