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僖貴妃傳 第221章 漪蘭操款通鳳求凰

作者 ︰ 李敘樺

和萱知道她是皇帝面前得用的,如今拋出善意,忙道︰「姑姑好意卻之不恭,那便叨擾了。」

「也真真兒的好笑,就因主子制了個花瓣兒枕頭,各宮里都有樣兒學樣,說是成群結隊往御花園摘梅花兒去,連花骨朵兒都給擼干淨了,把看守園子的老太監氣的跳腳,直怕上頭追問下來呢。」

寧蘭一面拿軟布擦拭著長案上的青銅鏨紋古彝,一面沖南窗下看帳目的容悅說道。

因到年下,宮務越發繁雜,容悅從賬冊上抬起頭來,微微笑道︰「這有什麼,我做那個不過是為了皇上能安眠罷了,她們願意盡心也未必不好,左右我求仁得仁了。」

寧蘭還要說些什麼,偏主子又垂頭去看賬冊,春早恰好抱了浣衣所送上衣物,沖寧蘭使了個眼色,寧蘭撅嘴收拾屋子去了。

「娘娘心寬不願計較亦是好事,不過有ˋ件事兒有些古怪,和萱似乎往乾清宮去的勤了些。」春早慢慢研著磨說道。

容悅住了筆,神色慢慢凝滯,抬眸問道︰「她去乾清宮都是什麼由頭?」

寧蘭听到這話也轉過身來,說道︰「姑姑不說我還沒發覺,前兒您給皇上做的那幾雙夏布襪子,我本說我送去,她倒接了差事過去。」

春早見容悅遲遲無話,又道︰「和萱生的標志,又心氣高傲,主子不得輕忽。」

容悅自然知春早這些話兒不是空說,想起皇帝這樣待她,不由氣惱起來︰「即便和萱有這歪心,只要皇上無意便也不成事,若皇上有意,我有什麼可防的?他看上了誰,徑直來要去便是了,獨留我一個孤獨鬼。」

春早只勸道︰「娘娘又鑽牛角尖兒了,沒影子的事兒呢,再拿這話跟萬歲爺頂白幾句,倒不好了。」

寧蘭說道︰「既和萱生了這樣的外心,我必饒不了她,哼!」

容悅皺眉感懷道︰「你做什麼饒不了她?她可都要成主子,說不定到時候我都要低她一頭。」

寧蘭見容悅又傷了心,直不知如何是好,春早轉眸見北牆的楠木架上擺著一張古琴,遂沖容悅笑道︰「好久沒听主子彈琴了,這會子外頭天好,主子何不彈一曲來?」

容悅略平穩了些心緒,也覺得方才一時口快說話不得體,想著樂能清心,便道了好,春早見此,也忙端水來伺候她淨手。

寧蘭則指揮小太監端了琴案在院中樓閣疏影之下,又揭開青玉小香爐撒上些百合香。

容悅接過西洋布手巾擦了手,戴上玳瑁義甲,出了殿門,素手輕撫了下琴弦,經年不彈,卻仿如得遇舊友。

那琴本是極好的海月清輝琴,選用桐木為身,枳絲為弦,聲如昆山之玉,音勝麗水之金,她腦中想起篇猗蘭操,遂按指來彈。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采而佩,于蘭何傷。今天之旋,其曷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貿貿,薺麥之茂。子如不傷,我不爾覯。薺麥之茂,薺麥有之。君子之傷,君子之守。

猗蘭操譜是孔子所作,後人多續詞,她卻偏愛韓愈所寫這首,想來‘蘭死不改香’,應是如此。

寧蘭與春早相伴在側,也不由听得入神,待琴聲裊裊而止,方輕輕一嘆,轉眸見皇帝負手立在門後一竿翠竹之下,只那樣靜默著。

寧蘭不知皇帝幾時來的,倒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抬手揉著眼楮,春早卻拉了她袖子一下,一同下跪請安。

皇帝微微擺手,春早等才站了起來,周濟則指揮人關了大門。

容悅方才觸動情殤,此際听聞皇帝在此,忙站起身來,垂首行禮,皇帝走至近前,扶住她胳膊,見她只垂著頭,才抬手拾起她下頜,只覺手上微遇阻力,貴妃抬起頭來,面上卻落下兩行清淚。

皇帝將她攬在懷里,一手解了她襟上的絲帕為她擦去淚水,溫聲道︰「曲從心發,猗蘭操雖雅,卻難免有些郁憤在里頭,想這世上多少不平事,該多往好處想想,總記懷這些,豈不傷身?」

容悅微微頷首,輕輕偎在他臂彎。

皇帝微微抿唇,扶她同坐于琴案後,抬手撫琴,卻是一曲鳳求凰。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容悅柔順地靠在他肩頭,听得耳邊琴曲潺潺若流水,穿越韶華似乎傾訴衷腸一般,卻又莫名升出一股悲哀。

他所求之凰,在何處?是仁孝皇後,還是德妃,或者是那個令他難堪,卻又牽動他情腸的衛貴人,還是在遙遠的所在,尚未找到呢?

倚靠在他身邊的人原不該是自己罷了,琴好,彈琴之人也好,唯獨自己在這里,真真兒是最不應景之處,這樣想著,那鳳目中便浮起一縷如蟬翼輕紗般的薄愁。

一曲終了,皇帝卻遲遲未動,似乎生怕動作幅度稍稍大些,便驚了身邊人,他唇角溢出一絲笑容,下頜一點點輕輕貼在她發上,心里卻似乎蔓延開一縷歡喜,似河流般,無窮無盡,瞧不到盡頭,也不知從何處來,只是那樣的喜悅。

這水流雖至柔,卻又至鋼,即便那朝政蕪雜地煩亂,人情涼薄的辛酸,對未知的無望,都可輕而易舉地化解。

春早與寧蘭見此也不敢上前打擾,只屏退了眾人,躲在廊下听候傳喚。

那天際漸漸浮起一絲如血般猩紅的晚霞,日頭落了,人在冷風里坐久了,便覺得手腳都是麻木的。

皇帝抬臂將她拉近一些,柔聲問︰「冷不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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