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僖貴妃傳 第十四章 投桃報李燕琳牽線

作者 ︰ 李敘樺

「三嫂不必擔憂,我與容悅並無越矩之事,弟弟有自知之明,從未妄想過您的成全。今兒個來,不過為提醒嫂子一句,那個打算,趁早做罷。」

東珠一愣,卻很快意味到他的話中話,只是微微一笑,眸中卻是一片烏沉沉的淒淡︰「鈕鈷祿家的女人,生下來就是這個命。」

常寧也是輕輕一笑,正襟危坐,緩緩道︰「皇嫂這等聰明人,怎麼也學那些俗人犯傻呢?難道您真以為,容悅入宮,就能改變什麼?」他站了起來,在屋中走了兩步,又道︰「以皇祖母慣來平衡對峙的作風,當不會允許姐妹兩個同居高位。」

東珠轉眸望向他,語淡如茶︰「那也不是五爺該操心的。」

常寧呵呵冷笑︰「三嫂也好,佟氏、那拉氏也罷,那個位置由誰坐均與我無關。你們爭權奪利,勾心斗角,我樂得作壁上觀。可事關悅兒的性命,我就不得不插手。臣弟猜測,想必皇嫂一開始就明白這個事實,只不過想借悅兒之月復,誕育一子傍身。可皇嫂莫要忘了,如今可是有太子呢。故而,你才生出這個念頭,將將開始部署,就有人看不下去,要先下手為強。」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至榻邊,抬手重重壓在雜亂的故紙堆上,一字一字道︰「我不許悅兒卷入這場漩渦,也不容她有半點閃失。假如真如皇嫂所言,這是悅兒的命,那我便要替她改這個命。」

東珠微微抬頭,眯起雙目,不覺又多看了兩眼這個自負倜儻風流,留情聲色的嘻哈王爺,發現一直以來低估了他的城府,卻又有幾分可笑這個年輕人的狂傲自大,淡淡道︰「那我倒要問問,五爺預備如何做?」

常寧在條幾另一側坐下,道︰「一條路走不通,三嫂何不另闢蹊徑?」

東珠縴眉微微一揚︰「哦?」

常寧道︰「太子喪母失扈,皇祖母也好,皇兄也罷,都為此事甚為頭痛。皇嫂若能為兩宮解此難題,想必會有意外收獲。」

這一點,東珠從未納入考慮範圍,一則,她跟赫舍里對峙多年,對她生的孩子始終有幾分膈應;二則,她才不相信養育之恩可以勝過血脈之情,三則,有那樣一個棘手的外家,她鈕鈷祿家絕討不到什麼便宜,東珠不置可否,輕輕哼笑。

「我知皇嫂素來敬仰文德皇後,又處處尊崇皇祖母。」常寧理了理刺繡繁復花紋的青玄色馬蹄袖口,接著道︰「當年的事,我也有所耳聞……皇嫂支撐這些年,弟弟也很是欽佩。此事我只求自保,並非刻意針對。」他起身欲走,頓了頓,又道︰「我此來,並不是要跟皇嫂商量,而是告知皇嫂一聲,若您依舊是執迷不悟、一意孤行,休怪我玉石俱焚。想來把你送上後位不易,可拉下來,那是分分鐘的事。」

「你……」直到此時,東珠才猛然站起身來。

常寧卻已走到門口,道︰「皇嫂好自為之。」說罷,撂簾出門。

東珠眉頭輕蹙,定定的望著牆腳朱漆紫檀木立架上掛著的玳瑁料絲燈,描繪百子圖的燈紗勻薄如絹,本是將瑪瑙、紫石英二者搗成屑,人鍋煮爛成糊,再摻人天花草制成膏狀,才織成縱橫交織的絲,而她的心也似那紫石英,飽受煎熬,一刻不停,不眠不休。

而妹妹容悅自納蘭府回來,心情卻明媚許多。

和萱見此,也跟著高興,端了新茶來。容悅接在手里,品了一品,問︰「這白毫銀針上回不是就已吃完了?」

和萱笑道︰「正是呢,大爺下午又送了一斤來,還送了兩本精巧的糕點食譜,奴才已放在書架上了。」

容悅略一想就明白了,心里甜絲絲的,點點頭,捧著茶杯微微一笑,道︰「把那茶葉分成三份,一份包起來,送去燕琳姐姐府上。」

和萱听她這樣說,一面去取硯台下壓著的芙蓉箋遞了過來,掩口笑道︰「格格倒像是和燕琳格格約好的一般,下午富察府才打發人送了帖子過來。」。

容悅放下粉釉定窯蓋碗,接過來看了看,笑道︰「富察老夫人把京郊的溫泉莊子給了她,趁著前陣子不忙,趕著修整出來,約著我們幾個相熟的一道去頑。」

寧蘭正抱著翻曬的大毛衣裳進來道︰「離咱們家的莊子近嗎?」。

容悅笑道︰「咱們家的莊子在三屯營,離得遠,來去不便宜,燕琳姐姐這個莊子毗鄰行宮,倒是近得多。」又道︰「這個溫泉莊子還是……世祖在時,老公爺因軍功得的,當時獲賞的親貴許多壞了事,倒是信老公爺深謀遠慮,及時抽身,淡出朝野,反倒保得晚節。既然毗鄰皇莊,想來必是極好的,那莊子距離咱們家也不過半日路程,只不過……」想到前兩次遇險,容悅倒是不大願意出遠門,她有些留戀地端起帖子又掃了一遍,唇角卻翹了起來︰「燕琳姐姐既親下帖子來請,左右無事,去逛逛也無妨。」

