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風華 碾落紅塵冷碧紗

作者 ︰ 卿卿十一

墨卿境內有一長河,流經蓮花驛時,分流而走。一條直接去往京城做了護城河。另外一支流向左往上走,匯入玄北通河。還有一支流右行,形成了一馬平川的商業繁華的富庶之地。芳菲苑就在這河邊上,依水而建,繞水而走。

午後的日光帶著暖暖春意,略微傾瀉于窗戶瓦閣處。

漁夕與竹棋正在屋內跳舞,只見金媽媽搖著宮扇風擺楊柳般裊裊進門,細長丹鳳眼往上一挑,臉上笑道,「竹棋姑娘不是掛念著荷兒麼?我送她去一地養傷,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今兒讓葉公帶姑娘去瞧瞧,也好省的姑娘掛心。」

眼里閃過一絲疑惑之色,竹棋行禮笑道︰「謝謝媽媽。」

漁夕看著竹棋高興,也是欣喜,當然醉輕塵也是再樂意不過。

金媽媽瞟了一眼漁夕,笑顏如花道︰「這小丫頭明兒起跟著學看眼,竹&lt棋姑娘你好好教她,以後若能像那巧月一樣,也能給媽媽賣個好價錢!」

竹棋又彎了彎身子,低聲道︰「知道了。」

金媽媽得意一笑,瞟了一眼漁夕與醉輕塵,這才搖著宮扇走了出去。

望著金媽媽出門的身影,竹棋輕嘆一聲,鼻子一抽,又要掉出淚來。

醉輕塵似覺好奇,忽然仰頭問道,「竹棋姐姐,巧月是什麼人?」

竹棋幽幽道,「她原是窮苦人家賣到這里的一個小丫頭,听說,小小年紀,就長的異常出色。後來,被一恩客買了去,賣了一千五百兩銀子,是芳菲苑開苑以來,賣的最好的丫頭。」

漁夕吸了一口氣,圓睜雙眼,不可相信道,「一兩銀子可以差不多換九十擔糧食,她!賣了一千五百兩!她,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麼?」

竹棋笑道,︰「女孩兒,琴棋書法,無非都會些。听說這個巧月,彈得一手好琴,人,更是冰雪聰明。」

漁夕不解道,︰「四月姐姐說,窮人家賣兒賣女,怎麼還有錢買琴麼?「不待竹棋回答,又道,︰「聰明的人,就可以賣個好價錢麼?」

竹棋想了一想,笑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但不是芳菲苑人人都有她那般福氣。風塵女子,才色雙絕的也不少!」兩人正說著話,忽听醉輕塵喊道,「兩位姐姐,我下去看看老烏鴉那里有沒有需要幫忙的。」也不等她二人答話,蹬蹬蹬跑下樓去。

靠窗偷笑,漁夕心道,「這家伙必定是又餓了,這會兒肯定是去廚房里騙吃的去了。」見竹棋也靠在窗邊,眉頭微蹙,不知在想些什麼。極為輕巧的腳步聲從樓梯之處傳上來,只听有人上樓說道,「竹棋姑娘你出來一下,金媽媽讓我將這畫卷給你。「

尋聲望去,只見一少女著碧色長裙,手里捧著畫卷,眼里滿是淡淡的笑意。

竹棋走到門口處,接了畫卷,只輕輕展開,忽地像被燙了手一樣,那畫卷便掉在了地上。

漁夕心生好奇,只見竹棋臉色暈紅,額頭有細細薄汗不斷滲出。心里不解,走上前去,彎腰將那畫卷拾起。只見那畫

卷之上畫的都是一些男男女女,赤身**,交纏手足,樣子很是奇怪難看。漁夕也看的不懂,心里覺得不是什麼好東西,趕緊卷好了,立在一邊。只看那送畫的少女走下樓去,不斷捂著袖子笑。漁夕心道,「這有什麼好笑的,這畫畫的真是丑極了,毫無美感」。

長長的畫卷已經卷成筒狀,遞給竹棋。竹棋不接,又後退兩步,跟著眼淚也流了出來。

漁夕更是不解,也有些害怕,小聲問道,「姐姐,這是什麼圖?」

「春春圖,媽媽果然再也等不及了。」

說罷,竹棋整個人伏在桌子上抽泣起來。

漁夕一呆,愣愣的不知如何勸她。進苑以來,還是第一次瞧她哭成這個樣子。比之前荷兒挨打更甚,心里也有些惴惴。只是心道這圖之前也听苑內其它姐姐講過,都說是個好東西呢。其它的沒記住,只記得其中一項好處就是放在箱底可以防蟲,怎麼竹棋姐姐這般?

