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長歌 第一百九十二章 鬼神之說

作者 ︰ 歐水蘇

楊毓抿唇而笑︰「自然。」

稽夜接著道︰「女郎以為,世間有鬼,鬼能轉生再世為人?」

楊毓偏偏頭,理所當然的笑道︰「是。」

向期捋捋斑白的胡須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听向期的孔子曰、孟子曰,話還沒說完,眾人紛紛抱頭稱痛。

阮宗笑道︰「向期啊,今日天色如此之妙,正是談玄論道的好時候,你那滿口迂腐發酸的話是否能改日再說?」

向期不尷不尬的負手道︰「孔孟聖人之言,你不願听,我便自個兒在心里說。」

王沖笑著道︰「向夫子,你的孔孟聖言便留給你的弟子吧,今日我們只談風月可好?」

向期捋捋斑白的胡須道︰「善。」

被這般揶揄,向期面不改色,楊毓很佩服。

阮容灌了一W@口酒,笑著問︰「既是鬼魂轉生,民間傳言人化作鬼皆穿著生前衣衫,若說鬼有神思可轉生,阮某尚且能服,難道衣衫也有深思,可轉生?」他這犀利的一聲問,眾人皆放聲大笑,目光皆是習以為常。

楊毓略微垂頭深思,眸光轉而清亮,笑著揚起頭道︰「敢問諸公,道在何處?」

幾人微微一怔,山源道︰「道存宇宙,存天地,存人心,世間萬物皆是道。」

楊毓一揚眉,似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攤開雙手,在陽光下翻動手掌,狐疑的道︰「諸公堅信道在,那道亦是看不見模不著,為何不能相信輪回轉世?」

阮容不置可否笑道︰「道,乃是聖人所言。」

楊毓則面色嚴正了幾分,輕聲笑道︰「昔日老子被奉為三清之一,小阮公相信天庭的存在卻不相信世間除卻仙還有鬼?然而」她抿著唇笑的狡黠︰「天地萬物存在皆是理,不存皆是無理,此為世事循環的根本。人有思維,而非依靠本能生存,神思之強還需解釋?若世間無三清之說,無天庭地府。人、鬼不能輪回,何來道?」

沒錯,楊毓又是在詭辯,她說的似是而非,讓人不知不覺間,將道的存在與世人轉生混為一談。一時之間,阮容暈頭轉向,隱約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又似乎並沒什麼道理可言,他這一次再沒有笑,而是仔細的審視眼前這個言辭犀利,容顏艷麗的少女。

稽夜微微側過身,這一次,他是真的正視著楊毓,雙唇一揚,不知是對誰說的︰「阮容總言世間無鬼神,這一次,可還能辯駁過去?」

眾人紛紛揚聲而笑。

阮容微微偏頭,問道︰「阿毓言外之意,若阮某言鬼魂不存在,不可轉生,便是說道不存人間?這樣的罪名,阮某不敢應承。」他的話中有幾分不悅,似對楊毓的挖坑行為很不滿。

楊毓輕輕搖搖頭,毫不在意阮容的不悅,語氣淡然的道︰「鬼,是虛幻的。只因死人多了,人們看到死人的樣貌模擬出了鬼。這只是生人的一份寄托,一份慰藉,他們相信至親死後會在另一個世界輪回轉生,能夠再世為人。何必非要辯白它是否存在呢?」她的聲音很輕,語氣平和。

阮容拱起雙手,對楊毓一拜,連連搖頭,笑道︰「阮容信服便是。」

阮宗這時笑道︰「阮容,凡事不可依一知半解之詭辯便稱其為事實。」

小阮公笑道︰「是,叔父,佷兒受教。」

楊毓有些迷亂的看著他們,只知曉稽夜與阮宗結楊毓之言教了阮容。

這時,那一襲錦衣的王沖笑道︰「阮容堅信世間無鬼神,憑著方才與你講的一番話,辯倒了數位名士呢。」王沖一身雍容清貴,年紀與阮容相仿,是七人中最年輕,也是家族地位最高者,卻是有名的吝嗇。楊毓不禁多瞧了他一眼,低低的笑了一聲。

