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長歌 第三百一十章 涉江而去

作者 ︰ 歐水蘇

在蜀地,端陽節又分為大端陽與小端陽,小端陽為每年的五月初五,大端陽在每年的五月十五。

五月初五小端陽,這一日,楊家族學終于落成了,三進三出的大院子,牆面雪白,瓦片烏黑,白底黑框綠色毛筆書寫著︰宣學。

兩個大字,由楊毓親手書寫,它不蒼勁,也沒有入木三分,卻是端正又秀雅。

附近村舍里,家中稍微富裕些的孩子,在家中長者的帶領下,帶著拜師禮,來到了學堂外。滿眼的憧憬與好奇,悄悄的看著楊毓與她身邊那兩個冰雪之容的童子。

謝元淵微微蹙眉道︰「師父,是否真的要與這些庶民同屋學習?」

楊毓道︰「有阮公宗教習,你不願來?」

謝元淵笑著,眸光卻有些糾結︰「師父。」

葛奉低低的笑了笑道︰「師弟可忘記那日江邊師父所言?」

謝元淵沉沉氣道︰「士庶始終不同,我還是只願意跟在師父身邊。」

楊毓看著謝元淵,其實心中是可以理解這孩子的想法的,庶民低賤,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若非她有前生那樣的際遇,恐怕也不會這樣。

︰「好。」

︰「師父說什麼?」謝元淵有些不敢相信。

︰「我說好,就跟在我身邊,不去族學。」

葛奉微微頓了頓道︰「師父,弟子可否只學阮公的課業?」

楊毓想想,道︰「阿奉,智者比比皆是,比如阮公,他成名了,所以能稱為名士,世人競相學習。但有更多的無名之士,難道他們就沒有智慧,沒有值得你學習的地方嗎?」。

葛奉道︰「納百川,才是真正的智者。」他微微頓了頓,抬起頭,看著楊毓︰「師傅,我願意在宣學學習。」

楊毓看著葛奉的眼神,心中涌上無限的憐愛︰「好孩子,若是不習慣。」她想說,若是不習慣,便回來。話說了一半,心知自己行了那慈母敗兒的行為,堪堪停住。

葛奉笑道︰「阿奉知道師父心疼我,如此一來阿奉更不能讓師父失望。」

︰「好。」楊毓微微揚起雙唇,溫柔的一笑,手兒撫上兩個孩子的頭頂。

寬敞明亮的學堂中,士族庶民同堂而坐。

阮宗高坐榻上,一身青色長衫,難掩瑰麗姿容,孩子們怔怔的看著他,心懷無限向往。

阮宗微微揚起笑容,緩緩的道︰「與其艷羨,不如精進學識。」

︰「謝夫子教誨。」

門口處,楊毓揚起下巴,轉身離去。

謝元淵揚起頭看著楊毓︰「師父不甚開懷?」

楊毓笑著道︰「雖能同堂而學,未來的路卻不相同。」

九品中正制,早已深入人心,又怎能輕易改變,這些出身寒門庶民的孩子,能夠出人頭地者,終是少之又少的。

謝元淵笑道︰「師父給了他們機會,若真是出類拔萃的,能夠得到當地官員舉薦,也並非無出路啊。」

︰「是。」楊毓笑著道︰「元淵說的對。」

她轉眸看著「宣學」的牌額。

宣者,雲氣舒卷自如之象。

《爾雅.釋器》說,璧大六寸,謂之宣。

這一個「宣」字,寄托著她對于這些孩子的多少希望。

她笑著翻身上馬︰「走,和師父去軍營看看。」

︰「是!」

清貴的少年追隨那一騎駿馬而去。

選兵之事足足進行了一個月,反復的測驗與交叉的考量,兩萬兵士被重新打亂。

身手矯捷,動作敏捷者五千人,被編入斥候之伍。所行偵查之事。斥候屬于輕騎兵,可獨立作戰,有杰出的戰斗力,無奈的是,能夠選的出的,也只有這麼五千人。

五千騎射兵,可運用它的輕裝給予重騎迎頭一擊,亦可後備掩護。

剩下的一萬兵士,盡數被編入重騎,以盾、長戟、劍、槍作為主要戰斗力。

喬巫有些疑惑︰「樂宣君,何必將全部兵力納入騎兵?又為何不更加擴大招兵的範圍?僅僅兩萬部隊,與鐵焰軍不能比較啊。」

楊毓看向身側的小童︰「元淵,你說。」

謝元淵抿抿唇︰「師父,我說了,你可不能發怒。」

楊毓眯眯眼楮︰「說吧。」

謝元淵沖著楊毓與喬巫分別行禮。他踏步向前,負手而立,頗有少年學著老者模樣,讓人忍不住發笑。

他緩緩的道︰「一者,師父的騎兵只為戰斗輔助。二者,這兩萬部隊,一個月的開銷也已經難以計算。三者,兵貴于精,而非多。四。」他抬頭看看楊毓,有些躊躇。

︰「說吧。」楊毓微微點點頭。

謝元淵咬咬牙,接著道︰「四者,竹山離金陵距離遙遠,難以管轄,若兵士再多,恐今上多思。」

裴良當年為何被司馬安覬覦?

這些事發生在楊毓面前,容不得她不多想。

就算最後司馬安放裴良離開金陵,也是因楊毓上諫,讓他鎮守韓舊,而非回歸鐵焰軍。

︰「你懂了?」楊毓重新看向喬巫。

喬巫軍人心思,粗線慣了,今日听這小小稚童的心思,忍不住贊嘆道︰「士族庶民終究不同啊。」

也只有王謝這樣百年簪纓世家才能養出這樣玲瓏心思之人。

謝元淵笑著道︰「謝喬將軍夸贊。」

︰「我這兩萬兵將,定要是大晉最頂尖的騎兵。」楊毓笑著道︰「邱公今日勞累,便回府歇息幾日再來,喬將軍,看你了。」

︰「是!」二人分別抱拳。

尚好,蜀地仍在。

尚好,還能有時間整軍練兵。

︰「師父,今日小端陽,能否帶我去看看龍舟?」

楊毓笑道︰「因仲夏登高,順陽而上。今日亦是屈子離世之日,學屈子當年《江》而去,更加妙玄。」

謝元淵笑道︰「乘舲船余上沅兮,齊吳榜以擊汰。船容與而不進兮,淹回水而凝滯。朝發枉渚兮,夕宿辰陽。」

楊毓點頭笑道︰「你的書讀的很好。」

謝元淵低低的笑笑︰「正值端陽,幸而念了些關于端陽的詩辭,否則,在師父面前張不了口。」

︰「好便是好,何必謙虛?我楊毓的徒兒就該有些張揚個性。」

謝元淵的雙眼黑白分明,眼珠略微一轉,郎朗的拱手道︰「是,我的書讀的的確很好。」說完,眸光再看向楊毓,笑的狡黠。」走!」楊毓一聲走,竟直接策馬而去,沒有半點等等他的意思。

謝元淵剛想哀糯的喊一聲,卻發現楊毓已經快走遠了,連忙追趕上去,連撒個嬌的功夫也沒有了。

所謂的舲船,狹長而輕小,亦是一種竟度所用的船。

剛到水邊,正有一佝僂船家將船停在渡口,二人登上舲船,順沅水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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