想了諸多詞語,都不知如何開口,站了良久,方說道︰「竹棋姐姐,你就別哭了吧。哭多了,對身子不好。」

竹棋抬了抬頭,眼楮紅腫,目光一觸到那畫卷,又哭的更厲害了。

漁夕不知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了,只好小心的將畫卷藏在了箱子底下,又默默的立在一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極其難

受。

因為竹棋姑娘不接客,午飯並無人來送。醉輕塵騙來的幾個香瓜也被他自己吃的一個不剩。漁夕瞧竹棋哭成那個樣子

,原本饑餓的緊反而也沒有了胃口,心道,「竹棋姐姐要是出事了,這下和醉輕塵又要依靠誰呢?」不覺之前,也是長嘆

一聲。

醉輕塵樓下吃的正飽,鼓著小嘴兒道,「兩位姐姐別急,等我爹爹來救你們。」

竹棋淡然一笑,似有一絲不易發覺的絕望一閃而過,「難為你們兩個跟著我受罪。」竹棋還要再說什麼,下面有人上樓來催,說是葉公等急了,嚷著讓幾人下去。

「來嘍,就來嘍。」醉輕塵听說要出去,欣喜的在門口處轉著圈圈。

兩個女圭女圭被竹棋一左一右牽著,後院早有備好的馬車在等。車旁站了一個駝背的老頭兒,乜斜著眼楮,從來也不正眼

看人,說話也是陰陽怪氣的。漁夕雖不喜歡金媽媽,卻覺得金媽媽嫁給這樣的一個人,也著實別扭。

葉公蒙了三人眼楮,方放人坐進馬車里。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漁夕只覺得尿急難忍,正尋思怎麼和葉公說才好,馬

車一頓,忽然停了。三人毫無準備,撞成一團。

「哎呦,痛。」醉輕塵哼哼一聲,模著小胳膊嚷嚷道。

葉公冷哼一聲,學著醉輕塵的口氣道,「痛」。說罷,上前解開三人眼上蒙布,怪里怪氣道,「到了。」

漁夕站穩,朦朧中看到前方一座大宅,陰森矗立在荒郊野外,依稀有幾絲燈火透出,前門上赫然寫著「張府」二字。

醉輕塵揉揉眼楮,蒙蒙問道,「怎麼?天黑了?」

葉公敲門,並無人應答。

後面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又都落在葉公身上。只見葉公抓了那門上的鐵鼻門環,輕扣三聲。無人應門,門

卻自動打開,一股寒涼之氣迎面而來,幾盞燈籠搖晃著殘破之軀,將夜色照射的迷霧幾重。醉清塵「啊」的一聲,躲到了

漁夕身後。

漁夕被他喊的也是一個激靈,一把抓住了竹棋的衣擺。竹棋回頭,臉色蒼白的笑笑,道,「沒事兒。」

這宅子雖大,院里卻長滿雜草,干焦枯敗,匍匐于地。只是那通往院子的石頭小路卻十分干淨,在夜里泛著青光,經

風一吹,搖著稀疏的燈火,讓人不禁寒毛直豎。

漁夕覺得竹棋手里冷汗連連,小聲說道,「姐姐,我想尿尿。」

醉清塵也跟在後面說,「姐姐,我也想去。」

「趕緊的旁邊,莫不讓我等急了。」葉公背著手,陰陽怪氣的說道。說完,四周看了看,瞧他那模樣兒,似乎也有幾絲害怕。

漁夕與醉清塵慌忙在大門旁邊的枯草堆里噓噓了一番,辦完了事兒。竹棋對他們笑笑,依然牽著他們的手,幾人跟著

葉公,徑直向院中走去。院里的風帶著呼呼聲,好似又吹不出這院子,踫到了牆壁,轉而又繞了回來,吹在人臉上,有些怪異,讓人暗生寒意。

正門緊閉,葉公單走旁邊側門,從左而入。

側門進去,不是一間房子,卻是另外一個院落,廊檐下稀疏的掛著幾個燈籠,院中有一假山,上面不知點了什麼,悠

悠的散著綠光,假山之下有一片細碎的藍黃之色搖曳,走進了,才發現原來這里還有一個小池塘。三人手都抓的很緊,漁夕覺得竹棋的手心越加冰涼,仰頭看她,只見她面色依舊,方才安心。三人方跟著這葉公繼續前走。本以為到了盡頭,不想,一轉彎,又是一道回廊。走到回廊盡頭,方看到一排院子,這院子非常大,院內分開兩邊,左邊是一片竹林,右邊是一片假山。這假山之上滿是藍光點點,幽幽的駭人。