小小的畫舫順流而下,出了金陵城,兩岸的景色逐漸靜謐,樹叢翠綠繁茂,象征著萬物生長的輪回。

稽夜淡笑著道︰「《琴贊》我已拜讀,確是佳作,情不自禁之下,做了些批注,望女郎不要介懷。」

楊毓抿唇而笑,微微揚起頭道︰「多謝稽公賜教,阿毓欣喜不已。」她的容顏在疏影重重的陽光下,似乎籠罩上一層薄薄的光暈,她的明眸瀲灩,如同載舟的淮水。

劉倫朗聲一笑,眯眯小眼,臉上的褐色斑點由于笑而更明顯︰「你這女娃分明通透超月兌,怎地會被冠以娼婦的名聲?真真怪哉!」

楊毓略微懂了,這幾個人來尋自己,絕不是因一部《琴贊》,也非她名望如何如何,而是好奇使然啊,她略垂下頭想了一想,的確,同一個女郎,同時背負著賢名與污名,難免不讓人生出好奇。

而恰在此時,自己通過向期之手遞上了一部《琴贊》,見她,是多自然的事?

想通了這些,楊毓笑著道︰「若真被這些流言紛擾,阿毓怕早已活不下去。」

她微微蹙了眉心一下,腰線不自覺的挺直的如松如竹,轉而揚起笑顏,朗聲道︰「愛說便說去,我自活我的。」她笑道︰「陸公曾與我言,何必庸人自擾之,阿毓半刻不敢忘懷。」

稽夜微微皺了皺眉,這女郎與自家小女兒一般大小,若是自己女兒也被這般詆毀,他沉吟了一瞬,有一種心疼一閃而過。稽夜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輕輕拍拍楊毓挺直的如松如竹的背,依舊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道︰「我們這些人,皆不在塵世,在我們跟前,不必隱藏,不拘禮數。」

稽夜的手掌很厚實溫暖,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深沉而極富磁性,他的雙眼流露出似看待孩子一般的神情。

楊毓抬起頭,那雙強撐著堅韌的、熠熠生輝的雙眸正對上這雙慈愛的眼。不知為何,就那麼一瞬間,楊毓的雙眼通紅,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涌上心頭,它化作哽咽沖破喉間,氤氳在雙眸中。

稽夜的行為,讓楊毓不自覺的想起了阿翁,阿翁的雙手滿是老繭,沒有稽夜的細膩。但是他同阿翁一樣,真實,溫暖,滿含著濃濃的溫情。

楊毓扁扁嘴,眼淚條然自眼眶中滑落下來。

她悄悄的擦擦眼角,雙眸化水一般,揚唇而笑。

她要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要提防別人的陰謀,要謀求名望,她何時敢真的任性一次?不敢,她懼怕別人的覬覦,連一次艷色也不敢穿。她懼怕王靖之那日復一日越來越寂寞的目光,甚至沒有勇氣開口問一問,你怎麼了?

這一刻,她就是個十五歲的少女,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女。

︰「多謝稽公溫言。」楊毓柔聲道了一聲謝,默默的咽了咽喉間的酸澀。

稽夜一見楊毓那隱忍的模樣,心間又是一痛,他一甩袖,冷聲呵斥道︰「你這女郎,想哭便哭嘛,何必隱忍著?人生于世,若連哭也不敢肆意,又有何趣味!」

楊毓身子微微一僵,臉上的笑容更加明艷,寬袖中的雙手,習慣性的握緊,秀美的指甲狠狠的按壓著細女敕的掌心,淡淡的道︰「何事泣矣?何必泣矣?」

阮宗眉頭微微一蹙,道︰「咬文嚼字兒的做甚!笑的這般隱忍難看給誰看!」

楊毓心中一震,轉眸看向河水中的倒影,這笑容真的難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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