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經 160 安頓

作者 ︰ 妹姒

「老韓叔,你該收多少收多少吧,貴人是從江南來的,不少你一頓飯錢。」潘新生勸解道︰「再說,貴人也喜歡听這些呢,不然,早走了。」

店家想想似乎也覺得有些道理,但依舊十分不好意思,會賬的時候,給打了折扣還抹去了零頭,賠笑道︰「這兩年生意實在艱難,不然,怎麼都不該收錢的。」

「一文錢難道英雄漢。」夏長淵站起身,十分理解,與店家作別,乘上馬車,駛出了巷子。

這一次由夏長淵指路,馬車拐了一陣,再進了一個清淨的小巷,停在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院門前。

夏長淵示意莫仁上去拍門。

過了好一陣子,門才緩緩從里面打開來。來門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伯,頭發已經灰白了,似乎眼神也不好了,辨認了一下,才認出了夏長淵,忙恭敬行禮,問道︰「是老爺回來了嗎?快快請進,快快請進!」

「這是春伯。」夏長淵邁進小院,道︰「這里,是我年輕時候置辦下的產業,偶爾進京的時候,會來這里歇腳。」

小院打掃的十分干淨。

積雪都被堆在院子東南角的一顆大棗樹下,堆得十分齊整。雪堆邊上整齊地站著幾個大大小小胖瘦不一的雪人,十分生動有趣,讓徐玫不禁多看了兩眼。

春伯掏出鑰匙打開堂屋大門,躬身站在門檻,請幾人進去。

堂屋打掃的很干淨,只是十分冷清。

「不知老爺會回來,所以沒能提前準備,請老爺責罰。」又道︰「老奴這就燒炭暖炕。」

「恩,你慢慢忙活,不著急。」夏長淵溫和地道。

潘新生跟著出去幫忙,莫仁想了想,也跟著下去了。只有夏長淵和徐玫還在有些冰涼的椅子上安坐,手邊沒有一盞茶。

這讓徐玫有些不太適應。

她托腮看向院子上面灰蒙蒙的天空,問道︰「爹爹,這里是太平觀的產業嗎?」。未免太冷清偏僻了些。

「不是。」夏長淵道︰「是我年輕時候用潤筆銀子自己置辦下來的產業,與太平觀沒關系。」頓了頓,他又道︰「太平觀在京城有一家客棧一家茶樓,改日帶你過去瞧瞧。」

「那太好了。」徐玫拍手,想起同樣進京的徐惠,問夏長淵道︰「不知道祖父和惠姐姐會住在哪兒?」

「徐家在京城有不少宅子的,不會沒地方住。」夏長淵道︰「怎麼,你想去找他們?」

徐玫想了想,搖頭道︰「還是不了。祖父和惠姐姐未必願意與我們踫見吧。再說徐家宅子那麼多,又不知道她們住在哪一座,總不能一個個的找過去。」

老天爺沒個好臉,出去找人豈非是格外受罪。

夏長淵微微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這時候,春伯已經領著幾個人魚貫進來,每個人手里都捧著各種東西。徐玫看到,除了潘新生和莫仁,跟進來的,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婆婆,看起來十分利索能干,應該是春伯的妻子,有兩個小孩,兩個小姑娘才不過是五六歲的樣子,比自己年紀還要小,還不能做什麼,就留在門邊怯怯地站著,想來外面那雪人就是堆給她們玩的,多半就是春伯和春婆婆的孫女了,只是看面相又不太像。

炭盆燃了起來。

茶水冒著熱騰騰的氣息,也被端上了桌子。

屋里慢慢有了暖和勁兒,不再冰涼陰冷了。

春伯夫妻這才停下伙計,將兩個小姑娘牽過來,恭恭敬敬行禮之後,又讓那兩個小姑娘跪在夏長淵面前,道︰「回老爺,這是老奴夫妻私下做主,收養了兩個可憐的孤兒,沒能及時給老爺上報,還望老爺看在老奴往日盡忠盡力的份上,讓老奴留下她們兩個,將來待我們夫妻去了,她們也能給您看房子……」又道︰「歡兒,喜兒,還不給老爺磕頭見禮。」