唯有風聲與幾人的腳步聲,在月黑風冷里,異常清晰。

冷不防葉公突然扭頭說話,那幽幽的藍光剛巧映到他的眼眸里,嚇的後面幾個人抱成一團,差點兒跳起身來。

葉公以為他們看到了什麼,也怪叫了一聲。幾人什麼都沒瞧見,先自亂了陣腳,葉公弄清情況後,干咳兩聲,說道,「待會兒到了,不管你們看著什麼了,都別說話,要不然我割掉你們的舌頭。」

漁夕看看竹棋,竹棋看看醉輕塵,醉輕塵看看漁夕,三人目光快速交換後,連忙點頭。

葉公這才推開一扇門,漁夕見門上刻了一盆蘭草。

推門進去,只見堂上紅燭正燃,東西兩邊各坐了兩個人,正續杯飲茶。葉公好似也嚇了一跳,只是低頭走路,漁夕好

奇的看他們一眼,發現東邊那個穿著紫袍的胖子也正饒有興趣的看著自己,便也低下頭,也听不清他們說些什麼。

「死胖子,我爹爹呢?」醉輕塵忽然停住,雙目炯炯的盯著那胖子。

胖子驟然抬眉,笑道,︰「是你?」

葉公嚇的連忙掩口,哆嗦道,「仙人勿怪。」

醉輕塵無可奈何,被葉公強行拉走。四人繼續前走,醉輕塵一步一個回頭,猶自嘴不停歇道,「就是那個死胖子將我爹爹騙走的。」只走到一個房間,堆滿了書籍紙頁。漁夕看到這書房的牆壁上掛滿了字畫,來不及細看,卻覺得並非凡品。只听葉公喊道,「你們快來隨我站在一處。」

三人茫然站上去,只覺得天旋地轉。原來此處有一個開關,只要一站上去開關便自動啟動,腳下土地瞬間下陷。幾人

暈暈乎乎方才站定,葉公一指前方道,「竹棋,你看荷兒不是好好的麼?」

漁夕定身一看,才發現幾人正處在一個寬闊明亮之處。前方大大小小的房間疊了三層,下面一層全是女子,中上兩層

皆是男子。漁夕目力極好,只一掃人群,便看到那右邊第三間果真是荷兒。漁夕跟著竹棋跑過去,只見荷兒血色甚好,滿臉紅光,只是頭發披散,並無梳理。

醉輕塵則留在原地,好奇的打量著這個地方。

一個守衛過來打開牢門,荷兒從里面走出來,愣愣的,也不看竹棋一眼,兀自向前。竹棋一把拉住她,急道︰「荷兒,你不認識我了麼?」

漁夕也是百般不解,只得幫忙拽住荷兒的衣袖,荷兒痴痴的笑了笑,立住,靜止不動。

漁夕忽覺得右胸口一陣疼痛突然襲來,先是一鯁一鯁的痛尚可忍受,後那疼痛加劇,匯成一片,痛的整個人倒在地上。竹棋慌忙蹲下查看,拭她額頭,卻是滾燙。

醉輕塵急喊道,「姐姐,你怎麼了,姐姐?」喊著喊著,一滴眼淚就落在了她的臉上。

兩人正急的不知如何,只听一個冷清帶笑的聲音飄了進來,「讓我瞧瞧!」

話音未落,人已立在了漁夕上空。

周遭一股清冷之氣,瞬間,縈繞上空。

那青衣公子嘖嘖道,「這孩子活不長久了,等不到你們賺錢的那一天了。」

葉公弓身上前道,「仙君怎麼說?’

