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袋主母 第五章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作者 ︰ 寄秋

從「百味樓」的包廂走出,皇甫婉容從隔壁包廂接了剛從私塾回來的長子,母子倆有說有笑的從二樓往樓下走,滿是賓客的百味樓很是熱鬧,幾乎是座無虛席。

驀地,下樓的路被人堵住。

「你帶著兒子和男人私會?」

這話說得有幾分……酸。

頭一抬,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俊色無儔的熟面孔。「談生意。」

「談生意?」要她一名女子拋頭露臉?

他差點就問出——你男人呢?難不成死了?!

殊不知他心里的話如鬼神引路般得到回應。

「死了男人的寡婦不出門討生計,誰來養我們母子三人?你難道不曉得這世道對我們女人有多嚴苛嗎?」瞧他那是什麼眼神,活似逮到妻子一枝紅杏出牆去的綠雲罩頂的丈夫。

再說她有那麼隨便嗎?是男人就可以。皇甫婉容被他嘔著了,心頭堵著氣,說出來的話也不怎麼客氣。

沈見山想說兩句抱歉話,誰知話在舌尖繞了一圈,莫名地冒出這麼一句——「你兒子很像我。」

她看了看那張容易叫人傾心的臉孔,的確很像,但是……「放心,不會是你的種,我也是很挑的。」

「很挑是什麼意思?」他面色一沉,意思是他入不了她的眼?

她笑得端莊的做出「請讓路」的手勢。「很挑是指你不會是我再嫁的對象,長得好看的男人通常都很絕情。」

「謬論。」他一動也不動的不願意讓出道來。

「听說我的死鬼丈夫也是眉眼如畫的翩翩公子,偏偏冷血無情的撇下我們一窩婦孺走了,這還不絕情嗎?」

死得好,省得她還要跟他周旋,想著如何和離。

「听說?」這句話有意思。

皇甫婉容不耐煩地戳戳他肩膀,卻戳痛自個兒的蔥指,暗啐︰銅皮鐵骨,硬如死人。

「因為我忘了他的長相。」

她說的是大實話,芯子里是凌翎的皇甫婉容根本沒見過趙逸塵,她只能從兒子的五官去想象無緣的丈夫模樣,可是听在沈見山耳中,卻成了死了丈夫的寡婦閨怨。

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涌了上來,她對丈夫的怨慰讓他心底有絲怒火微揚的不快,她實在不像為夫傷痛的寡婦,反而是解月兌了,少了丈夫更海闊天空,天涯海角任她行。

他猜得沒錯,皇甫婉容真的是這般想,兩輩子加起來三十好幾的她對感情一事已沒有年少時的憧憬,她現在只想平平順順的過日子,無波無浪的享一受幾年好生活。

上輩子過得太壓抑,她的一生繞著豐玉公主過,從宮中伴讀到和親女史,她完全沒有自己,︰直為公主付出,打理公主的雜務,直到死前還想著公主若沒有她要怎麼辦?

事實上,沒有誰離開誰就活不下去,突厥宮中少了一個凌女史,公主還是一樣的鬧騰,她的命比誰都堅韌,像春風吹又生的野草,身邊的人全死光了她也不會死。

「叔叔,我們要回家,你擋了我們的路。」脆脆的聲音很宏亮,果敢而正直,充滿正氣。

一看見雋哥兒,沈見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放柔,斂去血性。「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和我長得很像?」他的兒子長得和他也差不多大。

「娘,我和叔叔像嗎?」雋哥兒抬起頭詢問母親。

「一點也不像。」他想干什麼,搶她的兒子嗎?