兩個小姑娘聞言,「砰」的將額頭砸在里地板上,怯生生地道︰「婢子歡兒、喜兒,給老爺磕頭,求老爺不要趕我們走。」

夏長淵受了禮,看了看兩個小姑娘,板著臉對春伯和春婆婆道︰「讓孩子們起來吧。只是,下不為例。」

該守的規矩,肯定得守的。

不然,人人都能自作主張,那豈非是要亂套了。

春伯和春婆婆十分歡喜,忙讓那兩個小姑娘再磕了兩個頭,才讓她們起來了,站在那里,依舊歡喜的幾乎落淚。

小姑娘知道自己不會被趕走了,也露出了羞怯的笑。

夏長淵又將徐玫、莫仁幾人介紹了一下,讓春伯安排住處,詢問家中是否備足了米糧菜蔬。一問之下,春伯听說夏長淵幾人要在這里過年,連忙又跪地請罪,道︰「今年糧食價格漲的厲害,我們也不知道老爺會不會來住,所以備的很少。老奴這就出去辦。」

「明日再去吧。」夏長淵淡淡地道︰「晚上弄些清粥小菜即可,只是熱水供應不能斷。恩,小姐的房間,多備幾個炭盆吧,明日記得換成好點兒的炭。我讓他們同你一起。」

「是,是,老奴曉得了。」春伯點頭應下,退了出去。

一夜無話。

徐玫舒服地泡了澡,睡了一覺之後,就已經緩了勁兒。她才走出房間,便見到莫仁正在院子里舞劍,時而疾若閃電,時而柔若清風,時而詭異如同毒蛇吐信,時而又浩浩蕩蕩如同大河奔流,端的是精彩無比。

潘新生在邊上看的滿面潮紅,一邊拿了一根木棍不斷地比劃著,但顯然,他的水平,與莫仁根本不在一個層次。

「新生大哥當年在道觀之中沒有習武學劍嗎?」。徐玫走過去,開口問道。

院子里格外干淨,青色方磚上竟然都沒有薄薄的冰層,也不知道那對上了年紀的夫妻是怎麼打掃的。徐玫看見,那兩個小女孩正躲在她們的雪人後面,怯生生地向這邊看。

「是我太笨了,尤其是學不好劍。」潘新生十分不好意思,道︰「學了好幾年,最後離開的時候,也只練熟了一套強身健體的羅漢拳,就是自學到了一套鞭法,如今也用來趕車了。」

「原本就沒有多少功夫,眼下更是稀松了。」

「父親說,這人是奇才,尤其是劍法上,我們不能比。」徐玫贊了一句,看了一會兒後,就向堂屋里坐著的夏長淵請安,道︰「……爹爹,一會兒我也出門采買吧?我長這麼大,還沒有采買過,不知物價貴賤呢,您讓我也出門去吧?」

「也行。」夏長淵道︰「只是切記,京城不是姑蘇,不說人生地不熟的,且京城多奇人,你們幾個只有莫仁還能算得上功夫不錯,萬萬不能與人起了沖突,明白嗎?」。

「要知道,天子腳下,人命往往比外面還要不值錢一些。」

這里的權貴太多了。

權貴傷了人打死了人,官府總不會讓他們給抵命,所以格外無所顧忌。

「我知道,我一定不主動惹事兒。」徐玫保證道。

夏長淵瞪了她一眼,嚴肅地道︰「你認真些。我另外有事,這兩天不在家里,更不可能跟在你們身後保護你們。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我只怕連消息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徐玫愣了愣︰「爹,你要干什麼去?」

「我出去了解一下形勢。」夏長淵看向徐玫,面容沉重,道︰「這一次事關重大,不是你們兩個小家伙能夠參與的時候。所以,玫兒,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我才能放心。」

見徐玫似乎並未因為他的話而動容,夏長淵想了想,又道︰「太平觀有一條通道能夠進宮。我要去皇宮中探一探。如今怕宮中已經很少有人知道太平觀觀主,所以這一行十分嚴峻,不是兒戲,不能帶你。」