青衣公子笑道,「這毒是娘胎里帶的,本不應該現在發作。」沉思了一會兒,又對著漁夕說道,「這種慢性的毒也有兩個月了,現在發作起來,竟然沒有要了你的命,讓你撐到現在,你還真的要謝謝那最後下毒的人,真是救了你一命。」

溫暖細長的手指忽地扣住漁夕胳膊手腕,漁夕只覺得一股暖氣順著胳膊直通胸髒,像一把利劍直刺那痛處,仿若什麼

東西被挑破了般,疼痛之感散于四肢,慢慢的,緩解。那人面露喜色道,「這毒,中的奇!」轉身對葉公說,「哪天這孩子廢了,給我送來做藥材!」

葉公顫巍巍道,「這可是金媽媽的心頭肉,小的哪能做的了主。」

青衣公子笑的意味深長,閑閑問道,「這孩子什麼來歷,父母是何方人士?」

葉公答道,「只听說是將軍府的錦夫人賣的一個下人的私生的孩子,具體什麼來歷,老奴可不清楚。」

漁夕听他二人談話,才知自己中毒,心里想到,難不成是日夜吃的飯菜里有毒,莫不真是祖母要害我,悲從心來,一

口鮮血,濕在了那青衣男子的袖袍上,潤然開散。卻忽地暢快很多,竟然全好了。

青衣公子笑眼望了望那衣袍上的血跡,溫雅道,「小女圭女圭,我剛才救了你的性命,你為何不謝謝我?」

漁夕抬頭看他,只見他一身青衣,烏發半垂,舉手投足間,笑意連連。叔叔比起他來,都是差了一些。心里難受,想叔叔竟然比他不過。嘴里笑道,「這位哥哥,你長的這麼好看,不如和我們回去,金媽媽一定可以把你賣個好價錢。」

竹棋叫了一聲,「漁夕!」

青衣公子哈哈笑道,「難為你這麼為我著想,清越先謝謝了。」說著上前作了一揖。

葉公嚇得哆嗦,要不是那個該死的女人要他來,他死都不願意來,便小聲說道,「清越公子,您這繡袍被這不知死活的丫頭給弄髒了,我回去定讓給您重新做一件新的。」

清越公子嫌棄道,「本公子哪里稀罕,這個小丫頭先給本君養著,過些時日本君親自去取!」

漁夕不明所以,一旁的竹棋听的卻是分明,只見她頹然的坐在地上,望著面前這個唇紅齒白,目若朗星的俊俏公子,

卻面如死灰。

漁夕覺得自己好了,起身悄悄躲開清越幾步。只听那清越公子笑道,「你個小娃,本君今天救了你,你倒不領情!」說罷,揪了一把漁夕的臉蛋,一把將漁夕含在懷里,又要捉她胳膊來按脈。漁夕又羞又氣,猛的一掙,倒把清越公子閃在了地上坐著。

清越公子也不生氣,順勢側臉坐在地上,一絲烏發飄散開來,臉上盡是嘻嘻笑笑之色。

漁夕走到荷兒面前,繼續叫道,「荷兒姐姐,荷兒姐姐。」荷兒紋絲不動,直直的看著漁夕。

醉輕塵在荷兒面前晃了晃,嘆氣道,「兩位姐姐,我看這位姐姐是傻了,你看,她沒反應。」

竹棋顫著聲道,「小十一,我們走吧,荷兒已不在了。」

清越公子竟然生起氣來,說道,「誰說她不在了,荷兒,送你家小姐回去。」

荷兒忽眼眸轉動,蹲來,幽幽笑道,「小姐,我送你回去。」

竹棋淚如雨下,顫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清越一把推開竹棋,戲笑道,「既然來了,我想,各位還是看完戲再走。」

轟的一聲,只見石門裂開,上面那個喝茶的紫色錦袍的胖子踏著大步走來,後面還跟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這個少