雋哥兒很嚴肅地抿起小嘴。「叔叔,我娘說我跟你一點也不像。」

「那是她騙你。」他忽然生起逗孩子的興致。

「我娘從來不騙我。娘,你沒騙過我對不對?」娘說做人要誠實,不可投機取巧。

「對。」兒子呀!娘常常騙你,這是成長的第一課,善意的謊言,你要懂得去分辨,人有善惡,不全是好人。

雋哥兒一听就開心了,小臉泛著光。

「你不照鏡子嗎?我們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越看越像,越逗越樂,有些當真地把雋哥兒當自個兒兒子看待。

雋哥兒很迷惑的看向娘親,再瞧瞧看起來真的很像他的叔叔。「你是我們家親戚嗎?婆婆說娘長得很像外祖母。」

「你姓什麼?」沈見山逗著孩子,不太用心的問。

他胸口一挺,「我姓趙。」

「什麼?趙?!」他……他真是他……兒子?

「對,我叫趙文雋,我沒有爹,我爹死了三年多……娘,這位叔叔的臉色好難看,他會不會吃人?」雋哥兒自以為說得很小聲的扯著他娘的袖子,其實每一句話都讓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姓皇甫?」沈見山雙目銳利如刃。

「是又如何,關你什麼事?」難道是原主的仇家?那瞠得大大的墨瞳活似要將人拆吃入肚。

「那你女兒是怎麼回事?她是跟誰生的……」話還沒說完,他先迎來一記痛得發麻的巴掌。

「去問我死鬼丈夫呀!死都死了還不肯放過我,硬讓人把一桶污水往我頭上潑,你要這麼閑想多管閑事,去陰曹地府找那個死透的鬼聊聊。」皇甫婉容氣憤地將人推開,牽著兒子從容地步下樓梯,一次也沒回頭。

「嘖!打得真狠,要不要兄弟我替你去剮了她?」堂堂的二當家居然被女人打了,傳出去多沒面子。

「你敢動她一根寒毛,我先剮了你!」那女人的氣性也太大了,他只是心急想問個明白,話直覺的月兌口而出而已。

其實一想,小女孩有三分像他,像母親更多。

「為了一個女人你威脅我?」駱青大為不快。

「她是我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元配。

「嗄?!」居然是小嫂子?

沈見山便是傳聞中趙府落水身亡的大少爺趙逸塵。

當年他身上被砍了七、八刀,血流不止,盜匪還持刀步步進逼,他情急之際縱身一躍沉入湍急的江中。

當時他心想,搏一搏吧!他家有妻小還在等他回家,他不能死,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