「哦。」徐玫笑起來,道︰「父親放心,我會好好的,不會胡亂跑的。」

「遇事多听莫仁的意見。」夏長淵又囑咐道。

「恩恩,我肯定听他的。」徐玫再次保證道。

簡單用過了早飯,潘新生就套好了車,準備出發了。

春伯仿佛格外難以啟齒一般,臨出發前,向夏長淵行禮道︰「老爺,這兩年物價格外貴,這個……」

「恩,苦了你們了。」夏長淵道︰「他們身上帶足了銀子的。待回頭,你讓小姐看看這兩年的賬,該結的結,該銷的銷。」他補充道︰「這幾日白天里我要外出,你有事情,找小姐匯報便是。」

春伯聞言長舒一口氣,道︰「是,老奴明白了。老奴一定會照顧好小姐的。」

這一趟出門,是為了采買。

徐玫十分老實,按照春伯和潘新生的建議,多半都由莫仁拍板做了主,他們也沒走太遠,就到了市場一趟,囤了不少魚肉米糧做食材,菜蔬種類不多,就是蘿卜白菜,也都買了些。其他的,他們有銀子也買不到。就連水果,也就找到了些耐儲藏的隻果,其他的一律沒有。

京城富貴人家餐桌上當然不會如此單調。

但那些稀罕東西,都是直接送上門的,又怎麼會會流通到普通市場里!

徐玫想要吃得飽,那沒問題,他們不缺銀子;但她想要如同在徐家時候吃的精細,卻是根本不可能!

其實徐玫並未留意到這一點。她一直坐在馬車上,根本沒有怎麼去關心他們在外面都買了些什麼。

她跟出來,那是因為,她想要看看,今日的京城,是否是她記憶中的樣子。

她看到了熟悉的大街。

也看到熟悉的各種老字號。

但一切,似乎又太陌生了。

徐玫如今回想起來,她所熟悉的京城,不就是梨花巷胡府那個幾畝地大小的宅子麼?其他的,她出城踏春賞秋,她上街選購衣服首飾,她路過時候吃茶用餐……這些論起來應該美好的場景,似乎並沒有在她心中留下痕跡?

前世,她的世界里,只怕只有胡不為身上的一切,是彩色的,是鮮活的吧!余下的,都只是背景罷了……

徐玫透過車窗,看外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恍恍惚惚一路出神。待她回神,卻見馬車停靠在路邊,而莫仁正穿越馬路,向對面走過去。

徐玫目光一掃,正看見「四海酒樓」四個燙金大字,寫的奢華而富麗。

莫仁去那里做什麼?

徐玫收起思緒,看了過去。

只見莫仁穿過街道之後,繞著四海酒樓轉了一會兒,走進了旁邊的小巷。沒多久,他重新走出來,手里多了個蓋著藍布的竹籃,竹籃里不知是些什麼東西,像是頗有些分量的樣子。

他護著竹籃,穿過馬路回來,瞧了瞧車廂壁後,挑開車簾進來,將竹籃塞進座位下面略作固定,朝徐玫點點頭,又再次縮回了身體回到了外面,道︰「走吧。」

徐玫不禁好奇地掀開竹籃上的藍布一瞧,下面竟然幾根翠綠的女敕黃瓜!幾根黃瓜,值得這麼寶貴……

徐玫放下藍布,沒有再去看更多了。

不過,外面卻傳來了幾個人的說話聲。

「哎,莫仁,我說你真的買到了?買了那麼多?」潘新生似乎有些咂舌,道︰「不出大價錢,怕是酒樓不肯轉賣給你吧?」

「沒,其實沒花多少。」莫仁道︰「我找了管理廚房的管事,求了他偷偷從材料庫里弄出來了些。畢竟那麼大酒樓,一天用掉不知道多少好東西,少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若是被庫房管事私賣的話,那的確不會貴的太離譜。

潘新生道︰「但我看你拿了不少哇!」

「恩,看著多,其實是種類多。」莫仁道︰「除了水果蔬菜,還有些海鮮,林林總總的。比如黃瓜,其實只有三四根,被小工偷吃的都不止這些,那里能發現的了。」

「我也真是服了你了。」潘新生似乎十分感慨。

徐玫這才明白,原來莫仁為了照顧她的飲食,竟然費了這麼多的心思。她坐在簡樸的不太暖和的車廂里,突然覺得心中生出了些暖意。

「這個家伙,有時候倒是停細心的。」徐玫嘀咕道︰「但買了這麼多的菜,還有海鮮,那小院里幾個人,誰懂做?真是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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