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南記 第三十九章 凰山

作者 ︰ 西子路人

書房門外,唐谷溪背靠著貼在門上,旁邊站著模不著頭腦一臉懵懂的玉茗,見小姐示意她不許說話後,她便打消了問她話的念頭。靜立片刻後,唐谷溪方從門上起來,目光有些呆滯,神情也有些肅穆,呆立在那里不作聲。

「小姐?」玉茗輕聲叫道。

「嗯?」唐谷溪恍惚地抬起頭,凝視了玉茗一眼,隨後說道,「跟我回去。」

回房之後,她猛然關上門,轉身對玉茗道︰「明天夜里,你隨我出去一趟。」

「去何處?」

「東平河渡口。」

「小姐,你是要……」

「你別多問,明日只管隨我去就好。」唐谷溪凝眉說道,眼神決絕。

玉茗注視了小姐片刻,表情雖然凝重,但語氣堅定︰「好。」

次日,公孫容手牽兩匹紫玉駿馬出現在了唐府門前,一身颯爽騎裝,面容清俊爽朗,臉上是不曾抹去的暖暖笑意。如唐員外所料,他果然不出五日便再訪了這里,甚至這次連三日都未出。

「你是說,公孫容來了?」唐谷溪幾乎是拍案而起的。

「是,他現在就在門口。」玉茗剛從前院回來報給她消息,此時正累得氣喘吁吁,連站都站不太穩。

「你喝口水,先別著急……」說著,唐谷溪便忙不迭在桌上倒了滿滿一碗茶,遞到了玉茗手中,一邊催促道「仔細說,他來做什麼?」

「他點了名……要約小姐您去山上騎馬。還說,還說讓我別告訴老爺夫人,也命令看門的那幾個不許聲張。」

「要我去山上騎馬?」唐谷溪愣了一下,滿臉狐疑,「還不告訴老爺夫人?為什麼?」

玉茗放下杯子,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輕輕笑道︰「小姐不會連這也看不出來?」

唐谷溪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轉身坐在了凳子上,兀自呆坐了良久,才道︰「我本以為昨日分別後不會再有交集的,沒想到他今日就來了……照昨日的架勢,爹爹肯定是向著他的,也喜歡他得不得了,我若和他出去,豈不是順了爹爹的意願?」

「順應了老爺的意願,有什麼不好嗎?」。玉茗靈動的眸子含笑轉著,歪頭說道。

唐谷溪斜睨了她一眼,眸中盡是怒氣和寒意,冷冷道︰「爹想依附公孫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孫容今日又來這一番響動,就是不告訴爹娘他們也是會知道的,如此一來,爹爹就更加得意了,到時不知會做出怎樣的安排來。」

頓了頓,她又說︰「你難道……難道忘了秉風哥哥了?他以前可是沒少虧待你!」

「可是,小姐,是您親口對陳公子說出了那樣絕情的話,如今再挽回……」

「誰說我要挽回了?」唐谷溪立刻反駁道,眼楮里是揮之不去的傲氣和倔強,體內流動的血液似乎不允許她向任何人稍稍示弱,哪怕最後跌得頭破血流粉身碎骨,說過的話立過的誓也是不可動搖的。

只是現在,她多想去鄒宅看看啊。雖然師父已在半年前答應了父親不再教授她,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總可以憑借這個理由再去看一看秉風哥哥!只是……前日才說了那樣的話,還當著他的面做了失態舉動,好歹也得等個十天半月再去,那樣也說得過去一些……

隔間的鏡子內,影影綽綽映照出她微蹙著眉的臉龐來。唐谷溪在那里坐了片刻,心想這樣把公孫容晾在門口也不好,要是真被爹爹知道了,她少不了又要挨一頓責罵。思來想去,她還是收拾了行裝,只身一人出了唐府。

凰山是臨清城唯一一座山,其實以前它的名字並非「凰山」,而是一座徹徹底底的荒山,山上荒草叢生,荒涼不已,後來盛歌一位在世最短的大王將它改了名。傳說那位大王的愛妃曾和他常來于此,愛妃鐘愛此山,命人將樹木花草種在了這山上。可是好景不長,還未等到這山豐茂滋養起來,那絕色佳人便逝世了。

大王肝腸寸斷,傷心欲絕,將此山以愛妃的乳名命了名,自此之後便稱——凰山。

百年下來,這山早已綠意盎然、水草豐茂,徹底「改頭換面」了,也從那之後,凰山便成了王室常年來此游玩狩獵的御山。

听完關于凰山名字由來的故事,兩人已騎著馬來到了山腳下。唐谷溪里面穿一件窄袖水紅薄衣,外面披掛一件藕色披風,在這一片蔥綠之中盡是惹眼奪目。她抬頭細細凝望著這滿山油綠,仿佛遠遠地看到了多年以前這里的那一片荒蕪,與那一片妖嬈。如今美景滿山,可惜美人已不復存在。

「那位大王之所以在位時間最短,就是因為相思成疾……才英年早逝的吧?」

公孫容坐在馬上,扭頭看了看她,眉眼一翹,笑道︰「自古紅顏多禍水,帝王多是可憐人。」

說罷,他輕揚手中韁繩,目視前方,座下的馬即刻抬動前蹄,向前走了過去。

唐谷溪笑笑,也駕馬追了上去,還未跟上便喊道︰「你說的不對,原句為‘自古紅顏多禍水,盡代紅顏多薄命’!」

「我改了還不成?」公孫容在前面揚聲回道。

「可是此話放在這里也不對,那大王雖然早逝,可也並沒有因為美人而壞了朝政,這話原本就是謬論,對天下美人都不公!」說罷,她已經追上了公孫容的馬,兩人的速度都減緩了下來,騎馬並驅著,在這山間行走。