為了這口不想死的意志,被江中巨木擊中腦袋的他硬是撐著不肯昏迷,反而爬上巨木順水漂流,不知漂流幾百里,就在他快撐不住的時候,因為尋酒而路過的錢老鬼救了他。

不過說也好笑,錢老鬼救了人後便往胡陽大山的山腳下一扔,他酒癮犯了,又趕著去找酒,等他喂飽了酒蟲後再回去,人已經不見了,地上留下往山上拖行的痕跡。

後來錢老鬼才得知是一名叫徐芸兒的小泵娘將人帶走,她一向喜歡好看的男人,對昏迷不醒的俊小子非常感興趣。

或許是有緣,錢老鬼再次遇見趙逸塵時他正為失憶發愁,身為醫毒雙聖的他不免為年輕人診了脈,意外發現他腦中瘀堵,確實影響了記憶,除此之外,還是不可多得的練武奇才。

看到好根骨不雕琢一番就跟犯了酒癮卻沒酒喝一樣難受,錢老鬼心癢了,便以恢復他記憶為由教他武功。

幾年過去了,趙逸塵腦中只斷斷續續、浮扁掠影般一閃而過一些影像,不等他捉住便消失,始終未曾鮮明的浮現。

直到一個半月前,大當家徐豹逼身邊一直沒有女人的趙逸塵娶他女兒徐芸兒為妻,但趙逸塵雖然失憶了,卻隱約記得他成過親,還有個個頭小小的兒子,他堅持不能娶徐芸兒。

為此兩大當家鬧得不太愉快,一個逼娶,一個不從,一見面就橫眉豎眼,最後還大打出手。

徐豹對趙逸塵有收留之恩,因此趙逸塵處處留手,未下狠招,兩人未有勝負,平分秋色。

殊不知這時候喝完酒的老酒鬼發起酒瘋,隨手將一滴不剩的酒葫蘆扔到趙逸塵腳下,閃避不及的他一腳踩上酒葫蘆,重心不穩之下徐豹的鑽心掌隨即打向他胸口。

中掌的他如斷線的紙鳶往後飛去,後背狠狠撞上活了千年的參天老樹,當下吐了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這一昏就昏迷了三天三夜才清醒,他一醒來雙瞳發光的說他想起自己是誰,是何人子弟,家居何處,家眷數名。

但是也僅是想起自己的身世,再往深一點想就頭痛欲裂,他記不得爹娘的容貌,也想不起來妻兒的模樣,只知離家時兒子才兩歲,很是纏他。

于是他想起老酒鬼的解藥。

誰知……

「喝醉酒的人說的是醉話你不曉得嗎?你是太天真了還是傻子,怎麼會相信?我都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

錢老鬼根本不肯把解藥給他,還叫他自個兒想辦法,都知曉自己是誰了,還愁找不到回家的路嗎?

于是趙逸塵帶了幾名兄弟下山,他們往通化縣而來,家在哪里他是知道的,但還是他的家嗎?

他對當時遭盜賊劫殺一事抱持懷疑,他並非富商,也無身懷巨款,只是單純的上京趕考,怎麼會被歹人盯上?

在經歷過這些事後,他不相信事情會有這麼簡單,而後他又打听到趙府主母並非他生母,二弟趙逸風與他只差四歲,繼子、繼母不可能合得來,繼母又有個親生子,他遇害之事還能無內情?

因此他一到了地頭並未登門認親,而是先打探趙府目前的現況,繼而得知自他「死後」不久,妻子被以不貞之名被趕到城外的莊子,謝氏連他的兒子也一並棄之不理,幾年來沒使人送過一兩銀子養育趙府子孫,仿佛他是多余的。

「小……小姐,發生大事了,有大……大事發生,你快出來……快……」老天開眼了,得到廟里供炷香謝神。

「什麼事?瞧你慌慌張張的。」平日還滿沉穩的,怎麼這會兒像火燒眉毛似的失去鎮定。

「姑……姑爺他……」喘個不停的夜嬤嬤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說得快斷氣一樣。

「古爺?」是她認識的人嗎?

她搖著頭,臉上的笑意止不住。「是姑爺,他沒死,姑爺回來了,他活生生的活回來了!」

「姑爺是誰……啊!泵爺?!」難得迷糊一次的皇甫婉容忘了姑爺指的是她無緣的死鬼丈夫,腦子轉了一圈才霍然醒悟,原來她是有丈夫的人,丈夫沒死,當不成寡婦了。

唉!真是遺憾。

「小姐,姑爺快到了,你趕緊換件衣服,把頭發重梳一遍,明霞,胭脂呢?快給小姐抿一抿,嵌寶石花蝶重瓣垂流蘇珠簪給小姐簪上,還有紅珊瑚滴珠耳環……」

「急什麼,他來就來,還要我盛妝恭迎嗎?明煙、明霞別忙和了,就你們嬤嬤瞎緊張,不就是失蹤多年的男人回來了嘛!他不先回趙府去,往我這小莊子鑽干什麼?」嬤嬤想多了,說不定一會兒送來的是休書。

婆母給她冠上的「不貞」罪名眾所皆知,稍有血性的男人都不能容忍妻子與人有染,還生下「孽種」,尤其是讀書人更好顏面,一旦偏听偏信,還不得恨得休妻斷緣。

皇甫婉容倒是樂于被休,當不成寡婦當下堂婦也好,她可不想和從未見過面的男人同床共枕,前輩子在民風開放的突厥待了十五年,她已習慣那里奔放熱情的民風。

「小姐……」她怎麼犯糊涂了?

