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天哥……」
趙永齊的聲音顯得很虛弱，每說一個字，都仿佛要花費全部的力量。
「嗯……」
小天的回應很輕微，更像是呢喃。
「天哥，我真的走不動了。」
「嗯，放我下來吧。」
噗通！
黑暗的雪原上，兩個人影重重的倒在地上。
「呼……呼……呼……」
沉重的呼吸聲，就像是拉著長音的破風箱，一聲聲從那曾經唱出感動無數少女的咽喉中傳出。
「天哥，那玩意還有電嗎？」。趙永齊大字型躺在地上，略略抬起手指，似乎也就只能抬起這麼高，微微顫抖著指向小天依舊捏在手心里的攝像機。
努力挪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臂，小天撥開小小的屏幕，看著右上角不斷閃爍的電池告警︰「還有一點，也快沒了呢。」
「現在的產品質量可真好。步槍是，連這攝像機都是！」趙永齊哈哈笑著，可笑聲卻不再嘹亮。
「咳咳咳……」也許是笑聲中吸入了太多的冷空氣，一連串的咳嗽響起。好半晌，趙永齊才止住咳嗽，乏力的說道︰「天哥，能讓我自私一次，錄最後一段話嗎？」。
「嗯，讓我給你錄，我是專業的。」小天撐起了自己的手臂，挪動身體，花了三分鐘才完成平常人瞬間就能做出的坐起動作，抖著手，將攝像機扛在了肩膀上。
等著趙永齊坐起來，左手顫顫巍巍的打出「OK」的手勢，將鏡頭對準了那個跟隨一年半的俊美男人。
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扯掉了臉上的防寒布，拉掉腦袋上的保暖軍帽，用自認最溫暖的笑容，在嘴角拉出一條弧線，沙啞而粗重的聲音收錄入小小的設備︰「嫂子，我盡力了，真的，沒救回班長，真的很對不起。小牛子的爹娘，你們想罵就罵我吧，是我沒把他扛回來……」
才一句話，小天眼楮里的淚水就下來了。
「伯父伯母，天哥是我認識的男人里，最真漢子的之一，他真的很棒。一直受他照顧，我都沒機會感謝你們，這次，我謝謝你們。」
「芳姐，你別難過，我不怪你。雖然開始我不願意，可現在，我真的感謝有這麼一次機會，讓我知道，其實，在身邊有很多很多真漢子。謝謝你。」
「陸導、徐導、王姐，抱歉，兄弟團里要少個人了。記得要找個比我出色的！」
「徐導、錢導，感謝你們給我機會，只是這次要讓你們失望了。如果真的有機會，真想一輩子和你們拍戲。」
「朝哥、辰哥、賀哥、光洙等等，你們就省略吧……」
「然後……」趙永齊抓了抓頭上已經成冰坨子的亂發，笑了笑，「本來想帥氣點的，可這天公不作美，想帥也不成了。」
「院長，我都很多年沒喊你女乃女乃了。記得小時候，我都是喊你媽媽。吶，你大概不知道，其實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咱沒父沒母，可咱一點都不覺得少了什麼，因為你就是我的媽！媽，兒子不能盡孝了，你好好保重自己。這輩子，能有你這個媽，是我，是所有弟弟妹妹們，最大的福氣！」
用盡全身力氣在地上磕了個頭，趙永齊直起身子的時候，臉上盡皆都是暖心的笑容。
沉默了好一會，似乎壓下了心頭的不甘，趙永齊笑著對鏡頭說道︰「差點都忘記了，我名下的所有財產分成四份。一份給寶兒，一份給琳琳和巧巧，最後一份給咱弟弟妹妹們，還有一份若是夠，弄個什麼基金會，給那些和我一樣，孤兒院的孩子。」
「寶兒，記得要乖乖听話，做個好孩子。不許哭鼻子，要每天笑的的開開心心。」
「琳琳，你是姐姐，照顧好巧巧，永遠都記住，你們是‘靈巧’兩姐妹，缺了誰都不行。」
抓抓了凍成一團的亂發，趙永齊臉上的笑容有些靦腆，也更柔和溫暖了一些︰接下來，該是你們了……
「小齊哥……沒電了。」小天無力的放下了手中的攝像機。
呆了一呆，趙永齊撲過來抓抓攝像機使勁敲了敲，看那熄滅的紅燈再也不會亮起，不由頹然倒在地上，大張四肢喊道︰「我靠！我靠！我靠靠靠！劇本不是這樣的，最關鍵的呢？還有最重要的話沒說呢！」
看著趙永齊發飆的樣子，小天忽然沒心沒肺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小齊哥，這他媽才是我認識的小齊哥！要掛掉的時候，也絕對是世界上最搞笑的掛掉！」
愣著看了半晌，已經無力倒在地上的小天，趙永齊反手一撐，站了起來。咬牙切齒的踉踉蹌蹌沖到小天的身邊，又是推又是拽，把莫名其妙的小天硬是滾到了木排上。
抓起地上的武裝帶，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雙手死死的拽著，也不去管腰上那段好像快要勒進肉里的武裝帶，死命的拖起裝有三人的木排，口中大喊道︰「我還沒說想捏小包子一次臉，還沒說想吃智孝的雞湯，還沒說想抱抱智恩和飛飛兩個小肉球，我還沒說……」
看著眼前那個連站都快站不穩，還死命拉著木排的「一根筋混蛋」，小天雙眼中的淚珠就像是不要錢一樣噴灑而出，顫抖著嘴唇說道︰「小齊哥，你還是……」
「閉嘴！給少爺好好抓著！要是等少爺拖回去，發現少了個，我發誓把你挖出來挫骨揚灰！」回頭怒喝一聲，因為這個動作踉蹌後退一步的趙永齊，再次全身前挺，口中大喊著︰「木木姐，我還沒說你的胸真的很大！葉子姐，我還沒說，我一直在想，你和木木姐誰波濤更洶涌！啊……等著，少爺一定要說出來！我還沒說……」
漫天的風雪中，一個傻瓜頂著風雪，喊著誰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的亂七八糟口號，死命的拽著就快要被扯斷的武裝帶，一步一晃的向前挪動。
……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昏暗的世界里，似乎亮起了一點光芒，然後是兩點，三點……
「我草，真的到極限了嗎？看到天國的燈火了？」已經精疲力盡的傻瓜，再也邁不動一步，頹然的松開了手中的武裝帶，直挺挺像個僵尸一樣倒向雪原。
「那邊有人！」
「快過去看看！」
「快快，還活著，擔架，擔架！」
「我操，他一個人拖來的？」
「廢話個屁！讓團里的野戰救護車過來！」
「是！」
「是是，我們找到了，就在連部三公里外，一個平民，三個士兵……是，其中有趙永齊同志！是，我很肯定，就是趙永齊同志！是，保證完成任務！」
亂七八糟的吼聲顯得很遙遠，很朦朧，好像能看到無數人影在自己的面前晃動，似乎能看到有人對自己大喊大叫，可卻听不清楚是什麼。
逐漸黑暗的世界里，最後听到的一句話是︰同志，堅持一下，安全了！真是好樣的，「你是一個真正的兵！」
「嘛，我也是一個兵了，是吧？」這是那個傻瓜最後一瞬間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