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要算賬 第十八章

作者 ︰ 青微

這時,一句調侃傳來,「喲,傅公子好雅興啊,怎麼一個人在這喝酒呢?要讓我那映雪妹子知道,怕是不會讓你好受哦。」

听到有人提及蘇映雪,傅峻揚猛然一個抬頭,發現來人竟是那沈濯承,「你走開,本少爺現在不想看到你。」傅峻揚陰沉地說道。

沈濯承若是會隨便配合別人,又豈會是沈濯承。而且他看到有趣的事之時,他可不在乎是不是招人嫌,「欸,怎麼說映雪也算是我妹子,那你也就算是我妹夫吧。來,妹夫,和哥說說,是不是和我映雪妹子吵嘴了?說出來,我幫你們說和說和。」

「你吵死了,誰是你妹夫,給我走開!」傅峻揚厭煩地揮著手。

沈濯承仿佛沒有听到傅峻揚的一聲聲驅趕,徑自擺出一副兄長的模樣,「我這妹子什麼都好,只是這性子太別扭,什麼事都放在心里,不肯和人講。自懂事起,這滿心都是她哥和蘇家的家業。」他玩味地看了一眼皺著眉,一言不發,靜靜聆听的傅峻揚。

沈濯承看著傅峻揚一杯一杯地灌酒入肚,卻也不阻止,畢竟他相信,酒後才能吐真言嘛。果真,醉意更深了的傅峻揚,好像踫上了能一吐苦水的人,一股腦地都說了︰「你說說,她連解釋也不听就判了我死罪,我該怎麼做?我能怎麼做?」

沈濯承聞言,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這事還真有些棘手,他太了解蘇映雪那丫頭的性子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讓她與人共侍一夫,只怕她寧願下堂求去。

「真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那樣一副要撇清關系的模樣,真是讓人生氣。」

沈濯承心下已有主意,「喂,傅峻揚,我那個映雪妹子的性子,你可清楚?」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若不解決這件事,只怕她不久就會下堂求去。」沈濯承輕輕點出重點,「這件事的關鍵在于你,不是嗎?」畢竟他那映雪妹子難得動回心,他這兄長自然要幫忙。

傅峻揚望著沈濯承似笑非笑的模樣,心下了然,他雖氣蘇映雪輕易斬斷他們之間的關系,但並不代表此事毫無解決之法,看來得先去解決一些事情了。

傅峻揚舉杯,算是謝沈濯承點醒他之情。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蘇映雪還未收拾東西回蘇家,卻接到了她哥病重的消息。

她很長時間腦袋都處于空白的狀態,待回過神,都來不及和傅家二老說一聲,便起身趕了回去。一路上她都在祈禱,哥,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回到蘇家,她顧不得風塵僕僕,急急地奔向竹園。

只見燕青和三三兩兩的奴僕在急急地換著帕子,沈濯承神情凝重地拉著大夫,強迫大夫再次把脈,「你倒是再看看啊,想想辦法!」

大夫只是搖搖頭,表示無能為力了。蘇映雪過去看時,她哥氣息微弱地躺在床上。

「映雪……」沈濯承不忍。

蘇映雪只覺得手腳冰涼,一步一步地走過去,越接近,她心里升起的不安感幾乎要吞沒她。終于她來到蘇映堂面前,蹲子,執起她哥那嶙峋的手,輕聲喚著︰「哥、哥……」

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喚聲,蘇映堂有些費力地微睜開眼,努力勾出嘴角的笑,「映雪,你回來了。」

蘇映雪強忍著難過,淺笑著說,「是啊,哥,映雪回來了,對不起,哥,這麼久沒回來看你。」眼淚在眼眶打轉,就是不肯讓它落下。

蘇映堂費力地轉向一旁的燕青,「燕青,你讓……其他人都出去,我要和映雪還有濯承……說說話……」氣若游絲。

燕青看了他主子最後一眼,才吩咐其他人都出去。

「映雪,哥的時間怕是不多了……」

「哥,你不許胡說,你會沒事的、會沒事的。你答應過的,會好起來的,哥……」蘇映雪淚盈眼眶,和她哥說,也像是在和自己說。

蘇映堂忍不住咳了幾聲,強忍住喉間溢出那腥甜的難受,繼續說道︰「映雪,即使哥不在了,哥也會……在天上看著我的映雪,咳咳、咳咳……」

蘇映雪伸手為他順著氣,听到他這樣的話,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哥,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這樣說,你不要有事,映雪不能沒有你的,哥……」

「濯承,我此生能、能有你這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已、已無遺憾,只是可惜,再也不能、不能和你一道品茶下棋,談詩論道了……」

縱是沈濯承這樣的七尺男兒,面對這樣的生死離別也不免淚涌眼眶,「映堂……」

蘇映堂望向一旁哭成個淚人的蘇映雪,十分費力地抬起手,拭去她的淚,一如往昔的溫柔,「映雪,不要、不要哭,哥以前……一直在擔心,怕你被哥拖累,而不能……有一個好歸宿,不過現在哥放心了,我看得出峻揚他、他很在乎你,他答應過我,會好好照顧你……哥相信,他、他一定能給你幸福……」即使在彌留之際,他依然心系她的幸福。