年便是剛才與他飲茶之人。

「清越公子說此生只為等這藥材,我剛看了這個女娃,難道這女娃就是上等的藥材?」

還未等那胖子落音,清越就笑道,「我說了,這個女女圭女圭是本君的,誰也不能與我搶。」

那紫袍的胖子嘿嘿兩聲,笑道,「仙君,讓木某試試你的藥人如何?」

清越扇子一揚,做了個請的動作。

不知何時,荷兒已飛過胖子頭頂。幾人躲在一旁,只見火光四射,煙塵橫空。荷兒與那少年打了三十幾個回合,勝負

仍不見分曉。漁夕瞧那少年使用的招數並不像江湖上的派路,和叔叔平時練習的套路極為相似,大為不解。

良久,那胖子哈哈喊道,「公子停了罷,別累壞我家的清絕,這小孩子還在長身體,你老人家放他一馬。」

清越只喊了一聲停,那荷兒就立馬停了下來,眼眸轉了轉,走上前來,笑道,︰「多謝恩公。」

清越氣定神閑,漁夕正疑惑為何竹棋姐姐走的如此之急,卻听葉公催著幾人速速告辭。

三人剛到石門處,一青影翩落,附在她耳邊說輕聲說道,「蓮哲漁夕,你要跑到哪里去?」

漁夕只想到他定是將軍府里派來的殺手,嚇的落荒而逃。

卻听那胖子在後喊道,︰「醉輕塵,你莫要亂跑,過幾日,木伯伯讓你爹爹去找你。」

醉輕塵回頭罵了一句,」死胖子「,跑的一溜煙似的

回到芳菲苑,竹棋一夜輾轉反側,漁夕對夜里的事情也記憶猶新,正苦無人商量。只听竹棋問道,「小十一,你睡了麼?」

「沒呢,姐姐。」

竹棋半天未說話,漁夕終是小孩,忍不住問,「姐姐,荷兒明明兒好好的,姑娘為何不帶她回來?」

「小十一,你知道清越公子是什麼人麼?」

之前,漁夕從未出過將軍府。將軍府出來之後又在芳菲苑後院干雜事,清越這號人當然是沒听說過。

只听竹棋緩緩說道,「我家還未破敗之時,府里有孩子調皮,女乃媽們就說,再不听話,就把你送給清越公子。這清越公子年齡不大,卻有怪癖,專治將死之人,其醫術無人能及。也有很多人得了絕癥,遍地尋他不著,也有人經他救治,此生再不敢提及他,也有的人即使千幸萬苦的找打他,他也見死不救。也有的人不找他,他遇到了,也順手給救了。也有人說他弒殺成性,有人說他是救苦救難的仙人,饒是如此,人人都稱他為「醫仙清越。」只因他要想救的人無一人不得救,他不想救的人怎麼也不會救。今晚你沒見那藥人形同木偶,你讓她做什麼,她便做什麼麼?我想,他們應該是已死之人。」

漁夕心道,「敢情這晚上見到的三層牢房里的都是已死之人,」不禁一身寒毛豎起,再不敢入睡。兩人都想到這個情景,越加害怕起來,遂與竹棋抱在一團痛哭。

醉清塵被兩人哭聲吵醒,打著呵欠爬起來,「兩位姐姐,哭什麼?」

兩人將害怕的事情又說了一遍,醉清塵笑道,「醫仙清越怎麼會害人呢,他可是大大的好人!今天那個紫袍的胖子才是壞人,他是個騙子。那日爹爹抱著我出來玩,就是那個胖子說世上有祥瑞仙經的,他們那天約好在芳菲苑見面。那個紫袍胖子讓我爹爹隨他出去找仙君看那本仙經,讓我在這里先等著的。還說一會兒就回來,誰知道現在還沒回來。哼!那里的藥人都是仙君治好的絕癥之人,你們害怕什麼?」

漁夕看看竹棋。

竹棋說道,「你一個小孩子家,不懂。」

醉輕塵蒙著被子道,「我怎麼不懂了?醫仙清越就是我下定決心要拜的師父,這次與爹爹出來,我就是為了找他的。要不然,我娘親才不會放我出來呢。」

竹棋不再理會他瘋言瘋語,問道,「小十一,你懷里揣的什麼物件?隔得生疼。「

漁夕這才想起,懷里還揣著一本醫書。

兩人無法入睡,索性挑燈看起書來。醉輕塵倒是睡的正酣,兩人相視一笑。

上半部練舞的部分竹棋一看便懂,只是這下半部穴位經絡,叉叉點點的,也看不甚懂,二人對著書把這上半部的舞蹈

一步步的分解講了個透測,商量第二日起來練習。

翌日,金媽媽又派人來催,這次竹棋倒不推辭,淡淡的答道,「一切按媽媽說的便是,只是,我與小十一二人的吃穿用度再不可像之前那般寒酸。另外,我還要一間專門供我練舞的房間。」