「因為我的妻子在這里。」沉厚的男聲如同久釀的醇酒,濃厚地傳進四方靜謐的屋里,回蕩著。

咦?這聲音,這聲音……听起來很熟悉,好像在哪听過?

皇甫婉容正在思忖著是哪來的似曾相識,忽地眼前一暗,一道頎長身影,肩寬胸厚的擋住門口的光線,逆光的他叫人看不清長相,只知是個身形高大的男子。

再往前走了兩步,她看見了那人容貌,不由得掩嘴驚呼,「是你?!」

「是我。」

「怎麼會是你?」是誰開的惡意玩笑?

「為什麼不是我?」他反問。

胸口略微起伏的皇甫婉容顯然堵著氣,她雙眼一眨也不眨的盯著眼前面冷如峻的男人,試著把他跟眾人口中文質彬彬、謙和恭遜的趙大少爺融合在一起。「你不是趙逸塵。」

那個月華凝露般的讀書人呢?眉若遠山,秋水含波,玉容瓊姿,翩若春曉,明靜而淡雅,如月之皎潔。

「已故」的趙逸塵是一身儒雅的文人,有著高潔的氣度,和煦的笑臉,見人三分柔和,不卑不亢,進對有方,人如天上白玉盤般滿是光華,天下靈氣盡集一身。

可是這滿身煞氣的男人是怎麼一回事?從他身上根本找不到一根名為謙和的毛發,大步走來充滿令人畏懼的霸氣,眼若寒星的冒著叫人不寒而栗的銳利。

要不是她見慣了膀大腰圓、滿臉胡碴的突厥人,只怕一見如此狂霸的男子,不嚇掉半條命也心驚膽顫,奪門欲逃。

「我是趙逸塵。」如假包換。

「不像。」是誰眶了她?

皇甫婉容沒見過無緣的「亡夫」,她對趙逸塵的了解來自夜嬤嬤和淺草的描述,從無一句不是和責難,堪為典範。

可是此時她不得不懷疑她們夸大其詞,把一頭老虎過于美化了,當他是吃素的貓,咬不了人。

「死里逃生總有些不一樣。」他自嘲。

明媚的眸子一閃,多了深意,她明白「死里逃生」的感受,她不就是死過一回的人。

「你明明認出我了,卻裝作不認識,這是什麼意思,想學莊子試妻嗎?」

莊子為了得知妻子是否對他忠貞不二,便假死,殊不知他一入土,妻子便拚命掮掩埋的濕泥,墳土一干便可再嫁。

這也是說人性不可考驗,傷的是自己。

「不,我是真的認不得你。」如果早知她是他的妻子,他不會任她從眼前走開,他的妻、他的子全是他的。

她面帶譏色的諷刺,「怎麼,失蹤了三、四年就忘了家中妻小,外頭的花花草草迷花了你的眼?」

男人有一千種說法拋妻棄子,他們永遠不會有錯,錯的是默然守候的女人。

因為她留不住男人的心。

「我失憶了。」至今他仍想不起全部的過往,可是一看到她,他心里是喜悅的,慶幸她是他的妻。

人與人的情緣說來奇妙,有人相看了半輩子仍激不起一絲情愫,有的只需一眼,那便在心上了。

腦海中全無妻子影像的趙逸塵以「沈見山」的身分初見妻子時,第一眼他就入心了,人未動,心已悸,覺得這名女子很有趣,可惜有兒有女,踫不得,頗為失落。

第二次在酒樓又見,她裊娜的身影使人著迷,當得知她的身分是寡婦時,他的確動了意念,身邊多了一個她不嫌悶,只還不知家中情形,便把這絲情愫壓了下去。

沒想到她的「亡夫」成了他,那滋味就五味雜陳了。

「好理由。」百用不膩的萬靈丹。

趙逸塵勾唇,「倒是你,不過幾年未見你就忘記丈夫的長相,這不是為妻之道吧!」

她面上無波的回道︰「一年多以前,我撞到頭,拜你賢良淑靜的弟媳所賜,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