「哥,不要,哥……」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大,蘇映雪緊抓著她哥的手,怕他就這樣消失,只是面對生離死別,即使再不舍,誰又拼得過命呢。

對不起,映雪,哥要違背我們的約定了,很抱歉,不能再陪著你了,你一定要幸福啊。

留戀地再最後看一眼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人,含著滿意的笑,安然地閉上了眼。蘇映堂的手從蘇映雪的掌心滑落,代表著他的離開。

蘇映雪淚流滿面,看著沒了氣息的哥哥,不相信地輕輕喚著︰「哥、哥,做醒醒,你睜開眼楮,你看看映雪啊。哥,你不是答應過我會好好的,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哥,你起來!我求你睜開眼楮。哥,不要、不要丟下我,哥……」撕心裂肺地喊著,卻喚不回已然不在了的至親。

她最抗拒的、最害怕的那天還是到來了,白布、白幔,滿目的白色,-沉重的氣氛在蘇府蔓延。

外面的人都在議論紛紛,這蘇大少一去,只靈一個蘇大小姐,這蘇賓怕是撐不下去了。想那蘇大少少年有為,如今卻英年早逝,實在讓人惋惜啊。

外頭的這些流言蜚語,一句都沒有傳到蘇家里面。

蘇映堂的離開給了蘇映雪無非是最沉重的打擊,和傅峻揚的事讓她心傷,如今她哥的逝去徹底擊垮了她。

自蘇映堂去世那天起,她便像失了魂魄,不言不語,也不肯吃、不肯喝,搭靈棚、安置靈堂,如何操持這些雜事、喪事的各個事宜,她全然沒有管。她就只是坐在她哥的靈前,一言不發,木然地坐著。

傅家二老接到消息後,便趕了過來。听下人說,他們那個該死的逆子竟還找不到人。

看見身著一襲白衣,憔悴又失魂落魄的媳婦,他們是多麼的不忍啊。

杏兒在一旁勸著,「小姐,您別這樣,好歹也吃些東西吧。」

風塵僕僕地趕回來的白雨涵也勸,「是啊,映雪,你吃點東西吧,再這樣熬下去,你的身子受不住的。」蘇映堂的事她也十分自責,若是她能快點找到師父就好了。

蘇映雪依然不言不語,仿佛周遭的一切聲音她都沒听見一般。

杏兒跪了下來,哭著求著,「小姐,杏兒求您了,您就吃些吧,您這樣,映堂少爺在九泉之下也難安心啊,小姐……」

听到了那個名字,蘇映雪終于有了反應,微微皺起了眉,但仍是不言語。

傅夫人走到她身邊,將她攬入懷中,輕聲安慰,「映雪,好孩子,你要哭就哭出來吧,不要憋在心里,你這個樣子,娘看了心疼。」

哭?她為什麼哭不出來?心里仿佛被什麼給堵住了,難受極了,卻又宣泄不出來。

沈濯承攬著也跟著傷心的白雨涵,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憔悴的蘇映雪。

今天,是出殯的日子。蘇映雪走到棺前,還未蓋棺的蘇映堂那安詳的臉龐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她緩緩蹲,思緒卻好像飄得很遠,自言自語,「哥,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常常扮作你的模樣出去淘氣,回來的時候,你還總是幫我掩護。其實爹娘都知道那是我,你身子那麼弱,怎麼會出去惹事呢。

你和我下棋,老是我贏,我傻傻地抱著棋盤去找爹爹,結果被他殺得個片甲不留,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因為你老是讓著我,故意輸給我的。」

一行清淚落下,但她罔顧著,依然含著淺笑繼續著一個人的對話,「哥,你從來都沒有對我發過脾氣,唯一的一次是因為我生病了卻瞞著你,你第一次那麼生氣地和我說話,其實我知道,你是因為擔心才會那樣。那次我的病餅了兩天就好了,你卻因此在床上躺了足足有大半個月……」

她說著說著,嘴角的笑不見了,「哥,你老是說,你是我的負擔,怕拖累我,其實你不知道,一直依賴的人是我。即使在生意場上,遇到再難、再強的對手,我都不怕。因為我知道,不管我在外面做什麼,你都會在背後默默支援我。可是哥,你現在不在了,我以後要怎麼辦呢,哥,我該怎麼辦呢……」

蘇映雪嗚咽出聲,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卻得不到回答。

外面的哀樂響起,蘇管家在旁邊說道︰「大小姐,時辰到了,該送大少爺走了。」

杏兒和白雨涵扶起她,站到了一旁。蘇映雪有些木然地看著他們漸漸蓋上棺蓋,她哥的臉漸漸地消失,直到徹底看不見。

當他們抬起棺槨要離開時,蘇映雪強忍著的哀痛徹底涌現。她推開杏兒和白雨涵,不管不顧地沖上去,抓著棺槨,哭著嚷道,「哥,不要走、不要走,哥、哥,不要丟下映雪,不要,哥!」她知道,如果讓他們抬走,那麼她就真的再也見不到她哥了,她不要這樣、她不想這樣,她……

蘇映雪忽的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傅峻揚趕到蘇家時,正好見到蘇映雪昏厥在他面前的情景。他沖上前去,抱住她的身子,急聲喚道︰「映雪、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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