金媽媽听說竹棋姑娘答應接客,笑顏如花,答應的干脆。

自從竹棋接客後,那些素日欺負她的芳菲,梅檀,傾月都對她客氣起來,吃的也比之前好了許多,小臉也豐腴起來,

顏色也越來越好了。只是從此以後每日三更就需起來,與梅檀學著看眼。

所謂的看眼就是睜著眼楮,看一件東西,卻非要瞧出不同韻致。

梅檀說,雙瞳剪水,就是你目光所及之處,如盈盈秋水般,飽含感情。漁夕哪里听的懂,也不想學,直勾勾的瞪著一

雙烏黑眼眸。

一旁的婆子一鞭子抽過來,︰「你眼中的感情呢?是什麼,恨啦?蒙啦?」

漁夕被這一打,更恨的牙癢癢,眼里瞬間蓄了淚水。只是咬唇,並不頂嘴。

只听梅檀笑道,︰「回眸一笑,百媚生。」說著長袖伸展,背光而立,倩影印窗,葛然回首,輕輕一笑。

縱使美過天仙,漁夕也無心再看,學著她的樣子,一回首,眼淚就落了下來。

婆子又是一鞭子將一排的人都抽了個遍,「一人學不好,其它人,都跟著。」

這下,屋內的七八個女童,都恨恨的看著漁夕。

漁夕垂頭,這才好好練習起來。

春夏已過,轉眼已是深秋。

入夜。

樓上客人要上點心,漁夕早晨又是被打,悶著氣。這下胸口不知為何又發疼,失手打碎了果盤,客人心中不滿,抓起

來揚了一巴掌,只打的漁夕眼冒金星,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腳竟把客人踢飛了,撞得得那客人頭破血流。客人與金媽媽不饒她,將她打成豬頭,又罰她下樓洗碗。這送茶遞水的活計自然就落在了醉輕塵的手上。

這大半年來,漁夕也見過人情冷暖,見怪不怪了,低著洗碗碟,默不做聲。心里卻想,哪來的力氣,等碗碟洗完,走

到僻靜處,不由得跳起舞來,只覺得步步生風,似可拈花碎碗,只可惜內力不足,還不足穿透。頓覺得胸口似有若無的絲絲疼痛,便用力按揉勞宮穴,一刻鐘功夫,好了許多。

剛見了一個客人進了竹棋的房間,漁夕在下面驚著心的細細的听著,生怕竹棋受欺負。听著听著,只听「啊」的一聲。漁夕這半年來倒學的聰明多了,並沒有莽撞的沖進去。竹棋這屋後面有個小窗露台,漁夕和醉輕塵自從竹棋接客後,就被趕到舞房去睡了。有時候夜里做夢害怕,也偷偷的隔著舞房爬過來找竹棋。所以,這後面小窗上就放了一根圓木,剛好固定在露台的凹槽處。

漁夕這會兒爬過了圓木,站在露台上,點了點窗紙,想先看清屋內情景。屋內紅燭燃的正好,漁夕向床上瞟去,只見

竹棋無半點受傷,她甚至是喜悅的,她的臉上,紅的特別好看,尤其是一雙眼楮,真的是梅檀所說的,一江春水泛著春光蕩漾。

漁夕愣愣的又爬了下去,心里大受傷害。無比的傷感,坐在大樹下,心道,」竹棋姐姐和自己再也不是一起的了,抱膝嗚嗚的哭了起來。「

晚上回去,竹棋見她雙眼紅腫,知她是委屈,問她,漁夕只是淡淡笑笑。這一笑,笑的竹棋倒是心驚不已,便問道,」小十一,你今年多大?’

「過年就七歲了。」

竹棋暗自思度,對她說道,「你近日不要求情,先在下面洗著碗,不要多說話,做事就好了,知道了麼?」

漁夕點點頭,只見醉輕塵回來,擦著眼淚,一問才知道,芳菲的新侍女才不到八歲,被客人看上。晚上折磨了一夜,

就在剛剛,死了。

漁夕想起來,心猶有余悸,跪在地上,磕頭道,「謝謝姐姐!」

漁夕轉身鋪床,听竹棋說道,「小十一,下個月我要出去做個堂會,你和輕塵跟著我,我想法子讓你們逃出去。」

漁夕心里一熱,跪地磕頭,淚流不止。

竹棋拉她起身,幽幽的說道,「我身上也藏不了什麼好東西,那些客人送的東西早早的便被收走了。我這只有一個金步搖是我母親讓人給我打的,這是我自己的東西,送與你做個念想。如果你渴了餓了,也好換個盤纏。」