「包括我?」她誰都能忘,唯獨不能忘了他,夫為妻綱。

「包括你。」反正也不是多重要的人,真正的皇甫婉容已經死了,他回來得有些遲了。

兩人的對話一點也不像久別重逢的患難夫妻,分別數年再度相逢不是該涕泗如雨,相擁訴情,互道離後苦楚?他們反似兩個不相識的人在談論天氣,平靜的不生波瀾,夫妻如路人。

叫他們怎麼能抱頭痛哭?一個失憶了,一個芯子根本是換過了,雖說是夫妻,有過無數次夫妻之實,可是誰還記得,他們就是共同生了兩個娃兒的陌生人,面對面坐著也是無語,找不到相同話題。

他們都變了,命運改變了一切。

「好借口。」她讓他無從指責。

「是好借口,那一次我差點死掉。」皇甫婉容是死了,蘇醒過來的是她凌翎。

一听她幾乎喪命,趙逸塵雙眸一眯,迸出冷意,「怎麼回事,說清楚。」

看他倏地沉了臉,她反倒笑了,「也沒什麼,不就看中我這莊子,好心施舍一些銀兩讓我搬,我不肯,她便推了我,大概我身子骨太弱,一推就倒,後腦杓磕在石階上。」

「沒事了嗎?」見她現在面色紅潤,神采飛揚。

她輕笑,卻笑不達眼。「我能不能問一句,你這話是出自關心呢,還是擔心我日後會無故暴斃?」

趙逸塵惱怒的沉目,「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會坐視不理。」

「那就是說你會回趙府為我討回公道嘍!」真正的男人不會只掛在嘴邊說,而是付諸行他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令人難堪。「她是二弟的妻子,事過境遷,怕是……」

他不能一回去就和二房撕破臉,對此時的他而言,趙府的一切是兩眼瞎,他全然不知里面的情形,府中的大權全掌握在謝氏手中,他充其量是個手無實權的大少爺。

「護不了妻子的男人算什麼男人,還不如死在外頭省心,你還回來干什麼?死得不干淨想再死一回?!」想到以後的日子不再平靜,皇甫婉容的心里是有氣的。

這意味著她的生活中將多了一個男人,他不但雙楊合理的管著她,還能斷絕她的行商之道,讓她剛走得順暢的商路踫到阻礙,更甚者她連大門也邁不出去,成日只能守著後宅。

听她滿不在意的嘲笑,趙逸塵心口一抽。「報仇不在一時,我自己的妻子我自己護,我回來了,同樣的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好听話人人會說,我就當你哄我開心,反正我又沒死成,你還有機會彌補,這是你的打算吧?」可是真正的皇甫婉容早已經不在,他想彌補也找不到原主。

萬一她死了……他不敢往下想,胸口微微抽痛,情不自禁地將大手伸過去,覆在瑩白小手上頭。「不是虛情假意,欠你的,我用這一生來還,我說出的話必定踐諾。」

「如果你又失憶了呢?」這可說不定,天下事難以預料,誰知老天要怎麼捉弄人,把人當棋子玩。

趙逸塵表情一凝的微蹙起眉,「我的記憶不是完全想起來,只有片段,你得幫我。」

幫?他倒想得美,她還需要別人提點呢!「那邊你回去了?他們怎麼說?」

「回去了,他們看起來……有些難以接受。」不相信他還活著。

「怎麼說?」一定很有趣。

「謝氏臉色又青又白,小謝氏指著我大喊『有鬼』,爹倒是熱淚盈眶,二弟是第一個沖過來認我的人。」其他人的表情就很微妙,有的是喜,有的是驚,還有怒色和不以為然,好像他的歸來無足輕重,不過多添了一副碗筷。