和萱近些日子染了風寒,性子又喜靜,索性叫她留在府里養著。寧蘭愛熱鬧,頓時高興起來,開了箱籠問容悅要穿什麼衣裳,容悅原有些累,但見她高興雀躍,也來了些精神,選了件月牙白纏枝花卉暗花潞綢斜襟褙子,蔥黃挑線裙子,又選了天水碧色輕紗坎肩。

是日,容悅早早起身,更衣梳洗,從妝盒里撿了串珍珠瓔珞放在發髻後比量著,寧蘭站在她身後為她打著菱花銅鏡,不由笑出聲來,道︰「咱們格格生的美,即便梳雙丫髻也比別人梳著好看。」

容悅被她說的俏面微粉,擱下珠串,扯了腦後的發辮絞著,嗔道︰「屬你話多。」

又有小丫鬟捧上件藕白色芙蓉杭綢立領披風來,容悅便站起身,寧蘭為她披好。二人說笑著出了門。

才一進富察家的莊子就見富察燕琳派了人迎接,隨著來人指引,不久便住了車,遠遠瞧見三四個丫鬟僕婦簇擁著個柳綠色羅衣,月白洋縐裙的高挑少女迎上來。

容悅認出來人,笑著招呼︰「燕琳姐姐。」

富察燕琳也迎上來,二人見了禮,燕琳上下打量了她一遭,意味深長地一笑道︰「今兒打扮的倒鮮亮。」

容悅也頑笑道︰「姐姐不也是?好容易開了春兒,誰還樂意穿那厚重顏色。」

富察燕琳比容悅大兩歲,身量高挑,俊眼修眉,瓊鼻檀口,折枝玉蘭花對襟褙子更顯得她貞靜端淑,柳青色又顯得清爽。

听容悅這樣說,燕琳便沖左右道︰「瞧瞧,還成了我的不是,容六格格是在責怪我沒有早點把莊子料理出來呢?」

容悅與她素不見外,笑道︰「可不是,聖壽節你病著也未進宮去,這陣子又不知忙些什麼,直讓我預備下帖子請你了!」

「哎吆吆,我這白請你來吃喝游玩,倒招了一堆不是,小丫頭。」二人頑笑著已走到正房明間。

燕琳的侍婢靈鵲早安排好一套紫砂茶具。富察燕琳嗜茶如命,偶爾也自己制茶,姐妹間曾玩笑,總有一日-她要嫁去南邊,做個采茶婦才好。

容悅對茶道連粗通都算不上,至于那個茶寵、蓋置、茶荷、水盂之流,更是敬而遠之,覺得又羅 又繁雜。

此時只見富察燕琳熟練地沏茶,用茶夾送上白瓷聞香杯,忙似模似樣地接過來,只聞清氣撲鼻,直沁心脾。

「水為茶母,沏茶首選泉水,天水亦可,井水則落了下乘,江河之水則又次之。我用的乃是去歲松針上取下的雪水,至純至潔,又略帶些松針清香之氣。」說著將晾好的茶水倒入品茗杯,遞給容悅。

容悅接過,舉杯就唇,輕抿一口,倒果真似沾了雨雪靈氣般,遂道︰「果然不錯,和我往常喝的不大相同,姐姐這套茶具可也有講頭麼?」

燕琳掩唇嫵媚輕笑,道︰「那是自然。去歲閑暇,我收了兩壇子雪水,回頭你帶一壇子回去,埋在花根下,幾時泡茶,便取出來用。」說著幽幽嘆了一聲︰「或許過不了多久,再喝我泡的茶就難了。」

容悅吃驚,燕琳卻岔開了話題。不大會兒,靈鵲進來向她附耳說了些什麼,燕琳便把視線挪向容悅,容悅不知怎的,竟不敢與她對視,忙側開臉去瞧那童子戲蓮的青瓷茶寵。

燕琳听罷話,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道︰「受人之托,終歸要忠人之事的。」她說著伸出手來扶起容悅,附耳小聲道︰「我送你過去。」

容悅霞飛雙靨,扭捏著點點頭。燕琳面上似乎閃過一絲不忍之色,握了她手道︰「女孩子家自己要拿定主意,可不能由著人擺布,自然……也要愛重自己!」

容悅似懂非懂,點點頭,那邊已備好昭君兜,二人披了,一同出門,早有積年的老僕套好了車候著,二人便上了車。

因她兩個都有心事,車廂內一時沉默,也不知行了多遠,車夫停了車,恭敬回稟道︰「格格,到了。」

燕琳看向容悅,目光有些錯雜,柔聲道︰「我就送到這里了,不下車了,回頭再來接你。」

容悅點點頭,卻又听她道︰「遇事先想一想,不可冒傻氣。」

容悅听出她話外之意,忍不住鼻頭一酸,緊緊握了下她手,下車去了。

容悅站定,視線越過重重碧瓦紅牆直望到天際去,萬里無雲,寒鴉幾行飛向浩淼天空去,想必那里有無窮無盡的歡喜。

「格格請。」來接人的是個上了些年歲的嬤嬤,穿著件雞心領絳桃色印花褙子,豆綠長比甲,面色沉沉,語調一如她眉目間神情般平淡。

容悅順著她指引的方向,進了屋子,見常寧正坐在紫檀四出頭官帽椅上,看著一封手書。

听見那嬤嬤屈膝請安,他才抬起頭來,將書信折了兩折塞回袖袋中,看向容悅,頓時笑逐顏開︰「有勞段嬤嬤了,您老下去歇著罷。」

段嬤嬤行禮告退,他才站起身走過來,扶著容悅肩頭道︰「隨意坐,」接著又尷尬笑了笑道︰「這里我不常來,都是下頭人布置。」

容悅在茶幾另一側的帽椅上坐下。

常寧打量著她神色,問︰「怎麼不高興?」

容悅輕嘆一聲︰「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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