漁夕接了,只看這是一只金累絲嵌紅翡滴珠雙鸞步搖,做的極為精致。模了淚,揣在懷里。再也忍不住,躲開醉輕塵

,問道,「竹棋姐姐,你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走?」

竹棋苦笑兩聲,「我已經走不了了。」

「竹棋姐姐,你為什麼要和那個人好?」漁夕直視著她的眼楮,恨恨的問道。

竹棋愣了一下道,「小十一,你說的是什麼?」

這下,漁夕竟然被急哭了,聲音有些尖利,「我我什麼都看到了,你和那客人在屋里,竹棋姐姐,你分明就是喜歡這里了,你不想和我們一起了,你想拋棄我們了「

竹棋嘆氣道,「小十一,我真的沒有,我「

「你沒有?為什麼和那個客人好?」

竹棋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只是,她還只是一個小孩子,她又如何向她解釋呢?她何嘗不痛恨自己,她又何嘗不羞

恥于自己?

她何嘗不想逃出去?她哥哥不管她,她卻不能不管她哥哥一家。

竹棋越想越難受,眼淚也速速的落了下來。「小十一,等你長大了,你自會明白。現在,你還小還是想著先逃出去再說吧。」

漁夕別過身子,不說話,顯然她是生氣了。

竹棋出堂會的這日,按之前所說,三人並無露出端倪。漁夕給竹棋梳了一個飛仙髻,一如往常,自己走在轎外抱著琵

琶,醉輕塵跟在後面。到了府衙,竹棋使了一個眼色,知道跟轎的王福素來偷懶,便對他說,「這巷口有家賣桂花餅的,去買來兩份吃吧。」

這天寒地凍,王福自不想去,怎奈金媽媽讓他跟著一起出堂會,以防姑娘逃跑,于是說道,「姑娘先去,小的這就去買來。」

竹棋抱著琵琶進去,回首對看了一眼漁夕與輕塵,眼里已染上了水霧。

漁夕低下頭去,一片雪花落在手心里,瞬間,化成了冰水,涼寒入骨。

王福指著漁夕說道,「小十一,你們去巷口那里買桂花糕,我在這里等著你們,快去快回!」說著扔了幾文錢給她。

漁夕接過銅錢,與醉清塵一路小跑,回首看王福正在張望,芳菲苑里還有另外兩個小廝緊隨其後,漁夕只得先向那餅

鋪跑去。那兩小廝再後面緊跟不舍,漁夕只好走進店鋪,「齊掌櫃,兩盒棗泥桂花糕。」

「小十一來啦,」這齊掌櫃雖只見漁夕幾次來買花糕,但因其人才極為出挑,便記住了她。這邊就幫她綁好了兩盒,遞給了她。

漁夕踏出門,不見了那兩小廝,正好奇二人哪里去了。只听,醉清塵說道,「姐姐,我好餓。」

漁夕低頭一看,醉清塵正坐在門檻處,搖著她的褲腿,敦實可愛。便打開花糕,遞給他道,「快吃吧!」

漁夕忍不住坐下來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模樣兒,好似暫時忘了所有的一切。只是,她不得不趁此機會逃離此地。

夜色迷離,呵氣成霧,這里終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桃花坡之下,塊塊水田之後的山莊里。

吃完了一塊花糕,見後無跟蹤之人,漁夕帶著醉輕塵轉過一條街,望著前方的層層高樓,心道,」這城里都是金媽媽的人,是不能留在城內了「遂向著反方向走去,心里又道,」這里離將軍府也不過一日路程,卻有家不能回,「想想心酸,便向著城外的方向,加快了腳步。

醉輕塵呵呵笑道,「姐姐,你還擔心他們追上我們麼?竹棋姐姐給他們早就下了瀉藥了,不用擔心了!」

漁夕笑笑,「我竟然不知道呢。」

醉清塵拽著漁夕的手,兩人放慢了腳步,緩緩向城門處走去。

醉清塵咦了一聲,「姐姐,這天這麼冷,街上怎麼還有這麼多小叫花兒。「

漁夕方才留意這條街,一路走來,確實有不少小叫花。他們睡在大街上,听見說話,睜開半只眼空茫茫的看看漁夕和醉清塵,遂又合眼睡去。

「還走上一個時辰,我們應該就能到城門了。今天晚上,我們睡在城門旁,明天一開城門,我們就出去!」漁夕說道。

「都听姐姐的。「小家伙瞌睡連連。

兩人剛剛坐下,才靠了一會兒,就听有人呵斥道,「小十一,你怎麼跑到這里偷懶!」

漁夕眯眼一看,嚇了一跳。這捂著肚子的人不是王福,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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