他被人小覷了。

趙逸塵不曉得趙府有多少家產,但他知道財帛動人心,為了財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身為長房嫡子,該是他的他一文不漏的拿回來,誰也別想用盡心機攔阻,他已不是昔日內心寬厚的心善人。

「哼!他們還不得嚇死,身子都埋了還能從土里爬出來,臉色能好才怪,咱們那位繼母肯定不承認你是趙家長子。」一旦認了,趙府的一大半財產便是長房的,而她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白費了算計。

趙逸塵冷然道︰「她是不認,直言我是假冒的野種,但爹和二弟叫她閉嘴,他們說自己的兒子、兄長豈會錯認,要她婦道人家管好後宅的事就好。」

親爹的歡喜不是假,他的確眼眶含淚,老淚縱橫,但二弟的激動就有點耐人尋味,他表現得太過了,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還有那個畏畏縮縮,眼神卻精銳的三弟,以及各懷心思的姨娘們。

「那你回去那邊吧,那兒才是你的家。」他姓趙,回到趙府去理所當然,誰也說不了二話。

皇甫婉容試著抽回手,但試了幾次,黝黑大手如沉底的石頭,絲毫不動,倒顯得她矯情,故作姿態了。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趙逸塵目光深沉的望著妻子,手心一捉,握住白晰小手,感受那份柔女敕。

「你是趙家嫡長子,理應回趙家。」

「你認為有人在乎嗎?」要是認同他的身分就不會將他的妻子視同無物,不僅容不下還一味迫害,他「墳土」未干,府中卻早沒了八人大轎抬進門的大少女乃女乃。

即使他不在了,以趙府的財力養不起長房的孤兒寡母嗎?他們能吃多少、用多少,居然急不可耐的使出拙劣手段逼使他們母子待不下,他的兒子才兩歲,兩歲的孩子懂什麼,送到莊子上活得了嗎?要是熬不過,他就絕嗣了。

或者這就是謝氏的目的,徹底抹去元配的印記,身為繼室的她不想在正室的牌位前執妾禮,少了元配所生的長子,誰還會記得死去多年的楊氏,逢年過節必上炷香。

皇甫婉容沉默了一會兒,冷不防的用力地將手抽出。「別忘了我不貞,相信趙府的人會迫不及待的告知你此事。」

她可以想到那些人的嘴臉,他們是多麼熱切地想看長房的笑話,讓甫一回來的趙逸塵大鬧,不論休妻或想掩飾都是一場丑事,分別多年的夫妻不再同心。

其實也同不了心,兩個陌生人而已。

「我查過了,那個大夫被收買了。」他查清楚了才回府,不听信片面之語,趙府說實話的人不多。

「他肯吐實?」她也想過找那名大夫洗刷污名,還她清白,可是一想到趙府有謝氏姑佷,而她也不想重做趙家婦,因此也只是想想便作罷,何必給自己多添麻煩。

以她的經商才能,能賺得比趙府家產更多好幾倍的財產,只要給她五年,她就能把雞肋似的趙府狠狠甩在後頭,雋哥兒不用在意那根小小的雞肋,她能給他的是一片商業王國。

回府的好處無,只會成為有心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欲拔之而後快,她何苦往死路撞。

而住在莊子上是真正的爽快,上無公婆要侍奉、早晚請安,下無難纏的小泵和不學無術的二叔子要應付,她只須管好一雙兒女即可,整座莊子她最大,她說了算。

有哪家的閨女嫁了人還像回娘家似,夫家的事全然放下,不問不管,只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她還挺滿意目前愜意的生活,如果沒有那個死了三、四年又活回來的男人會更好。

皇甫婉容是越看趙逸塵越不順眼,她覺得他的出現就像往池塘里丟進一塊巨石,再也不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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