「等有一天,你來為天下美人伸張正義,我可是相信有這一天喲……」

唐谷溪輕聲一笑,抬起頭忽然看到前面山路處,有兩個士兵在守著,便急忙問道︰「你說這是王室御山,所以現在竟還有侍衛守著?倒也是奇了。那我們如何能進去?」

「我既叫你來,自然有辦法。」

說著,公孫容從腰間掏出了令牌,行至侍衛之前,揚起手中令牌說道︰「我昨日與姜月公主來過,你們應該還有印象。這是公主賜給我的牌子,二位請看。」

那兩位侍衛瞄了瞄牌子,又瞄了一眼他,便單膝跪在地上行禮道︰「公孫公子!」

公孫容輕輕點了點頭,收起令牌,「開門吧。」

侍衛趕忙起身,拉開了路口的柵門,請二人走了進去。

「你昨日與公主來此騎馬了?」唐谷溪問道,看他不說話又挑眉說道,「那公主若是知道你今日又和我來了此地……估計可要不高興了。」

「公主不會知道的……」

停了片刻,唐谷溪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我看那姜月公主對公子心思深厚,用情至深,不知公子為何無動于衷呢?難道……公子想讓紅顏成了可憐人?」

公孫容沒去看她,也沒去看這山中美景,而是一直微低著頭,目光凝視著馬頭前的草地,還是如往常一樣淡淡一笑,道︰「公主不是我的紅顏,也不會因我成為可憐人。這世間最不缺的便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而最缺的,卻是‘兩情相悅、相見恨晚’……」

他靜靜地抬起頭,眸深如水。

「公子可還有什麼好故事?听了方才那一個,意猶未盡,我還想听。」

公孫容收回目光來,笑道︰「故事還不好說,天下處處是故事,小姐想听,我說來便是……」

說著,兩人駕馬走遠,漸漸消失在了遠處的一片蔥翠之中。

等到把這凰山幾乎轉了一圈之後,見天色不早,夕陽西沉,唐谷溪才想起了晚上的事,便對公孫容道︰「我和玉茗今夜還有事,因此現在必須回去了,公子,改天再來游玩吧!」說著,她勒住馬頭,扭轉了韁繩。

「那好,我和小姐一道回去。」

唐谷溪點點頭,兩人立刻揮鞭駕馬按原路飛奔了回去。

「小姐今夜又要出去行俠仗義了?」路上,公孫容笑問道。

「當然不是!我們要去的地方是渡口,最糟糕的就是還不能打草驚蛇。」

「哦?」公孫容來了興趣,「你去渡口做什麼?」

「我去……」唐谷溪猶豫了片刻,「我去跟蹤我爹的貨物。」

「吁——!」公孫容立刻勒緊了馬,那鐵蹄即刻停了下來,唐谷溪見狀,也趕緊旋馬回身,不解地問道︰「怎麼了?」

「你要去跟蹤你爹的貨物?」公孫容大為不解,揚聲問道。

「對呀。」

「為……為何?」公孫容眼眸里有些心慌和膽怯。

唐谷溪察覺到了,但並未多想,此刻只是一心急著回家,便回答道︰「因為我爹販賣的貨物是朝中所需,可卻並不是為朝廷做事,因此……我想弄明白,他到底在和何人做交易,到底在做些什麼交易!」

「那……」公孫容平靜了些許,聲音柔和了下來,「那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如果是有違忠義的,我自然要阻止!」

「可你能阻止得了嗎?」。公孫容蹙眉凝視著她,眼中盡是悲涼和無奈,「你爹既然在做這些交易,既然它如此重要,那麼你爹必會派高人保護運押的,又是你一個人能阻止得了的?」

日頭已經完全隱進了遠處的山里,天上的最後一絲扎眼的陽光也消失了,此時暮靄沉沉,和風微涼。唐谷溪望了望天邊的雲霞,又看了看公孫容愁雲滿面的臉頰,不禁輕聲問道︰「容公子,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公孫容垂下了眼簾,搖了搖頭,苦笑道︰「我與令尊才見了僅僅一面,又怎麼會知曉他所做之事呢……」

「那既然這樣,公子無需多言了。時候不早,我若再不回去,定會誤了見面的時辰!」說著,她就要扭過馬頭回去。

「這樣吧,我和小姐一道去,怎麼樣?」就在唐谷溪要駕馬遠去的時候,公孫容抬起了眼,對她說道。

「和我一同去渡口?」唐谷溪還以為自己听錯了,直到看見公孫容篤定地點了點頭,她才大驚道,「不行,公子還是回府吧,這是我的家事,我一人解決就好。」

「如果我偏要去呢?」公孫容目光定定地望著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語氣如此輕柔,卻又如此堅硬。

「容公子,我……」

「小姐和丫鬟無論如何也是兩個女子,我陪小姐一起去,也好有個人照應。況且,我昨日和弟弟騎馬閑聊時,得知我爹近來也和令尊有所商貨上的來往……因此,我也該去一探究竟,正和小姐目的一樣。」

唐谷溪皺眉深思了片刻,便輕輕點了點頭,道︰「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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